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 0:38:43 本章字數:15215
出了院子,阿九就想要甩開大少爺的手,她雖然在林家過得小心謹慎,對大少爺也一直溫順,但不代表她沒有主見,沒有脾氣。萋鴀鴀曉
“小九!”大少爺把阿九的手攥得生痛,就是不肯放:“我的話你還沒有聽懂嗎?從你進門的第一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妻子,這是事實,不容改變。”
“櫻桃姐姐還等着大哥進洞房呢,她對你一往情深,大哥還是不要辜負美人心意的好。”阿九臉上帶着笑,烏黑的大眼裡閃着屬於她這個年齡的天真爛漫,大少爺,不是她想要的良人,在她的思想裡,觀念裡,骨子裡都不容許自己的愛人把愛情分爲幾份,她要的是乾淨的,純粹的,專一的感情,她的丈夫可以無權無勢無財,但絕不能背叛,哪怕這種背叛是有苦衷,是現在這個社會公認的規則,她也不能忍受。
“小九!你介意櫻桃?”大少爺俊眉半挑,眼神疑惑。
阿九垂眸不答。
“我以爲,你早就明白的,小九,從你進府起,櫻桃就服侍我,那時我是個半死人,她……她天天幫我擦拭身體,我若不收她入房,就太負情負義了……小九,我以爲,你是認可櫻桃的,你們相處一直都很好啊,她也一直就很尊重你……”大少爺放軟聲音勸道。
“櫻桃姐姐確實很好啊,大哥要報答她的情義恩情,當然該收她入房啊,我可沒說不好,我還替大哥高興着呢,保不齊,明年這時候,咱們家就能添丁口了,又是一大樁喜事……”阿九的目光落在不遠處一顆孤零零的榕樹上,那是一根沒同伴的連理樹,不知與它同氣連枝,纏綿一生的另一半在哪裡?
“不對,小九,你以往從來都不叫我大哥的,你一直就叫我爺,小九,我不要做你的大哥,我是你的相公,相公!”大少爺扳過阿九的臉,讓她直視着他,神情鄭重中帶着一絲焦慮。
“我才八歲呢,說這些不是太早了麼?”阿九伸手抓住大少爺的手腕,緩緩用力,想要掙脫他的桎梏,卻又不好太用內力,不想被他發現自己會武功。
“小九,你明明心裡就有氣,你說出來,你想讓我怎麼做,你說!”大少爺沉聲問,手又加了幾分力道。
說什麼?說自己只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麼?重要的不是通房丫頭,而是大少爺的觀念,在他看來,他收櫻桃是理所當然,是情義之舉,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他的思想裡,就沒有專情這個意識,男人三妻四妾是本事,是榮耀,是身份和地位的像徵,是這個世界的通則,他認爲這樣做沒有什麼不妥,對阿九也沒有半點傷害……
就算沒有櫻桃,將來也還會有石榴,有甘桔或是別的通房妾室,就像大老爺一樣,用着大太太的錢,吃着大太太的嫁妝,娶平妻,納小妾,擡通房,哪樣不是做得理直氣壯的?
不能認同的理念,不被承認的錯誤,指出來又有何用?
