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祥州七百多裡有座伏龍山,山勢雖不甚陡峭,但是山巒疊嶂,山上草木鬱鬱蔥蔥,肆意揮灑着悠然情韻,幽深的山谷中升騰着神鬼莫測的飄渺山氣,走在這遮天蔽日的綠色中,一陣山風吹過,帶起隱隱濤聲。
半山腰上近百畝平整的開闊地上,建有一座氣勢恢宏的龐大宅院,四周院牆上聳立着丈餘高的旗杆,白底藍字的旗幟上“小云天”三個大字異常醒目,在山風的吹拂下,呼啦啦迎風招展。
小云天少主商無煬端坐議事廳正中一張紫檀木虎頭椅上。但見他身着窄袖青色及地長衫,腰束灰色窄皮腰帶,一頭及腰烏髮隨意披散着,額前齊眉勒一根紫繡抹額,右側額前一縷髮絲長長地垂在眼前,棱角分明的面龐上膚色白皙,兩條濃黑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一雙秀目射出兩道森冷的寒光,宛如刀鋒般冰冷,緊抿的雙脣透出冷漠。一身冷厲之氣,攝人心魄,令人望而生畏。
商無煬身側站着管家高亮,他中等身材,圓臉,微胖,下巴修剪出一抹板刷似的短鬚,此刻,他正湊在商無煬耳邊低聲說着什麼。
“下月初十?”
商無煬長眉緊蹙,眸中寒光更甚,“消息是否準確?”
他的嗓音有着青春的磁性,卻陰沉而冷漠,沒有半分生機,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符。
“探子報來的,應該無誤。”高亮語氣肯定。
“機會終於來了。”
商無煬長眉微揚,身子重重靠向椅背,嘴角斜斜一撇,滑過一抹陰冷的笑,“肖寒,我要讓你們知道,什麼才叫生不如死,我要將你們付諸給我的一切加倍還給你們。”
他那深邃的眸中射出了兩道嗜血的寒光,即便是站在一旁的高亮亦有不寒而慄之感,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少主不打算直接殺了他?”高亮試探地問道。
商無煬伸手抓起桌上一柄金色匕首,在手中把玩着。陡然間手腕一抖,匕首脫手而出,一道金光直奔大門而去,“噌”一聲,刀鋒直直插入門柱,刀柄猶自微微顫動。
他的嘴角擠出了戲弄的嗤笑,漠然道:“本少主不想殺人,只想好好陪他們玩玩。”
“少主是否該將此事告知老夫人?”高亮問道。
商無煬一擡手:“不必。”
言罷,衝着高亮勾了勾手指,高亮立即湊過腦袋來,商無煬在他耳邊小聲嘀咕......
高亮連連點頭,誇讚道:“少主好計謀,屬下這就去佈置。”
言罷躬身施禮,退出議事廳。
商無煬冰冷的臉上顯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而眼中卻似有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迫不及待地欲噴射而出......
他緩緩站起身來,眼睛緊緊盯着門口柱子上插着的那柄匕首,一步一步靠近,眼神中隱隱的煞氣似乎要將心中的仇恨之火點燃,看着刀刃上一縷寒光,脣角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
“煬兒。”
耳畔傳來一聲輕喚,擡頭看去,但見一位身着褐色素衣裙的中年婦人正站在門前,蠟黃的臉上滿是倦容,雙目中更是憂色重重,看上去一副大病未愈的樣子。此人正是商無煬的母親,也是“小云天”的始創者,江湖人稱“商齊夫人”。
見母親來了,商無煬上前攙扶,“娘,您病體未愈怎就出來了?”將母親扶到椅子上坐下。
商齊夫人雙眉緊鎖,說道:“煬兒啊,自打你爹走後,爲逼災禍,我們隱姓埋名這麼多年,如今,爲娘老了,別無所求,只願一家子平平安安,你媳婦若再爲咱家添個一男半女的延續香火,那爲娘就是死而無憾了,到了那邊跟你爹也好有個交代。”
商無煬淡淡地應聲“是。”
商齊夫人又問:“方纔我看到高亮出去了,你在跟他商議什麼事嗎?”
