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現在最怕有人說想見她,說什麼見不到她不願走之類的。她把目光投向丁文長。丁文長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回頭問管家:“知道是什麼人嗎?”
管家低着頭,躬身答:“他們自稱是從徐州來的。”
“徐州?”宋舞霞驚呼。徐州對她來說只代表了翠羽、丁楚。可從時間上算,長公主應該尚未臨盆,他們兩人此刻與長公主他們在一起纔對。難道出了什麼意外?她頓時着急了起來。
丁文長同樣擔心丁楚。他握了她的手安撫道:“你先別急,等我去見了他們就知道了。”
“可是,大少,他們說,除非見到夫人,否則他們什麼都不會說。”管家說得小心翼翼。
丁文長與宋舞霞俱是一怔。“那,帶他們去外面的書房吧。我和夫人馬上就到。”
管家得令而去。丁文長輕聲叮囑宋舞霞:“丁楚雖然口無遮攔,但辦事是極爲妥帖的,今日這事,我看多半與丁楚無關。待會他們說什麼,我們姑且聽着,你千萬不要讓他們看出什麼端倪。我怕他們只是來打探什麼的,眼下不過是爲了謹慎起見,才與你一起去見他們。你明白吧?”
“我知道。”宋舞霞點點頭,“我會沉住氣的。”她嘴上如是說,心裡卻早已七上八下,翻騰不已。
不多會,兩人一起走入書房,就見兩個中年人垂首站在門邊。看宋舞霞來了,他們對視一眼,不待宋舞霞坐下,已經“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宋舞霞急忙讓開。丁文長不悅地說:“你們這是幹什麼。”
“丁大少見諒。”兩人道歉,卻沒有起身。
丁文長的臉色又沉下了幾分。宋舞霞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他,不覺愣了一下。她悄悄走到他身邊站定。丁文長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沉聲說:“你們已經見到內子了,有什麼話快說吧”
“丁大少……”其中一人遲疑地喚了一聲,似乎是想請丁文長迴避。另一人看宋舞霞緊挨着丁文長,喚了一聲“郡主”,欲言又止。
第一感覺,宋舞霞就對他們的印象很不好,總覺得兩人的眼神十分不安分,非正人君子。“我已經嫁爲人婦,你們應該稱呼我丁夫人才是。”她表明立場。
跪着的兩人對視一眼,年紀較長的一人哀聲說:“郡主,您真的不記得在下二人了嗎?”
宋舞霞最煩別人說這句。她撇過頭不再言語,示意丁文長,由他來問。
丁文長此刻已然確定二人並不是因爲丁楚、翠羽而來。他略微放心,不緊不慢地說:“你們不要以爲內子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就在這裡編故事,胡言亂語。”
“大少”兩人一臉急色,信誓旦旦地說:“太傅身在徐州時,我等二人以前一直隨侍左右,那時候我們還抱過郡主……”
“胡說什麼”丁文長臉上已有怒意。
兩人驚覺自己失言,急忙解釋:“當時郡主不過兩三歲,因此夫人也不記得我們。”他在中途換了稱呼。
“你們到底有什麼事?”宋舞霞亦是生氣地問。
“大少,夫人。”兩人再次互通眼神。一人從懷中小心翼翼拿出一封書信,恭恭敬敬地說:“夫人,太傅曾經交待在下,若是夫人吩咐手下去了徐州,我等二人便要上京找到夫人,把書信交予你。”
宋舞霞與丁文長皆沒有接過書信。丁文長說:“我們何時吩咐人去徐州了?”
“這……”兩人疑惑地看着丁文長,續而把目光投向宋舞霞。“難道那兩位大夫不是夫人派去的嗎?”
丁文長、宋舞霞的心又被提了起來。他們不知道兩人所言是不是丁楚、翠羽,又不能明着問這兩個居心叵測的人。
“我們並不知道什麼大夫。”丁文長淡然地否定,瞥了一眼書信:“這信真是岳丈大人親筆所寫?”他依然沒有接過書信。
“書信是不是太傅所寫,在下並不知曉,但確實是太傅親手交給我們的,還叮囑我們一定要親手交到郡主……不,交到夫人手上。”說着他把信封往宋舞霞站立的方向遞了遞。
宋舞霞把目光轉向丁文長。丁文長隨手拿起信封看了看。從火印及紙質來看,這封信確實頗有年份。他把信交給了宋舞霞,問跪在地上的兩人:“你們說大夫,是什麼大夫,又怎麼會以爲是我們派去的?”