“大哥,你抓疼了我。”阿九的聲音怯怯的,她如今在林家纔剛站住腳,地位還很不穩定,進林家就是爲了救大少爺,如果把大少爺激怒,於她並沒有好處,大太太就算再怎麼喜歡她,疼愛她,與大少爺相比,她還是一錢都不值的,契書還在林家,老七和阿十還是林家的佃農……她所要做的,就是安安穩穩地長大,長到自己有能力脫離林家,保護自己和家人的那一天。
“別跟我治氣,小九,你知道,我在乎你。”大少爺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神卻帶着一抹嚴厲。
“放開小九!”一聲怒喝自阿九身後傳來。
大少爺微眯了眼擡眸看去,就見林思敏大步走了過來。
剛纔被大少爺逼問,阿九一直沒有哭,一直在笑,可一聽到林思敏的聲音,阿九就覺得委屈,鼻子也酸澀了起來,眼裡不自覺地蒙不一層水霧。
“大哥,放開小九。”見大少爺把阿九抓得更緊了,林思敏俊眉攏成了兩道山峰。
“我若不放呢?”大少爺澄靜的眸子裡捲起一層層風浪。
“你沒聽她說,你抓疼了她嗎?”林思敏冷喝道。
“與你何干,我是她的夫君,就算抓疼了她,也是我和她之間的事。”大少爺俊眉半挑,聲音森冷剛硬得如鐵器在冰棱上撞擊。
“夫君?大哥,爹爹好像說,小九與你並沒有婚書,小九長大之前,你不能強迫她。”林思敏捉住大少爺的手腕,但並沒有下大力氣扯開他,想來是顧及他的身體,怕自己弄傷了他。
“我就要強迫她又如何,她是給我沖喜的童養媳,我想如何待她都是我的事。”大少爺一把甩開林思敏,抓起阿九的手就往前拖。
林思敏氣急,一掌向大少爺的肩膀擊去,大少爺一個踉蹌,身子一歪,竟然倒向身後的蓮花池,阿九隻感覺他鬆開了自己手,身子就那樣輕飄飄的掉進冰冷刺骨的水池裡,不由一陣發懵,明明就離了兩米多遠,怎麼就掉下去了?林思敏那一掌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
阿九怔怔地看着水池,池水該有三四米深吧,大少爺落水後,漸漸往下沉,池水一點一點浸透他厚厚的棉衣,再淹沒他的身體,他的四肢,他的臉,那雙滿含清輝的眼睛仍專注地看着阿九,沒有慌張,沒有恐懼,連掙扎都沒有,他都不知道冷嗎?不會水的人落水後,求生本能之下也該撲騰,亂抓吧,沒有,他仍是一如既往的清淺,優雅,從容,像是就要讓阿九看着他,如何沉落水底,如何停住呼吸……
“大哥——”林思敏嚇懵了,和身就要往下跳。
“我來。”阿九被這一聲喊震醒,忙扯住林思敏將他往邊上一扔,自己跳下水去。
林思敏的喊聲驚動了府裡的僕人,阿九把人救到岸邊後,大家七手八腳的就把大少爺擡上了岸,大少爺凍得嘴脣烏紫,渾身僵硬,直哆嗦着,人卻還清醒,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阿九。
大太太哭着趕來,一見大少爺就撲了上去:“捷兒啊,我的孩子——”那般悽婉悲傷,落在阿九的心裡,像一把沉重的錘子。
“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落到池子裡去了。”大老爺焦怒擔憂地問道,這個嫡子如今可是他的驕傲啊,十五歲就高中案首,大周朝也沒有幾個這樣的青年才俊,原就體弱,這麼冷的水若是受了風寒怎麼辦?一想起嫡子躺在牀上幾年半死不活的樣子,大老爺的心就一陣發抽,火氣就特別大。
阿九一身也是溼淋淋的,塗媽媽看她在發抖,忙勸道:“先把爺和九姑娘擡回屋裡換衣吧,可別凍着生病了。”
大太太這才注意到阿九:“小九,你和捷兒一同出來的,他怎麼會突然落水了?”
一邊指揮下人把大少爺擡回屋裡去。
“小九——,小九——”擔架上的大少爺虛弱地,喃喃的呼喚着。
“放心,娘會讓人照顧好小九的。”大太太看阿九的眼神有些複雜,一轉眸,看到在一旁發怔的林思敏,不由皺了皺眉。
“你怎麼也在這裡,敏兒?剛纔你大哥怎麼就掉下水去了?”大太太疑惑地問道。
林思敏撲通一聲跪下:“太太,是……”
“不怪老三,他以爲我要打小九,所以……”大少爺虛弱地在擔架上揮着手,爲林思敏開脫。
言外之意,是林思敏把他推下水的。
林思敏就垂下頭,沉聲道:“是思敏的錯,請父親母親責罰!”
