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又長。很多時候，我們一不小心，就會將自己的生活過得一團亂。縱然再小心翼翼，那沉淪和墮落的深淵不知何時就會突然降臨。
喬默笙和喬慕白夫婦離開羅馬後的第二週，此時已經五月初，那正是羅馬一年中最美麗的季節。
艾蘭說齊拉奧的公寓治安太差，替她重新換了一套在舞團附近的兩居室公寓。
程曦搬進去前有小小擔憂，她對艾蘭說，“你這樣不停爲我考慮，喬叔叔心中會否有意見？”
艾蘭在電話那頭笑得極不自然，但幸運是程曦看不到，“沒關係，那都是媽媽自己的錢，你放心住下就是。”其實那房子全由喬默笙出錢買下，且裡面的所有家俬和物品皆按照程曦喜好精心定製。
新公寓自然比拉齊奧那套小公寓大許多。有兩間寬敞的大臥室，程曦想，若以後喬默笙來羅馬，不必再睡客廳。
還有其他一些令程曦覺得奇怪的事情。
比如從來到意大利後，艾蘭已經不再替她買衣服鞋襪等一切生活用品，最多也不過是隔幾個月寄一些補品或護膚品。
但自從搬進新公寓後，艾蘭每隔一個季度就會請人給她送來一系列服裝，款式和顏色都極簡單，每一件格外符合程曦心意。
她打電話問艾蘭，艾蘭說那些都是打折時買的半價款式，不貴。
還有，她在舞團的收入也明顯多過從前，而且不是多一點，而是足足比過去多了將近三分之一。
她去問羅馬舞團的人事，人事說因爲今年舞團的有益比過去好了許多，且程曦現在的每月演出與剛來時也完全不對等，所以有這樣的工資是完全正常的。那人事還專門拿出一份極完善的薪酬制度給程曦看。
程曦一想，範學而也曾經說過羅馬舞團的薪酬一向比其他地方要高出許多，所以她當下也沒有再多懷疑。
手中有了足夠的錢，程曦可以每個月都觀看幾場國際一流芭蕾舞團的演出，有時需要坐火車去其他城市，她也無需再考慮過多歐洲高昂的交通成本和經濟因素。
範學而第一次去參觀她新公寓的時候，不停驚呼，“天哪，程曦，沒想到你原來是個富豪。”
程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這都是我母親出的錢，我不過是沾了她的光。”
“這樣的地段，這樣大的居所，還有這些家俬，”範學而看着程曦，“這樣大方，你媽媽也一定是個極有本事的女人。”
那天凌晨時分，程曦在睡夢中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她接起來，竟意外發現那一頭是許久沒有見面的好友殷佳佳。“程曦，我現在在機場，你能不能來接我？”
程曦即刻起牀梳洗，趕到機場的時候，遠遠就看到殷佳佳蜷縮着蹲在角落中，看起來瘦弱又無助。
程曦將她帶回公寓，一路上，一向活潑多話的殷佳佳卻格外的沉默，怔怔望着車窗外的羅馬夜色。
坐在沙發上，殷佳佳捧着程曦遞來的一杯熱茶，“程曦，我有了沈磊的孩子。”
程曦輕輕蹙眉，問，“他知道嗎？”
殷佳佳點頭，“但我們都還沒到法定年齡，這個孩子是註定留不住的。”
程曦望着她，“所以你專門跑到羅馬來，就爲了打掉這個孩子？”
殷佳佳雙手捂住臉，“程曦，除了來找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自己的家不能回，學校無法待，如果租房子，沈磊你也知道，他是有今天沒有明天的人，我完全指望不上他可以照顧我……”
“歐洲簽證需要等很久，這麼說，你一早知道自己已經懷孕？”
殷佳佳點點頭，“已經快三個月，再不打就要成形，我存了一些錢，過來找你只是想你這裡離得s市遠，不會有相熟的人知道。”
程曦輕嘆口氣，“你已經決定了。明天我陪你去找醫院。”
殷佳佳緊緊握住她的手，“小曦，謝謝。”
這一刻，程曦慶幸自己手頭足夠寬裕，又有寬敞的地方可以讓殷佳佳安心住下來。
好在第二天是週日，程曦陪着殷佳佳去找可靠的醫院，大半天問下來，每一家醫院的答案都一樣，她腹中的胎兒已經成形，不可能再做流產。
殷佳佳憂思難解，“小曦，這下該怎麼辦？”
程曦自己也是什麼都沒經歷過的人，又怎麼知道如何回答她？只得請南希多準備一些有營養的湯水讓殷佳佳補身。
黃昏時，她考慮許久，還是開口道，“你想過告訴沈磊這件事嗎？既然當初選擇相愛，爲何現在出了事卻讓你一個人流離恐懼？”
