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爲在人羣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夢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從此我開始孤單思念,想你時你在天邊。”
僅僅只是聽了前面這幾句,在座一衆人等便大爲詫異,這是什麼曲子,詞曲怎的如此直白?徐清曼飛快的瞥了一眼胡萬里,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慌亂,這首歌是在暗示什麼嗎?想到在長幹寺門前短暫的接觸,她登時覺的臉上有些發燙,不過,念及自身的情況,她很快便靜下來心來。
夏荷一首《傳奇》唱完,院子裡一片安靜,在座幾人皆是一臉的古怪,這曲子聽着甚是怪異,而且詞曲淺白平直,雖然也算是有些押韻,但與他們平日所聽的詞曲卻是有着天壤之別,胡萬里怎會寫出這樣的詞曲來?難道是他小妾寫的?好像也不太可能,哪有女子會如此直白的表露自己的心思?
一見幾人這神情,胡萬里不由暗自嘀咕,怎的是這種反應?當初夏荷這丫頭可是聽的兩眼放光,難道是這丫頭刻意奉承他?那神情可不似在做假,轉念之間,他便反應過來,夏荷在詩詞歌賦方面的底子太薄,平日裡也鮮有聽聞歌賦,是以她能夠接受流行歌曲,而且有濃厚的興趣,而在座的幾人,不僅精擅與詩詞歌賦,平日裡也沒少看戲聽曲,自然無法接受如此與衆不同的流行歌曲。
想到這裡,他不由暗自後悔,看來是有些想當然了,夏荷會唱多首流行歌曲,這事必須的叮囑她不能說出去,爲防萬一。最好是將她馬上送去東興港。
默然半晌,對音律頗爲喜好的陳文廣纔看了胡萬里一眼,勉強露出一個笑臉,道:“歌聲有如天籟,這首詞曲雖然淺白,卻是頗有意境。曲調亦甚爲新穎,不知是何地的小曲?”
地方小曲?他竟然認爲這是地方小曲?胡萬里登時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馬上他就反應過來,冠以一個地方小曲或許更能名正言順,當下他便順口道:“這是在下在漳州偶然聽到的,當時覺的新奇,便叫丫鬟學了,事後打聽,似是海外的小曲。”
海外的小曲。聽的胡萬里如此說,幾人不覺都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自胡萬里上疏懇祈朝廷允准月港開海,京師掀起開海禁海的激烈爭論之後,漳州月港走私已是天下皆知,有海外的小曲流傳到漳州,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見這情形,嚴世藩輕笑道:“海外蠻荒之地。詞曲淺白在所難免,不過。寥寥幾句便將相思之苦刻畫的入木三分,亦算是頗爲難得,再則曲調新穎,可謂是雅俗共賞。”說着他微微一頓,看向徐清曼,道:“今日這羊腿似是有些欠味。”
“就你嘴刁。”徐清曼白了他一眼。道:“今日這羊腿非是秘製,倉促之間佐料亦不齊全,不過,有安息茴香,應是相差不遠。”她心知嚴世藩這話是有意轉移話題。但卻是捺不住心裡的好奇,她纔不相信什麼海外小曲的鬼話,微微沉吟,她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便看向胡萬里,輕聲道:“不知此曲是爲一次邂逅,還是一見鍾情而作?”
邂逅?一見鍾情?胡萬里微微楞了下,這女人是自我感覺太好?還是意在試探?想及嚴世藩說她是冰美人,他不由想借機調侃幾句,尚未開口,便見一名管事一溜小跑着過來,在王承明身前停下,躬身輕聲卻甚爲急促的說道:“四公子,新江口水師譁變,老爺叮囑諸位公子早些歇息,並加強院子護衛。”
新江口水師譁變!聽的這話,在座一衆人等不由都是一愣,新江口是南京最大的水師營地,足額有着一萬一千六百餘人,如此規模的官兵譁變,這可不是開玩笑!對南京來說,那無異於是一場災難,他們如今身處城外,若是亂軍知道他們的蹤跡,那後果簡直不堪想象。
胡萬里並不清楚新江口的情況,見衆人神情凝重,他自然意識到事態頗爲嚴重,官兵譁變在明朝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他印象中只記的西北的邊軍因爲糧餉而譁變,卻是未聽聞過水師也譁變,微微沉吟,他便問道:“可知是因何緣由譁變?”
那管事清楚在座的這些人身份,沒一個是他惹的起的,見胡萬里發問,他忙躬身道:“回公子,小的不清楚,老爺並未明說。”
徐清曼看了胡萬里一眼,道:“是爲鬧餉,以及激賞不能兌現。”這話一出口,她便有些後悔,立時便閉口不再多言。
胡萬里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心裡大爲納悶,這女子如何知道水師的事情?正自疑惑,徐三妹也是看了胡萬里一眼,笑吟吟的道:“新江口官兵譁變,長青兄可要多加小心。”
新江口官兵譁變與他何關?胡萬里這下是真的有些迷糊,茫然問道:“何故?”