“啪——”一記重響在空中響起,大老爺狠甩了林思敏一記耳光。
“孽畜!他可是你親哥哥,你怎麼下得了手去!”大老爺氣得額間青筋突起,回身就去撿東西,撿起立在廊下的一根掃把,揮起就向林思敏打去,劈頭蓋臉,下手又重,林思敏倔強地跪得筆直,任那手腕粗細的掃把把打在他頭上,肩上,背上。
阿九般,看着那老實孩子倔強孤獨地跪着,周邊沒有一個人爲他說話,勸解大老爺,心像是被人用繩子勒住了一般,揪着痛。
“老爺,不怪三少爺,是小九不小心!是小九的錯,您打小九吧。”阿九撲過去跪下,一手抱住大老爺拿手把的手,就算會被大老爺和大太太責罰,會損害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印像,那又如何,老實孩子可是爲了幫自己才動手的。
“小九——”大少爺從擔架上翻跳下來,顫巍巍地站着,他身上的溼衣還沒換去,原就凍得哆噎,現在更是直髮抖,卻極力站地筆直,直直地看着阿九。
阿九隻看了他一眼,就撇過頭去,仍死死地抱住大老爺的手。
“捷兒,你怎麼下來了,快回屋裡去,這裡風大,你會生病的。”大太太嘶聲抱住大少爺,將他往回推。
“爹,您別罰小九,也別再打老三了,是兒子不好,讓您擔心了,兒子給您陪罪。”大少爺卻推開大太太,也跪在大老爺跟前。
“捷兒!不能再縱容這個小畜牲了,爹知道這個做大哥的一直對他很寬容,可他如今竟然大膽到要加害你了,爹再不教訓他,將來他還指不定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來呢。”大老爺痛心地說道。
傷天害理?老實孩子怎麼可能會傷天害理?至純至孝,又倔強單直,大老爺看兒子的眼光還真不是一般的好,怪不得這麼多年把飄逸出塵的三姨娘看成是庸脂俗粉,把陰狠狡詐的二太太看成賢良淑德。
“爹,思敏他還小,多受些教育就會聽話懂事的,他不是一直都想去武當山學武麼?你送他去武當山吧,找個嚴厲些的師父教他武功和爲人處世的道理,他將來一定能成材的。”大少爺哆嗦着央求。
大老爺氣不過,用另一隻手打了林思敏一巴掌:“你看看,你看看你大哥是如何待你的?這纔是做嫡長兄的風範,你竟然能狠得下心來對他動手,我……我真想打死你算了。”
“算了吧,老爺,您就饒了思敏吧,這孩子怕也是一時衝動,捷兒還穿着溼衣呢,再呆下去,非得又發病了不可。”大太太雖然氣,卻也不太相信林思敏是那弒兄之人,又捨不得大少爺繼續受凍,忙勸道。
大老爺這才扔了手裡的掃把道:“罷了,明兒我就找人把你送到武當山去,你給我老實地學三年武回來,”
大少爺聽了這才肯回去換衣,阿九也被塗媽媽帶回了西偏院,冬梅備好熱水給阿九洗澡,耳房裡,冬梅拿着帕子給阿九洗頭,“姑娘。”
阿九正在發呆,聽了擡頭看着冬梅。
“姑娘就算不高興,也該藏在心裡纔是,何必把事情鬧大了,如今太太雖然口中不說,怕也在怪姑娘呢。”冬梅嘆了品氣柔聲道。
會怪自己是紅顏禍水麼,惹得兄弟反目麼?大少爺做得那般仁至義盡,那般寬厚大度,林思敏不是應該感激涕零的麼?今天這檔子事,又算哪門子的禍?
“有的事情是原則,不能讓步的。”阿九別開眼,看着屏風上的繡圖淡淡說道。
“大少爺也沒錯,櫻桃服侍大爺好幾年了,尤其是大少爺病的那幾年,大少爺若不收她,櫻桃怎麼辦?姑娘原不是個心狠之人,怎麼在這件事情上就固執了呢?”冬梅對阿九說的原則二字有些詫異,一時有些不明白,想了想又勸道。
“何況大少爺就算不收櫻桃,成人禮時,太太還是會在他屋裡送別外的人的,櫻桃性子柔和,對姑娘您又敬重,留這樣的人在屋裡,以後多少也能省些糟心事。”冬梅又繼續勸道。
是啊,就算不收櫻桃,也還會有別人,而大少爺對這樣的規矩接受得坦然大方,自己又較個什麼勁,又何必爲此糾心難受?