“沒有。”
看着商無煬冰冷的面容,商齊夫人搖了搖頭,“煬兒素來執拗,你若不肯說的娘也問不出來。罷了,娘便不問了,爲娘老了不中用了。”
“叩叩”兩聲敲門聲響起。
一個嬌俏的女子站在門前,門原本就是敞開的,但她還是先敲了門,在這小云天中,書房、議事廳和他獨有的一間別院這三處,除了商齊夫人,其他人沒有商無煬的允許誰都不能擅自進出,包括她。
女子不過二十左右年紀,身材小巧勻稱,鵝蛋臉,臉上略施脂粉,彎彎柳葉眉丹鳳眼,小巧的鼻子,薄薄的脣,微露巧笑脣邊兩個梨波輕蕩,最顯眼的便是她眉心中一顆小小的紅痣。
在她身後跟着一個胖乎乎的小丫頭,手中端着一個托盤,盤中放着兩個小碗。
一見那女子商齊夫人露出了一絲笑意,輕聲喚道:“敏兒啊,快進來。”
賀蘭敏兒是商無煬的妻子,三年前她來到伏龍山欲跳崖自盡,被商無煬所救,從此對商無煬一往情深,老夫人見其生的清秀,又溫柔可人,便做主將她娶了進來,可是商無煬素來心思重,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並不喜歡,三年來,他在書房和別院的日子遠比在臥房多,也許這也是他們至今沒有孩子的原因之一。
那個小胖丫頭,便是一直跟隨着她的丫頭玉容,原也是商齊夫人的侍女。
賀蘭敏兒生的嬌小玲瓏,站在八尺高的商無煬面前剛剛夠着他的胸口,越發顯得商無煬身材格外地欣長。
敏兒面含笑意望着商無煬,眼中含情脈脈,秋波盪漾,而商無煬卻是面冷如霜,眉宇間盡顯漠然。熱臉碰到了冰山,笑容在臉上停滯幾秒,許是習慣了他那張冷漠的臉,不過瞬間的尷尬,她便恢復了笑容,轉而笑盈盈望着婆婆商齊夫人說道:
“敏兒剛熬了蔘湯喚玉容送到母親房裡,誰知母親竟然來了這裡。”
轉身端了蔘湯來,遞給她,柔聲道:“母親,您身子弱,這蔘湯得趁熱喝纔好。”
商齊夫人伸手接過,將蔘湯一飲而盡,賀蘭忙接過空碗,又取了袖中帕子來,仔細幫她擦了擦脣角。動作輕柔而嫺熟,態度更是恭敬至極。又取了一碗來雙手捧了送到商無煬面前,嬌聲道:
“夫君也喝一碗吧。”
商無煬淡然接過一口喝了,將碗交還給她,依然毫無表情。
商齊夫人伸手拉過賀蘭柔嫩的小手,眼中滿是疼愛之色,“敏兒啊,娘看你最近氣色倒是越發好了,你倆可得加把勁兒,娘可等着抱金孫呢。”
一抹紅暈襲上面頰,賀蘭嬌羞地輕喚了聲:“母親。”
瞥一眼冰人似的商無煬,眼神中盪漾着濃濃的愛意,或許更多的是期待。
商無煬面無表情,對賀蘭說道:
“娘出來久了,你送她回房去歇着吧。”聲音冷的沒有半分溫度。
賀蘭順從地回道:“是,母親也該去午睡了,我這就送她老人家回去歇息。”
商齊夫人輕輕拍了拍賀蘭敏兒的手背,溫言道:“敏兒你先去門外候着,我再跟煬兒說兩句話就走,啊。”
賀蘭恭敬額首,轉而深情地望了商無煬一眼,柔聲道:“敏兒先出去了。”
見商無煬冷冷地“嗯”了一聲,一抹失落的神色從賀蘭眼中一閃而逝,款款轉身走了出去。
商齊夫人說道:
“兒呀,你也不用瞞着娘,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那個人不是你的仇人,你縱然不信娘,但是也不可人云亦云啊。”
商無煬嘴角微微顫了顫,最終什麼都沒說。
一見他這個表情,商齊夫人自知白說,嘆了聲:“你自覺自己看的清,其實你什麼都看不清,一葉障目啊。罷了,我回去了,你自個兒好好想想吧。”
商無煬將母親攙扶出去,候在外面的丫頭忙上前扶過。
“娘慢走。”
目送母親離開,商無煬緩緩轉過身,望着牆壁正中高懸的紅銅匾額上那“涇濁渭清”四字,若有所思。
沉吟片刻,他伸手從柱子上拔下匕首,這匕首極爲精緻,刀柄爲純金打造,毫不掩飾奢華和貴重之氣,尤其上面刻有的龍形圖案,絕非一般之人所能擁有。刀刃不過七寸長,爲純鋼所造,鋒刃極薄,微微一動,刀鋒閃耀出森森寒氣。匕首重量也極爲輕巧。他的眉頭越收越緊,眼中的陰冷之色越聚越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