殷佳佳倒在她懷裡大哭，“小曦，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是個舞蹈演員，這個孩子如果生出來，我的事業和人生怕也毀了；不生，現在卻又是這樣的境況……”
南希這時走過來，望着程曦，道，“程小姐，不是我故意偷聽你們對話，但我是生過孩子的，以您朋友現在的情況，如果選擇流產，風險太大了，她還這樣年輕。”
程曦思慮很久，對殷佳佳道，“我陪你一起回國，這是你和沈磊兩人共同的事，沒道理讓你一個人來承擔。”
巧合的是，程曦第二天一早回到舞團的時候，正好聽羅尼說有一次中國巡演，爲期有足足一個月，s市兩週，北京兩週。
七月底的s市已經充滿着夏天的炎熱。她與衆人一同走出機場，呼吸着這離別快要半年的城市空氣。
機場外，喬默笙的房車早已經等在那裡。他直接載着程曦和殷佳佳回了明珠江畔的房子。這一次，爲了方便照顧殷佳佳，南希也跟着程曦回到了s市。
晚上，南希陪着殷佳佳住在一層，喬默笙與程曦則住在樓上。
兩人晚上在二層的客廳裡看電視，程曦趴在喬默笙身上，“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樣帶着佳佳回來，究竟是對她好還是不好。”
基本上，喬默笙對於別人的生活和煩惱是不大在意的。但因爲問他的人是程曦，於是他很認真地答道，“他們都已經年過18歲，雖然還沒到中國的法定結婚年齡，但他們已經是成年人。已經需要爲他們所有言行舉止負責任。”
程曦趴在他胸前，凝着他的臉，半天后，倏爾笑起來，“陌生先生，有沒有人告訴你，你認真起來的時候特別好看。”
喬默笙笑，“除了你，沒有人敢。”
他說着，忽然開始解去自己身上襯衫的鈕釦。程曦詫異地坐直身體，他這……這是……剛纔不是才說成年人要負責人的話題的麼？……
喬默笙笑得極好看，目光落在她越來越紅的小臉上，“其實，我也不止是臉好看的。”
“咳咳……”程曦吞口水沒小心，嗆到了自己，她拍着胸，又連忙捂住眼睛，“我沒有要看啊，你快點穿上。”
喬默笙也不過是故意逗她，大笑道，“洗澡當然要脫衣服，原來是某個小色女自己想歪了。”
“……”程曦有些目瞪口呆望着他起身走進浴室，知道自己果真是想歪了，整張臉深深埋在沙發上直接裝死。
程曦是因爲巡演回到s市，所以她白天依然要往演出的音樂廳排練彩排。殷佳佳住在喬默笙家中，又有南希照看着，程曦很放心。
羅馬舞團來s市演出的廣告宣傳做得極大，首演當晚，可以容納將近一千人的音樂廳簡直座無虛席。程曦和羅尼上臺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坐在前排的導師謝韻，喬家人還有以往在a大的同學。
她微笑轉身，專心投入演出。這時候的程曦與搭檔羅尼已經共同演出了不下百場，從技術，舞姿，站位到兩人默契程度都已經十分嫺熟。
整場演出下來，全場掌聲不斷，更有一些昔日的舊友同窗在下面不停高呼着程曦的名字。
她笑着與他們鞠躬致謝，一旁的羅尼見這樣的場景，忍不住對她道，“太陽，你一定是今晚最受歡迎的演員。”
喬盈盈羨慕又嫉妒地望着舞臺上迷人耀眼的程曦，轉身看向後排與一班同學坐在一起的伊楠。他的一雙眸，緊緊凝着鎂光燈下的女子。喬盈盈咬牙，這樣失魂落魄，估計連眨眼都忘了吧。
演出後，程曦換了衣服出來與一般舊識打招呼。謝韻望着自己曾經的得意門生，一向不苟言笑的臉上終於露出欣慰笑容，“都說羅馬舞團最苦最難熬，你卻在短短半年內已經有這樣成就。”
嶽柔看着這一刻的程曦，輕聲道，“這女孩纔不過去了意大利半年，竟已經這樣出色。”哪怕卸了妝，換了便服，這女孩看起來依舊耀眼如璀璨星辰，那張素雅小臉上有自然流露的自信光芒。還有她身上穿的那件款式簡單的衣裙，分明是今夏最新的名師定製。她看向喬慕然，道，“與她一比，我們家盈盈反而倒更像平常人家的孩子了。”
艾蘭卻始終沉默平靜，眸色極複雜地望着這一刻熠熠生姿的女兒。喬慕白臉上有溫和笑容，對她道，“這一切都是因爲你對她的栽培。”
艾蘭勾勾脣，她心中很清楚，成就了今天的程曦的人從來不是她，而是那個叫做喬默笙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