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梅,三十出頭,模樣俊俏,體格豐滿。善解人意,性格內斂溫柔。這種類型的女人,讓劉大拿感到十分滿意,沒想到在逃亡途中,還能遇上這等好事,劉大拿心想:我這人天生命好運氣好,上天眷顧我恩賜我,逃難也能遇到紅粉知己。
有了臘梅的陪伴,劉大拿不再孤獨。他享受着普通人的人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小日子過得反倒美滋滋的。
臘梅發現,劉大拿有兩口防潮箱,一直鎖着,鑰匙掛在劉大拿的腰間。晚上睡覺的時候,劉大拿就把鑰匙壓在枕頭底下,臘梅猜度,這兩個箱子裡頭一定有貴重物品,不然劉大拿不會如此小心翼翼。
這種平靜而愜意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劉大拿漸漸放鬆了警惕。居然帶着臘梅出入商場、酒吧、公園。臘梅還發現,劉大拿的吃穿用度都很闊綽,出手也比較大方。臘梅凡是看上的衣服,劉大拿都會買上,凡是臘梅看上的化妝品,劉大拿也會毫不吝嗇的買上。
劉大拿只管享受當下的生活,過一天是一天,美美地享受美女的陪伴之樂。至於這個臘梅的身世來歷和意外出現,劉大拿從來不去思慮。他也有過懷疑,但這種懷疑只是一個短促的瞬間,他想:就算這個臘梅從前是個娼妓,那又怎麼樣?自己還是一個正在通緝的逃犯呢,就算臘梅是來害我的,那又怎麼樣?自己落到公安的網兜裡,不也是一個滅亡的下場嗎!過一天算兩個半天,管她是什麼人呢,自己舒服一天是一天。
臘梅照樣一天三餐侍候着劉大拿,劉大拿心滿意足。
有一天,臘梅去買菜,一去不回。劉大拿等到中午還沒看見臘梅的影子,心裡略有不安。過後他又冷靜下來準備搬家。自己想出去找房子,但又怕把隨身物品和行李放這兒,被臘梅回來席捲而去,於是多了一個心眼兒,準備叫一輛出租車,自己坐在車上不下來,滿城兜風找房子。
正準備出門,一開門發現門縫裡有一張紙條,拾起紙條一看,上面寫着:
你女人在我們手裡,拿100萬來贖回你女人,給你一天時間,過了今晚12點,別怪我們心狠手辣。
沒有落款,劉大拿心想:連個地址和電話都沒有,應該不是警方設下的圈套。如果是警方,就直接來抓人了,不必要費周折。轉而又想,這個地方不能呆了,已經被黑道盯上了,臘梅就是誘餌,趕快逃,不逃走就會落入黑幫的圈套。
主意已定,下得樓來叫了一輛出租車,聲稱包一天,問多少錢。出租車司機探出頭來,說:“本市十二小時內1200元,本省十二小時內兩千元,您準備到哪裡去?”
劉大拿遲疑了一會兒,說:“到珠海,多少錢?”
“一個價,兩千塊,走不走?”
“行,那你上樓幫忙搬一下行李,有兩口箱子和隨身物品。”出租車司機瘦高個兒,顴骨微凸,高鼻樑上架着一幅太陽鏡,看不清雙眼裡的信息,這讓善於察言觀色的劉大拿有點吃不準這個司機品行的優劣。
司機上得樓來,業主已經堵在門前,要查看出租屋內裡面的設施設備是否完好無損、盤點家俬是否有損。開門後,劉大拿和業主做了交接,業主退了兩千塊押金,劉大拿抽出一千塊,對司機說,“這算是我預付的定金。先幫我扛一口箱子吧,我自己扛一口,一起下樓。”
四體不勤的劉大拿居然左肩扛着箱子,右手拉着拖箱,隨司機下樓。下樓後,司機把兩口箱子放進後備箱,劉大拿坐在副駕駛。司機打開音樂,劉大拿閉着眼睛,對司機說:“到珠海。”劉大拿有點睏倦,自從臘梅走後,他的兩個眼皮兒就一直“打架”,跳得厲害,在劫難逃的預感,隱隱約約從心底生髮出來。
劉大拿的後腦勺感覺被什麼硬物頂着,冰冷冰冷的。回頭一望,是一把長長的尖刀。他心頭一緊,似乎感到末日來臨。還沒等他開口說話,拿着尖刀的冷麪男人發話了:“老東西,想開溜,沒這麼容易。把車直接開到東市路,有人在那裡等你。”
司機也不說話,只顧開車。遇到紅綠燈,劉大拿想按下玻璃窗,被拿着尖刀的男人用刀背狠狠地朝他腦袋拍了一刀背,劉大拿用手一摸,鮮血直流。
劉大拿絕望了。但心裡有底,他從這夥人的手法和流氓習性判斷出,他們絕不是公安,自己的身份應該還沒有暴露。這夥人無非想從自己的身上榨出錢財來,看來是遇上劫匪了。”
出租車風馳電掣,不一會兒穿進了一條小巷子。走着走着,這條巷子,劉大拿感覺很熟悉,這不是順子原來爲他安排的地方嗎?車在劉大拿原先住過的樓下停穩了。劉大拿想下車,被出租車司機按住說:“把你手裡的一千塊現鈔拿出來,不要讓我動手。”
劉大拿自認倒黴,乖乖地掏出剛纔業主退給他的押金,說:“原來你們是一夥兒的?”司機一把奪過劉大拿手中的錢,輕蔑地望着劉大拿,嘲弄他說:“廢話,多餘。滾下去,有人等你。”
下車後,劉大拿看見臘梅雙手被綁着,臘梅的身後就站着順子和三五個彪形大漢。
臘梅披着一頭散亂蓬鬆的頭髮,被順子扭着肩膀,臘梅的眼神似乎無光無神,只是央求:“放過我,我一個弱女子,我也沒有油水可以榨取啊?”