“謝謝你,冬梅,你說得沒錯,是我着相了,不該執着,總想着大少爺是隻能對我一個人好的。”阿九就揚起笑臉對着冬梅。
大少爺拖自己出來時,冬梅是跟在一旁的,大少爺究竟是如何掉進水裡的,冬梅也應該看得清清楚楚,她只是個奴婢,不能怪她沒有出面爲三少爺作證,但阿九從她的言語裡還是聽得出,冬梅是站在大少爺這一邊的。
“姑娘能這麼想就好。”冬梅轉身拿幹帕子替阿九絞頭髮,一邊又拿乾淨的衣服讓她換上。
阿九從耳房裡出來時,就看見大姑娘坐在自己的屋裡,神情肅然。
“大姐,你怎麼來了?”阿九看得出,大姑娘有話要對自己說。
“小九,你過來。”大姑娘拿起一條毛巾對阿九招手。
阿九乖巧地走過去,大姑娘就親自爲阿九絞着溼頭髮。
“小九,你不喜歡大哥收屋裡人對嗎?”大姑娘說話仍然開門見山。
在大姑娘面前,阿九不想撒謊,可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太過敏感了,尤其是大姑娘的身份算得上是阿九的小姑子。
“小九,這是女人的命啊。”大姑娘就嘆了一口氣,語氣裡有深深的無奈。
“若是張家哥哥如今也收了通房進門,大姐你會如何想?”阿九忍不住問道,她不相信,素來要強的大姑娘能夠容忍自己還沒進門,夫婿就已經與雖的女人XXOO過了。
“又能如何?”大姑娘道:“除非你嫁進小門小戶,養不起通房小妾的人家去,小九,就算是思敏,他將來屋裡也會收人的。”
大姑娘說話果然是一針見血,阿九愕然地看着她,有些不能相信。
“小九,你和思敏走得太近,會害了思敏的,你明白嗎?思敏的性子單直得很,不懂得保護自己,你……要離他遠一些,知道嗎?”大姑娘就苦口婆心道。
“大姐你……”沒想到大姑娘把事情看得這般透澈,又句句窩心,全是出自肺腑,阿九的鼻子一酸,就要哭。
“傻小九,大哥雖然性子悶了些,但他心裡還是有你的,爹爹有些不能擺在明面上的心思,你不要去管。你要明白,你只是個農家女,若不是林家把你擡進來,你連公侯之家的人面都觸不到,所以,有些人和事,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大姑娘的眼神變得越發的清凌起來,認真地看着阿九。
這話有些不着邊際,但阿九卻沒有傷自尊的感覺,大姑娘說的都是大實話,只是,她錯看了阿九,阿九對於自己的身份比任何人都清醒,而她所追求的生活,也不是大姑娘所能接受和明白的,畢竟隔着幾千年的文化,觀念上就不可能相同。
阿九也不想表明自己的態度,就老實地向大姑娘道謝,乖巧地說道:“小九明白了,小九以後會注意的。”
大姑娘走後,阿九正想回牀歇息,櫻桃過來了,“姑娘,爺病了,在發燒,一直在叫姑娘的名字,姑娘過去看看吧。”
櫻桃淚眼蒙朧,神情急切,眼底卻還着一絲幽怨。
“我也頭痛啊……”阿九實在沒心情過去。
“櫻桃姐姐,你先過去吧,姑娘一會子就來。”冬梅聽見後,就對櫻桃直眨眼睛。
櫻桃卻撲通一下跪在阿九面前哭道:“姑娘,奴婢知道姑娘是因爲奴婢才和爺治氣的,奴婢向您保證,絕不會爭寵,奴婢只要能呆在爺的身邊就足夠了,不敢多求。”
冬梅都說自己會過去了,她還這般大聲哭什麼,弄得好像自己虐待過她一樣!