“回大少,我們並不完全確定此事,只知道徐州城裡新來了兩位大夫,專門替人看病,收養沒人要的棄嬰。兩人都是菩薩心腸,凡是有窮人沒錢買藥的,他們不止分文不收診金,還會送上藥材。徐州城人人都說這是郡主派去行善的。”
一人說到這,另一人補充道:“徐州城內的蘇老爺,他家的小姐嫁給了昌平郡王,也就是夫人的大哥,他親口說,夫人是聽了郡王夫人的建議,知道徐州城多年乾旱,很多人都病了,纔派了大夫去救助大家。”
宋舞霞與丁文長一時無法分辨兩人的話是真是假,只得尋了一個理由命管家安置他們。兩人回到他們的房間,宋舞霞急切地問:“你覺得他們說的幾分真,幾分假?”
丁文長搖頭,“如果快馬加鞭,不消幾天就能知道丁楚他們是否已經到達徐州。不過按我所想,丁楚及翠羽都不是愛出風頭的,恐怕多半不是他們。”
“不是他們,會是別人嗎?”宋舞霞沉吟。當初爲了籌款,辦義診的事並沒有藏着掖着。除了他們,太后,皇后,甚至宋墨黛,吉雅郡主等等都知道應該如何操作。如果說是別人“搶”了翠羽他們的活,偌大一個徐州城,又是診病,又是施藥,沒有一定的財力是辦不到的。
“不管是誰,目的應該都是把這封信交到你手上。”丁文長指了指那封看起來頗有年份的書信。
宋舞霞會意,打開火印,抽出了信紙。信上所言與長公主留下的字條內容差不多,只不過說得更具體,甚至把丁文長出生當夜,丁父如何協助太后完成偷龍轉鳳的經過都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信的後幾頁是一個父親的口吻叮囑女兒,內容與宋舞霞夢中所見差不多,囑咐她要麼殺了丁文長,要麼協助他堅定地走下去,直至坐上龍椅。
丁文長看完信件,忍不住問:“難道這信真是岳父所寫?你能從字跡辨認出什麼嗎?”
宋舞霞搖頭。“夢中的筆跡太過模糊,我無法判斷筆跡是否相同。但可以肯定的,我腦海中所見與這封信的措詞是不同,看起來應該是兩封不同的書信。”
“如果是這樣,那——”丁文長看着宋舞霞。宋維善是十分謹慎的人,這麼大的事,他絕不可能寫下兩次,也就是說其中之一一定是假的,不過令他在意的,那個僞造書信的人居然能知道宋維善所想,可想而知一定是十分了解一切的。
“你說,會不會是……”宋舞霞朝皇宮的方向指了指。
丁文長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嘆了一口氣,“有時候我覺得,四面八方的一切都在逼近我們,我真怕我們最終還是脫不了身。”
宋舞霞何嘗不是這麼覺得,可面對丁文長難得一見的感傷,她只能鼓勵道:“你想得太悲觀了。這麼多困難我們都走過來了,到時總會有脫身的辦法的。”
雖然明知宋舞霞只是安慰自己,但丁文長還是笑着點點頭,說了聲“也是”,隨即又問道:“這封信怎麼辦?”這樣的證據,萬一被皇帝發現,皇帝一定會不擇手段銷燬證據,同時把見過信件的人全都殺了。
丁文長也知道不能留下證據,只不過她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擡頭問丁文長:“你說,這會不會是太后拿來試探我們的?如果我們銷燬了這封信,萬一太后問起,知道了此事,就是明白我們壓根就不想與皇帝爭帝位……”
“你是說,太后遲遲不見丁楚和翠羽去徐州,所以用這個方法試探我們?”丁文長默默衡量着,且不得不承認,確實有這種可能,也確實是太后做得出的事情。
除此之外,宋舞霞還有另一層擔心,接着說道:“你說,如果父親真的寫下了這麼一封親筆信,用這樣一封信能不能證明你就是先皇的親生兒子?要知道,當年可是很多人都見過屍體的。如果太后沒法證明你的身份,那麼更多人的一定會擁護大皇子。我實在想不出太后能怎麼證明,可你也知道,太后做事一向很有計劃,她一定有十二分的把握……”
“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想到什麼?”
丁文長一邊思索一邊說:“按理說,當年父親把我換出宮,知道的人當然越少越好,那你的父親是怎麼知道的?按照你記起的,以及這封信上所寫,他最希望的是政局的穩定,希望我從來不曾存在。如果是這樣,他爲何不在我年幼的時候就動手,反而要在最後時刻讓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來做這件事?還有,幾年前南洋政變?當時我與父親被困那邊,據說皇上曾想出兵南洋……不過那是在我們成婚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