149 豔名遠揚的婉夫人
庭院的門口守着一個身形細瘦的少年,他見春林領着兩個銅具遮面的將官進來,慌忙堆起一臉笑意,“原來是春林大人帶貴客來了,我家主人就在裡面彈琴,各位大人請進、請進!”
春林覺得甚有面子,得意地走在前面爲王、凌兩位統領帶路,似乎是很熟悉這個院落。
三個人轉過一片竹林,便聽到一陣陣竽聲飄然而至;明堂的長廊下有幾個柔若無骨的妙齡少女正在練舞,一排青衣寬袖的美少年坐在一側認真地吹着竽;看到他們三個人走近,竟然沒有露出吃驚的神色,依舊如常地吹跳。
風逸不解地多望了兩眼,這些少年男女是見多了外人來此,還是被訓練得不論何時都能不動聲色?
春林引着兩人走進明堂。明堂裡有兩個美姬迎過來,靈兒正左右看着,想分辨哪一個是婉夫人,不料其中一個身穿粉紅衣衫的美姬開口道:“各位大人是來聽婉夫人唱曲的麼?請隨奴婢上樓臺,婉夫人正在調試新曲。”
原來這兩個美人兒還都是侍女。靈兒籲口氣,侍女已長得如此不凡,那主子一定是貌若天仙了。
風逸小心地打量着靈兒的眼神,發現她並沒有不悅的意思,便放心地跟在春林後面踏上‘吱扭、吱扭’叫着的木樓梯。
樓臺居然十分的寬敞,四面都是通風的大窗,在南窗的方位立着一面紅梅傲雪的絲畫屏風,屏風後隱約可見一個女子跪坐在竹榻上輕撫着桐木古琴。
‘不錯呀,這樣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韻味更能撩人情絲呢!’靈兒撇着嘴,覺得這位婉夫人不只歌唱得好,對男人喜好獵豔的心理揣摩得也很透澈。
春林的嘴巴半張着,眼看着口水就快流出來了,靈兒不忍再看,趕緊把視線轉向風逸,還好:他見的美女多得去了,望向屏風的眼神還不像春林‘色’得那麼露骨。
叮咚的單音停了,一段清麗的琴曲隨之迎風而起;三人在侍女佈下的竹榻上跪坐下來,側耳靜聽。
琴聲帶着些許女子深閨思春的寂寞,一如晨風拂過柔長的柳條,化爲陽春三月的詩歌;又如蝴蝶舞上枝頭,認真地分辨哪一朵芬芳是它今生的宿命;
就在這時,樓下響起一個婉轉的簫聲,曲聲低徊悠長:似是海浪緩緩地推動了時光,又如雨絲在不爲人覺的深夜黯然落下。
聽者的心醉了。
靈兒幾乎要落下淚來,她也和那兩個男人一樣很想親眼睹一番屏風之後佳人的容顏。
琴聲漸漸變得疏離,把主調讓給樓下的長簫;撫琴的女子再次亮出歌喉,這次的歌聲質輕而軟,微帶着抽泣後的聲啞,竟如一種靡蕩天生的低吟般讓人心碎: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我的衣服就像蜉蝣的翅膀一樣,既薄又輕、美麗動人,可是我的心裡多麼憂愁啊,哪兒纔是我的歸處呢?)
春林聽不懂那婉夫人唱的是什麼意思,但是他聽着佳人的歌聲甚爲淒涼,不由得面現不忍,幾乎要站起來去撫慰那個傷懷的美人兒。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我的衣服就像蜉蝣翅膀一樣美麗,翩翩起舞、華美動人,可是我的心裡多麼憂愁啊,走到哪裡我才能安心地休息一時?)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我穿着潔白勝雪的麻衣,如同蜉蝣剛蛻卻了舊皮。可是我的心裡多憂鬱啊,誰能給我一個安定的歸宿?)
靈兒大大嘆息着,若是自己是個男子,聽了這樣窩心的情歌,一定會動心給她一個名份吧。她這樣想着,轉頭去看風逸:這傢伙已經入障了,兩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屏風,想要將那層薄紗盯出個洞來。
‘男人靠得住,豬都能上樹!’靈兒冷哼道,這小子一直對自己貼得這麼緊,果然是因爲沒見過更好的;靈兒有些後悔提議來這裡看美女了。
歌聲漸低漸消,屏風後面那個身影動了,她站起來了!緩緩地用極爲優美的姿態向屏風一側走來,她走出了屏風!
