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長風整日嘮叨英雄無用武之地,如今,遇到這麼好的機會卻心事重重。難道人心都像他一樣冷了嗎?雖說北齊被高偉折騰得運數已盡,但還有一線生機,只要晉陽保得住北齊還是有希望的。史長風長期苦練騎射之功,練得一身好武藝。如今國難當頭,正是英雄施展才華的好時機,作爲有血有肉的義士應當仁不讓。
“小弟,二哥若是你一定去打這個擂,不爭個高下能算什麼男子大丈夫?二哥從前沒有認真習武,現在想矢志報國也無能爲力,二哥的半斤八兩你還不曉得?聽二哥的,一定要去!”
“當替死鬼呀?”
“小弟,天下昏君有的是,爲昏君而死的忠臣良將舉不勝舉。有道是‘文死諫武死戰’,哪一個忠臣良將不是殺身成仁?”
“讓我去當一個忠臣良將?”
“是啊!志當高遠,你在我的嘯林有什麼出息?能當上大將,還是元帥?”
“我得考慮考慮……”
“小弟,這個碼就加在你身上了。”
史長風笑了笑,道:“我參不參加打擂有這麼重要?一爲國二爲家嗎?”
“當然啦!很重要很重要啊!”段深嚴肅着臉,凜然道,“你我正是建功立業之時,現在不去努力更待何時?”
“你原來不是也練過劍舞個棒嗎?你去試試唄!”
看樣子,史長風的顧慮一時半會兒解不開,段深很着急,但他決心要說動自己的表弟。
“這樣吧,你先去打擂,爭個霸主,皇上要給你一個將軍當你義不容辭。打仗時二哥時刻陪在你身邊,我權當是你的下官,參謀。這樣可不可以呀?”
想到段深爲鼓動自己去打擂話都說盡了,他答應了段深的請求:“二哥,我去,你不用說了。有你在我身邊,給我出個主意我心裡有底。”
原來史長風除了恨皇帝還擔心自己不能勝任,現在有段深的承諾,他放了心。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高偉看百姓,咋的也得爲百姓保個地盤爭一碗飯啊!
“現在戰爭正在節骨眼上,若晉陽失守,北齊可就真的完了。你我共同努力,協同作戰,興許還能延緩北齊滅亡的時間。”
“好吧!我去。”
總算消除了史長風的顧慮,段深長舒了一口氣,想得很容易的事卻不料費了點口舌。
黃昏時分,哥倆走進了靜雲寺,來到西廂房的南屋。靜靜的廟內只有一真法師、段鋼與廚子三人。
史長風坐定後,段深給他倒了一杯閔南茶輕輕地放到他身邊的案几上:“這茶很好喝你嚐嚐吧!是大哥給我的。”
啜了幾口茶後,史長風說:“這茶口味真不錯,大哥的茶坊還開呢?”
“開呢,他一直沒有放棄,現在剛剛見利,宇文邕就打進來了。”
“在茶葉上大哥是不是有很大的投資?”
“投了很多,本錢還沒有回來呢!”
“這年月有錢沒錢都難啊!”
“各有各的難處……”段深略略停頓了一下,然後道,“爲官有爲官的難處,經商有經商的難處,無權無錢更是難,總之,生活在亂世就是難!”
“我聽說,廟裡的這個尼姑很有來頭呢!”史長風壓低了嗓音,“坊上傳說他是斛律光的三女兒!”
“啊……”段深大驚,他的大哥剛剛提過這個謠言,爲何史長風也知道?若看謠言如此之盛恐一真法師危在眉睫。幸虧一真法師果斷轉移,不然,這還了得?此謠言若傳到祖珽的耳朵裡靜雲寺還會消停嗎?“你聽誰說的?”
“常勝。”
“常勝?”段深很驚駭,那個夜晚只有他一人守在斛律府的後牆,沒有誰看到他身後揹着一個人。在寒風刺骨的夜晚,誰敢在“逆賊”的府邸晃盪?不要命啦?“他怎麼知道的?”
“他說他是聽他舅舅說的。”
“他舅舅是誰?”
“橫立行的張掌櫃。”
“橫立刀行張掌櫃?”按一真法師的分析,有人認出她與斛律婉蓉長得像。那麼橫立刀行的掌櫃一定見過斛律婉蓉也一定見過一真法師了,不然,他怎麼會知道一真法師就是斛律婉蓉呢?“他見過一雲法師?”
“這我倒不知。”
段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讓陳鶴給我們做點飯吧,我好像餓了。”
史長風馬上起身去了東廂房。
“看起來靜雲寺這個地方更不肅靜,人員複雜,來去不明。”史長風走後,段深不斷地思索着一真法師的事。在他看來,靜雲寺已不是安全之地。一真法師一旦走出去就不能回來了。
“正好有燒餅,做一個簡單的蘿蔔湯就完事了。”史長風從東廂房返回,向段深說明了晚餐的情況,“一會兒就能好。”
“正心急火燎的呢,喝點羅卜湯去去火也好!”段深欣慰地笑了笑。
“簡單地吃點吧!”史長風望着心事重重的段深笑道,“誰讓咱們回來得晚呢!”
“我想尋根求源,我要拜拜橫立刀行的掌櫃的,問他,他是如何發現斛律婉蓉的?”
“問啥?明擺着的嘛,一真法師也沒將自己隱藏起來,見過斛律婉蓉再見一真法師不就看出問題來了嗎?”