徐三妹微微笑了笑,卻是不再吭聲,見這情形,胡萬里自是明白她不方便說,他到這時也反應過來,對方的身份是南京錦衣衛指揮僉事徐世禮的女兒,王承明此時也是反應過來,起身團團一揖,道:“諸位,新江口至此,快馬不需一個時辰,水師官兵晚間譁變,無法入城,若是聽聞棲霞山文會,必然連夜趕來,今晚暫且散了,改日再聚。”
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諸位帶來的僕從都交於在下與東樓兄以加強對院子的防護,已經歇息的一衆世兄,也須的叫醒,仔細叮囑。”
在座幾人都清楚,王承明這話不是虛言恐嚇,吏部尚書、戶部尚書、禮部尚書等一衆南京的部院大員都在這裡,亂軍若是知道這情況,必然連夜而來,陳文廣當即起身道:“在下去通傳一衆世兄。”說着微微一揖,便離席而去。
在座幾人亦紛紛跟着起身離席,院子裡立時便充斥着一片呼奴喝僕聲,院子裡氣氛立即緊張起來,胡萬里並不住在這個院子裡,他與嚴世藩另住在一處小院,但眼下這種情形他卻是不好離開,官兵譁變的事情他從來沒經歷過,但能夠想象的出來,一羣失去約束的亂兵會做出什麼事來。
不過,他對此並不怎麼擔心,這地方就在棲霞山腳下,若是形式不妙,他纔不會留在院子裡,往山上隨便一鑽便是,棲霞山雖不高但勝在林木茂密,不論是白天黑夜,都極難搜尋,看衆人忙碌了一陣,他纔回過頭來,卻見徐清曼亦未離席,而且神情如常,絲毫不見慌亂,他不由微微笑了笑,道:“徐小姐似是並不擔憂?”
“無非是鬧餉罷了,何須擔憂?”徐清曼淡淡的說道:“拿出銀子來,便可平息。”
聽的這話,胡萬里連忙順勢問道:“難道此事與在下有關連?”
“不錯。”徐清曼微微頜首道:“提督操江之廣寧伯劉泰,買彩票虧損了六萬餘兩白銀,這才導致新江口水師欠餉。”
胡萬里聽的不由一呆,廣寧伯劉泰用軍餉買彩票?這膽子可真是夠肥的!這下倒好,又將彩票將他推到風口浪尖了,彩票剛剛因爲賑濟魚臺兩府六縣博得的一點好聲譽這一下就被斷送的乾乾淨淨,這是招誰惹誰了?這事背後有沒有人唆使?或者本身就是針對他或者是針對張璁來的?
微微沉吟,他才道:“徐小姐可熟知廣寧伯劉泰之情況?”
徐清曼看了他一眼,已是隱隱猜到他的心思,微微沉吟,她纔開口道:“廣寧伯劉泰是劉榮的五世孫,正值壯年,嘉靖二年襲爵,爲人賢達,才幹出衆,嘉靖九年提督江操以來,整飭水師,清剿**,頗有成效。
尤爲難得的是不貪,廣寧伯平素服食安於簡素,無侈靡習,雖宴會亦無豐設,此番以軍餉博彩票,着實透着蹊蹺。”
聽的這話,胡萬里神情不由陰鬱起來,這事多半是刻意衝着張璁和他來的,張璁清理勳貴莊田,得罪不少勳貴,如今張璁致仕,這節骨眼上,他們不允許他這個張璁的得意門生出風頭!看來,廣寧伯劉泰是讓人當槍使了,只不知道他是被迫的?還是被矇蔽的?這事情得儘快平息,鬧的越大,對他對彩票都不利,可即便是有心出這筆銀子,也的名正言順,否則豈不是助長公費博彩?
想到這裡,他不由微微蹙了下眉頭,瞥了徐清曼一眼,他不由有些奇怪,這女人如何消息如此靈通,而且對南京的大員如此熟悉?但這話卻不好問,喉結動了動,終是問不出口。
徐清曼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廣寧伯這六萬兩白銀,是否能退還?”
聽的這話,胡萬里不由大爲警覺,這女人是廣寧伯的說客?退還是不可能的,這口子一開,一衆勳貴大員怕是都會用公款博彩,真要如此,彩票就別想賺錢了,他一天到晚也甭想安生了,眼下這情形,只能找其他名目先墊上這筆銀子平息譁變,影響越小,彩票遭受的攻訐就越少。(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