阿九聽得眉頭一皺,果然正院裡的塗媽媽聽到動靜就過來了,見冬梅跪在地上哭,果然臉色就有些陰沉,不贊成的對阿九道:
“姑娘,櫻桃如今也是半個主子了,你……”言下之意不能隨竟打罵吧。
“不是,奴婢算不得是主子,奴婢永遠只是大少爺身邊的一個奴才,是姑娘的奴才,姑娘,求您去看看大少爺吧,他真的一直在念着您。”
用這種法子逼自己過去麼?我就不去又如何?某些人爲了達到某些目的寧願自殘,那就如他所願,讓他病着好了,本姑娘懶得奉陪。
阿九笑得明朗:“櫻桃姐姐,你快些起來,我又沒說不去,你看,我的頭髮都是散的呢,總該梳洗一番才行吧。”阿九說着就向梳妝檯走去,卻只走兩步,就一頭往地上栽去。
冬梅嚇了一跳,忙伸手扶住她:“姑娘,姑娘……呀,姑娘暈過去了,櫻桃小主子,姑娘爲了救大少爺也受了凍,人也正病着呢。”到底是阿九的奴婢,對阿九的心思能摸個幾成熟,配合的天依無縫。
塗媽媽也急了,忙招呼人去請大夫,又勸櫻桃:“你雖然如今是大少爺的屋裡人,但姑娘纔多大呀,你也拿那些個……上不得檯面的法子對付她,你都大她八九歲呢,好意思麼?”
塗媽媽對櫻桃說話素來直白得不留情面。
櫻桃的臉上立即一陣紅,一陣白,羞惱地退了下去。
夜深人靜,阿九偷偷從窗子裡跳出來,直往垂陽齋去,林思敏的屋裡的燈還是亮着的,阿九潛進院子,在窗外看着,卻見雙喜一個人在收拾東西,林思敏卻不在,不由愣住,以爲他去了釵頭鳳,在向三姨娘告別,正要走,腳下踩斷一根枯枝,驚動了雙喜,雙喜走到窗前來,阿九索性推開了窗戶。
雙喜嚇了一跳,捂住嘴道:“九姑娘!”
“三少爺呢,我來給他送行的。”阿九跳進屋裡。
“爺連夜就被老爺送走了,他身上還留着傷呢,也不說給治一治……”雙喜的眼裡就含着一泡淚。
不是說明兒走的麼?怎麼連夜走了?
“誰送的三少爺?”阿九詫異地問。
“府裡的師爺呀,爺連貼身的衣服都來不及收拾,也不知道老爺給的銀子夠不夠,聽說武當山可是個窮得叮噹的地方,爺身邊也沒個人跟着……”雙喜邊念,邊啜泣着。
阿九就想起大姑娘的話:不要和思敏走得太近,那會害了他的……
大姑娘那個時候林思敏怕就被押着出了門吧,那孩子只怕連三姨娘都沒來得及見一面……
還好,只是學藝,沒帶貼身衣服,就沒帶吧,沒銀子就沒銀子吧,玉不琢不成器,小孩子受些磨難也好,將來更能成大事,阿九就自我安慰着。
接下來的幾天,大少爺病沒好,阿九也就一直在屋裡窩着裝病,就是不肯去竹籬齋,到了第五天晚上,大少爺起了牀,第一件事就是來看阿九,阿九原是躺在牀上看書的,聽說大少爺來了,忙把書一丟,朝裡睡着。
冬梅無奈的搖了搖頭,從外頭把大少爺迎了進來。
“小九還病着嗎?”大少爺手裡提着一個食盒,笑容清淺地問冬梅。
“還有些不舒服。”冬梅垂眸回道,小主子裝了好幾天病了,這幾天的藥都是偷偷倒了的,那些事情又怎麼瞞得過冬梅,連紅絹也看到過好幾次,只是兩個丫頭都知道阿九心裡有膈應,也不好說什麼。
“小九。”大少爺輕喚。
阿九裝沒聽見,一動不動。
大少爺就直接脫了靴子,掀開被子鑽了進來,坐在阿九身邊。
這下阿九可裝不下去了,沒圓房的夫妻是不能同牀的呀,這可是有傷風雅的。
阿九隻好微睜開眼看大少爺,兩隻小手使勁絞着被子,這個腹黑男,怎麼就這麼無恥呢,他不知道這樣會壞了自己的名聲麼?