靈兒聽到‘咕咚’一聲,是春林咽口水的聲間,不是風逸,她鬆了口氣。
這位故弄玄虛好大一陣子的婉夫人終於露出真容:她的確是一位世間少有的美人兒,而且氣質極爲特殊。
婉夫人似乎出身貴族之家,身上有一絲堂未褪去的貴女風致,又添上一種在歡場混跡的風塵氣,一雅一俗在她身上居然結合得極爲相宜,眉目間的風情是天真中透着世故,儀態間是端莊中隱含性感。
樓臺木窗襲進來的秋風拂起她豆綠色的輕紗裙衫,雪白的底裙若隱若現;她的腰肢是細的、胸是飽滿高挺的;領口開得很低,使得胸前兩個乳丘隱隱現出春色;脖頸不長但是和嬌小的身材比例恰當;更不用說那張白如凝脂的小臉蛋有多麼地可人愛。
的確是一個尤物。
靈兒這樣評價着,隨即釋然了,這是一個不錯的戲子,也僅此而已;就像是一幅三流畫家手下的小橋流水,尚是雅緻,也僅是一幅好看的畫而已,沒有大師所能表述的畫外的詩意。
風逸似乎也是這麼想的,他示意靈兒:曲已聽完,若是不必付錢,我們就此回去吧。
靈兒白他一眼,向袖兜裡摸去:回回都是她拿着銀子,風逸當齊王當出的富貴病,手裡從來不興拿一文錢的。
美人兒在原地晃了一晃,差點氣暈過去:這兩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聽完她繞樑三日的神曲,居然不露出驚豔的神情,還在那兒摸索着袖袋,找出倆個小錢準備打賞她!
她也只是稍一變色又恢復了楚楚動人的媚態,向一邊候着的使女說道,“慧女,拿茶具來,本夫人要給貴客親手泡杯香茶。”
風逸聞言用眼神詢問靈兒,‘等喝完茶再走?’
靈兒眨眨眼,‘好吧,讓你好好過回癮,下次打死也不讓你來看美人了。’
兩人正眉眼交戰,侍女已搬來小几,放在婉夫人和兩位統領中間;另一個侍女端來茶罐、小小的泥爐、陶壺和幾個細陶茶杯。
婉夫人玉手輕啓壺頂,等水沸起細泡,將小罐中的茶葉倒入壺中,然後拿帕子執起陶壺,向幾個茶杯中傾入茶水;眼中不無得意之色。
風逸早見過更專業的泡茶手法(當然是靈兒操作的),也喝過更香醇的茶湯(當然也是靈兒熏製的);這位婉夫人的手段並不能讓他展眉,但是出於禮貌,他們還是用讚美的語氣說了聲‘好茶’。
婉夫人再次氣結:就一個‘好’字就算了?多少王孫貴族目睹她優美的泡茶動作、精緻的泡茶程序而詩興大發,連連叫好?這兩個暗衛統領官真是粗俗不堪,若不是因爲想得到他們手中的……她纔不會竭盡全力去討好他們。
靈兒品了一口茶湯,皺起眉頭:這是什麼茶葉,怎麼還有股子草藥味?是不是茶葉受潮發黴了?她只飲了這一口,就放下了茶杯。
風逸早就渴了,他把滿杯茶當做清水一口灌了下去;春林卻是小心翼翼地品着,如同喝到瓊漿玉液似的,捨不得一口喝光。
婉夫人見他們都喝了茶,明顯地鬆了口氣,風逸生起一絲警覺!他將剩下的茶底放到鼻下聞了聞,不動聲色地說:“婉大家泡得一手好茶!只是不知這茶中有何佐料,竟然有如此奇妙味道?”
婉夫人咯咯大笑,豐滿雪白的胸頸在豆綠色的綢衣下一陣微顫,“佐料?王統領端的是口舌靈敏!”
“你怎知我的身份,是你讓春林引我們來的?”這話一出,不只是靈兒驚駭,連春林也大吃一驚,“王大人,您是怎麼知道的?”
陰謀?靈兒立刻起身,卻是一陣暈眩,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你這妖婦,給茶中下了什麼毒藥?”
“好人,不要急,只是軟筋散而已,沒達到我們的目的之前,是不會殺你們的。”婉夫人笑得依舊花枝亂顫。
春林也是渾身無力,他掙扎着向前進了一尺,“婉夫人,您不是說想結識王城中最有權勢的兩位統領大人,好在臨淄城長久地立足,讓我引見你們認識的麼,你爲何要騙我……”
“傻孩子,不這麼說,你能乖乖地引他們來麼?”婉夫人一邊說着,一邊向最先發作藥力的靈兒靠過來,“讓姐姐看看你長什麼樣兒,聽你的聲音,好像是個掉了根的豎人?”
被摘掉面具的靈兒怒目瞪着婉夫人,眼睛瞧向風逸,隱隱還帶着一絲希望:只希望風逸內力高深,能抵得過這種迷藥的藥性。
風逸的情形只比她好一點點,因爲他喝下去一大杯水,此時已被血液吸收,全身一絲力氣也用不上了,風逸露在外面的鼻尖部分已現汗滴:他心中暗暗叫苦:千軍萬馬他都沒倒下,今天居然要在陰溝裡翻船?而且連累了靈兒……
“原來大名鼎鼎的凌大人是個女子?咯咯,還是個美人兒,咯咯……”婉公子的手指在靈兒臉上掐了一下,留下一個紅印;風逸着急地叫道,“你快放手,你敢動她一下,本將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先顧好你自己的命吧!”婉夫人一掃剛纔的風情萬種,急急地在靈兒身上摸索起來,上下下下摸了個遍,只找出一些銀幣和手帕;她將帕子扔在地上,又去摸風逸的口袋。
一無所獲。
“說!你們把虎符放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