史長風這麼一說,讓段深又嚇了一跳,這麼說來,只要見過斛律婉蓉和一真法師的人都會有同感,那麼,見過斛律婉蓉的人有多少呢?“斛律婉蓉只能隱藏起來了,不然她很難生存。”
“不能在靜雲寺呆下去了!”
段深很傷感,原以爲靜雲寺是一真法師長入棲身的地方,沒想到她這麼招風,才幾日就引來滔滔輿論。現在,迫在眉睫的是她必須馬上離開靜雲寺。
很快陳鶴就將做好的羅卜湯端上來了,段深與史長風一邊吃着燒餅一邊喝着羅卜湯。
吃過晚飯,段深讓史長風去找常勝。
嘯林的大本營已經蓋完一棟,前期招來的弟兄已經住進了新房,其中就有常勝。
“常勝,段幫主請!”
聽聞此話,常勝一愣:“幫主找我?”
“是啊,快去!有急事找你!”
常勝馬上下炕出了門向靜雲寺跑去,史長風順便又找來了侯長海,他們兩個人跟在了常勝的後面。
史長風看出段深的用意,他想讓人保護處在危險中的一真法師。一個常勝怎麼行?
常勝先到的,史長風與侯長海後到的。
“你知我意?”段深見侯長海也過來了不覺一笑,“你還真的將他也找來了。”
“當然,我不會再跑一趟的。”
“幫主何事?”侯長海報拳問道。
“有一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們,你們在靜雲寺保護一真法師。”
“好!”
“你與常勝武藝高強,這個任務交給你們最合適。夜晚你們在廟裡睡,白天也是。若有官兵前來騷擾,你們就將全部兄弟召集起來共同抵抗。”
常勝與侯長海聽到段深的話都吃了一驚,沒想到初來乍到就接了大單,而且這個大單竟然是與官府對抗。靜雲寺裡的小尼姑究竟是何人?段幫主爲何動這麼大的干戈?他們在心裡都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無論如何他們也要遵幫主的旨令,很快他們就住進了靜雲寺,任務非常單一也非常明確——保護一真法師。
侯長海是一個頭腦機敏的人,他覺得他們的差事可沒那麼簡單,他對常勝說:“這個小尼姑一定很有來頭,我們不能一有絲一毫的鬆懈。我晚上比你精神,你白天當值,我晚上夜守。第一次接單,可不能有半點疏忽啊!”
“那是,”常勝點點頭,“我們一定要守護好一真法師。”
段深爲什麼先找常勝呢?段深得知常勝的舅舅就是橫立刀行的張掌櫃,並且斛律婉蓉的事就是張掌櫃傳出來的。他要證實一下是否確有此事。
果然,常勝就是從張掌櫃那裡得知斛律婉蓉的事的。
爲了不讓事態擴大,段深決定親自去一趟橫立刀行,他要知道張掌櫃是如何發現斛律婉蓉蹤跡的?他是怎樣傳出去的?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段深找到了一個最好的理由:“拜訪嘯林弟兄的家屬。”正巧,張掌櫃的兒子也在嘯林。
段深備了厚禮來到橫立刀行,見面後他向張掌櫃說明來意並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張掌櫃見是嘯林的幫主格外的客氣。段深將高檔名茶與高級綿緞擺在了桌上,花花綠綠的名茶與耀眼奪目的高級錦緞,一下子吸引了張掌櫃的眼球。他受寵若驚,皺褶頓開,連連稱謝:“段幫主如此厚待,爲兄我一定讓我兒張暉牢記幫主大恩,爲幫主效犬馬之勞。”
寒暄過後,段深覺得火候已到便委婉地問起斛律婉蓉的事:“張掌櫃可知斛律家三小姐的事?”
張掌櫃一聽,臉色大變,他突然覺得段深今日來此可不是單純地拜訪家屬,他茫然地看了看段深,見他平靜的臉上並無波瀾,於是毫不介意的說:“有一天,一個小尼姑問斛律府在什麼地方,我發現問話的這個小尼姑似曾相識,恰巧斛律府剛剛被焚燒,我就懷疑他是斛律家的親戚。後來仔細看了看這個小尼姑的面容,發現他的舉止神態和個頭非常像斛律光的三女兒。”
“你認識她?”
“斛律光的三女兒曾在本行買過一把刀。”
“你的眼力真不錯,只見過一面你就記住她的特點了?”
“噢,不止一次,她還帶着她的親戚來過一次。”
“來過兩次你就知道她是斛律光的女兒啦?”
“斛律光的這個女兒長得很秀氣,很招人。外面傳說斛律家的三小姐是鄴城第一美女,我因此認定她就是傳說中的三小姐。
“如今,她在何處?”
“在……”張掌櫃突然覺得段深此來就是爲斛律婉蓉的事而來,有些猶豫地停了口,“我不知道。”
聽張掌櫃的話音他不是不知道,他不回答是因爲他怕有什麼後果。於是,段深很隨意地說:“說出來也無妨,如果那個人真是斛律婉蓉,正好她家有一個親戚要找她呢。”
“啊……”張掌櫃聽到此話,知道別無它事便打消了顧慮,“她在靜雲寺呢!”
“靜雲寺?你怎麼會知道?”
“那日,她到刀行打聽斛律府的事,她走後我讓店夥計跟着她,看她又往哪兒去了。在鹿鳴街的十字路口,他的同行稱她爲一真法師,又看他向東面走去,我因此斷定她就住在靜雲寺。”
“啊……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