“你沒有油水,眼前這個人有。”順子說。
劉大拿望了望順子,垂頭喪氣地說:“想當年,你在J市只不過是街面上的流寇而已,打打零工,混吃混喝。是我的兄弟搭救了你,讓你進他的公司,從瓦工班長一直做到工程項目經理。可惜壞痞子扶不正,你貪污工人工錢,我朋友才把你開了,不然怎麼平息工人的怒火啊?”
順子一臉不屑,說:“劉大拿啊劉大拿,你還教訓我?你我是一路貨色,我不過貪了幾個人頭工錢,你呢,該收了多少黑錢。”順子朝幾個彪形大漢一使眼色,幾個人一擁而上,對準劉大拿就是一陣猛揍,把劉大拿打得眼冒金星。然後塞進出租車,又是一陣狂奔,劉大拿心裡七上八下,不知等待他的將是什麼樣的厄運。心裡想:車上的兩箱錢是要打水漂了。狗日的,沒想到落入黑窩子裡了,暗暗叫苦不迭。
劉大拿被帶到一處被廢棄的工棚裡,到工棚後,順子從劉大拿身上拿出鑰匙,麻利地打開兩個防潮箱,兩個箱子裡頭都是百元大鈔,滿滿的,幾乎未動。順子對劉大拿說:“不錯,貢獻不小,告訴我,一箱是多少錢?免得我清點。”
劉大拿耷拉着腦袋,一張老臉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慨……一箱……是兩百萬,我用了不到十萬塊,還有……三百九十萬。請你高擡貴手,還給我留個一兩萬塊錢,不然……我怎麼走得動路啊。”
“啊,這個你不用走路了。我們把你擡到海里喂鯊魚,海葬,是很不錯的歸宿啊。”
劉大拿一聽,完了完了,脊背發涼,嚇得全身不由自主地抽搐,褲襠裡的玩藝兒也不聽使喚了,一着急尿褲子了。
幾個人七手八腳動手把劉大拿裝入編織袋裡,劉大拿本能地反抗着。順子舉起鐵棍朝劉大拿的腦袋狠狠地砸下來,鐵棍還沒落下時,一隻白嫩的手把鐵棍一擋彈了回來,啪的一聲打在自己的臉上,一個仰面朝天倒在地下。
劉大拿聽見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我們明明講好了,只劫財不害命,你們這些亡命之徒,想死別拉上我墊背。給我聽好了,給劉大拿給兩萬塊錢,把錢分了。每人先分三十萬,剩下的先放我這兒。要是不答應,老孃這拳腳可不是吃素的。”
順子說:“把他放了,就是放虎歸山。我們不就暴露了嗎?”
“你他媽長沒長腦子啊?一個大貪污犯他敢報案嗎?他一報案不就玩完了嗎?他要是有勇氣投案自首,還用東躲西藏的嗎?笨的跟豬一樣。”
順子又央求說:“大姐,能不能每個人分五十萬,我們可是費盡心機啊,出了不少力氣啊!”
“你們費盡心機,我把人都賠進去了呢。別給我耍花招,把他打發走,趕快分錢。”
劉大拿聽出來了,這個消失的臘梅,就是這個黑幫的領頭人。沒想到自己被這個女人算計了。他深感江湖的險惡、流氓的無恥、綁匪的可恨。心想,這條命要是不死,就去投案。反正活着也是受罪,大不了到監獄去。
他們還算有人性,給劉大拿的兜裡裝了兩萬塊錢,把他用車拖到另一個僻靜之處,扔下來後絕塵而去。
劉大拿自己從編織袋裡解脫出來,發現天已經黑了。沿着一條小路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看見路燈,就知道離大街不遠了。又走了一段路,發現有個士多店,進去買了一個麪包和水,店主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看見劉大拿狼狽的樣子,問他:“大兄弟你這是怎麼啦?”
劉大拿說:“我被人綁架打劫了,就是幾個小時以前的事情。請問這是哪裡?”
店主告訴他:“這是梅嶺路,對面就是梅嶺派出所,你去報案啊?要不打110也行。”
劉大拿又有些害怕了。是賭一賭回去再拿錢逃匿,還是報案?回去拿錢也許還有繼續逃匿的希望,如果一報案,晚年就可能……出不來了,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就在監獄裡度過了。
店主見劉大拿猶豫不決,也爲他着急,於是就把公用電話遞給他,劉大拿看見電話,於是決定鋌而走險。他接過電話撥通了老家的電話,接電話的是他母親,老母親一聽見劉大拿的聲音,就哭喪着說:“兒呀,別在外面流浪了,快回來自首吧。”
劉大拿問他父親,他老孃只好騙他說:“摘菜去了。”其實,劉大拿的老家已經被公安控制了,屋前屋後都有暗哨,他的父母已經失去了自由,只能按照公安的旨意行事。
劉大拿的電話來自深圳梅嶺,很快就被專案組鎖定了位置。劉大拿試探性問他老母親說:“我想回家拿點錢,我身上的錢已經花光了,看看屋前屋後有沒有什麼人盯梢,我等半個小時後再打電話。”說完,劉大拿就把電話掛了,癱坐在小店門口。
店主不知坐在店門外的劉大拿是個被通緝的逃犯,看他這副落魄的模樣,忽有憐憫之感,於是搬了一把椅子,讓他坐下。劉大拿想想自己的從前,呼風喚雨、發號施令。開會做報告、到企業、基層調研,前護後擁,沒有人不尊敬他的,一個個都露出笑容與他握手、交談,隨便說一句話,都被人記下來,寫進文章中。可如今,竟然成了流落街頭的逃犯。
世事如棋,人生如戲。從前的戲本,劉大拿是一個受人尊敬、受人重視的領導,人前人後是主角,一大幫人圍着他轉,他的話沒有人不聽的。如今的戲本,劉大拿從神壇墮落下來,彷彿從天上落進地獄一樣,讓劉大拿無法接受。
他後悔了,心想要這麼多錢幹嘛,自己又消費不完,在位時也不敢消費。可是,總有人送錢他。有些錢本來不想要,可就是有人還怕他不要,千方百計找熟人介紹,往劉大拿懷裡送錢送女人。他恨這些從前的所謂哥兒們,是他們把自己送進了萬劫不復的地獄,是他們把自己往火坑裡推啊。
劉大拿越想越氣惱,回到現實時,忽然想起還要給老母親回話。其實,剛纔劉大拿打電話回家時,專案組的人就在旁邊,所有的話都是專案組要他母親說的,他母親只能按吩咐行事。
劉大拿又把電話撥回家了,專案組示意他老母親接電話。劉大拿開口就問房子四周有沒有人,她母親顫悠悠地說:“沒有、沒有。”
“那就好,我準備回家。”
“你現在在哪裡?”他母親問。
“回家再告訴你。”
劉大拿又攔了一輛出租車,許諾到J市後給兩千塊錢。出租車二話沒說,就讓劉大拿上車了。
劉大拿想,回家後就在地下室美美地睡上一覺,即使公安來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他。劉大拿坐在車內有些睏倦,聯想到這幾天的諸多不順,不禁老淚縱橫。
劉大拿的車一開到自家院子,剛一下車,就被幾十個公安圍住了。劉大拿沒做任何反抗,就束手就擒了。
劉大拿的老父老母看着自己的兒子被戴上錚亮的手銬,衝着劉大拿高喊:“兒呀,對不起呀。我的兒呀!”
“爸媽,你們沒什麼對不起我的,倒是我對不起你們,辜負了你們的養育之恩,兒子不能盡孝,不能爲你們養老送終了。”說完,雙膝跪地,連磕兩個響頭。然後被兩個公安把他架了起來,塞進了囚車。這正是——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德不配位,必有災禍;
德薄而位尊,必自受其辱。
枉費父母賜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