大少爺伸手覆在阿九的額頭上:“唔,好像還有點燒,阿九,起來喝藥。”
說着,示意冬梅打開自己拿來的食盒,同層的抽屜一一打開,有屜酥心卷,一屜蜜餞,一屜沙琪瑪,最後一屜卻是一碗熱騰騰的藥。
阿九差一點從牀上彈起來,這傢伙,這傢伙還可以更腹黑一點麼?
“先喝藥,完了再吃蜜餞可好?”大少爺的聲音柔得讓阿九起雞皮,伸手將阿九從被子裡抱出來,放在自己的腿上。
阿九惱火地捲起被子往牀上一撲,幾個翻滾就到了牀彎裡,悶在被子裡嚷道:“我喝過藥了,不喝了,大哥身子不好,自己喝吧。”
“我自然是喝過了的,早就知道小九一病就不肯吃藥,心裡老惦記了,終於能下牀,不看着小九喝下一碗藥去,今兒晚上我就睡小九屋裡了。”
大少爺的聲線還帶着一絲的沙啞,鼻音很重,可語氣卻是柔軟。
他還可以更無賴一點麼?
遇到這樣的大少爺,阿九真的很無語,她很鴕鳥地又往被子裡拱了拱,就是不想見大少爺。
大少爺就附下身來,連着被子一起將阿九摟進懷裡,附在她耳邊道:“我的小九在吃醋呢,放心,我沒有和她同房,我要等小九長大,把我的第一次也給小九好不好!”
這樣的情話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能說出口的麼?他知不知羞?阿九連耳根都紅透了,她應該裝純結聽不懂的,可誰能控制得住臉紅啊……
阿九從被子裡鑽出來,一把奪過那盤酥卷,大口大口地吃:“不用喝藥了,我好了。”不給第一次?那以後呢,櫻桃到底還是他的屋裡人了。
大少爺伏在牀上歪頭看她,眼裡似笑非笑,看得阿九的臉板着臉,不去看他。
接下來的日子,林家很忙,大老爺終於接交完畢,先提前去了長沙府,大太太在府裡安置收拾,只留了一些家生子和信得過的僕人,與二房過從密切的下人幾乎全都發賣了,嶽洲府的生意也歸攏了一些。
留下值得信任的幾個管事在岳陽管着田莊和鋪子,包括茶葉。
終於要到舉家遷往長沙的日子,阿九心裡惦記着老七一家,很想回去見他們一面了再走,但幾次要開口,都被大太太攔住:“現在府裡頭人手不夠,小九啊,娘不是不讓你去看家人,就是怕路上又遇上什麼不測,你放心吧,你家裡我已經派人知會過了。”
塗媽媽又附在阿九耳邊道:“太太送了二百兩銀子過去,姑娘就不要再惦記了,沒得讓太太心裡不痛快。”
也是,自己現在是被太太當女兒養着的,太太也着實打心眼裡疼着她,一應用度比着四姑娘的來,從沒短缺外道,若只想着親生父母,做爲養母的難免心裡會有想法,阿九就只好作罷,有些憒憾地落落寡歡。
到了臨動身的前一天,大少爺從外頭回來,帶給阿九一個驚喜:
“小九,看是誰來了?”
阿九轉過頭,竟然看到穿着一身細葛布的阿十,不由大喜:“阿十,你怎麼來了?”
“姐夫帶我來的。”阿實憨憨地笑着。
一聲姐夫叫得大少爺眉宇舒展,眼中清輝閃爍。
“什麼姐夫!”阿九惱火地敲阿十的頭:“要叫大少爺,沒規沒矩的。”
大少爺知道阿九害羞,摸着阿十的頭道:“嗯,你姐姐說得不錯,等我和她圓房之後,你再叫姐夫啊。”
阿十也是老實孩子,眼睛亮亮地點頭。
“阿十,爹和娘呢?也來了嗎?”阿九就看向外面,她很想老七,想老七堅實而厚重的懷抱,住在林家快一年了,心裡卻總有種飄零在外的感覺,到底還是很難把自己當成真正的林家人啊。就越發的想見自己的親人。
“爹和娘都不來,大少爺說,以後就讓我跟着他讀書。”阿十看了眼大少爺後說道。
跟着讀書,是當書僮還是……
阿九不解地看着大少爺。
“我身邊正好缺個人,阿十又機靈老實,跟着我也能識些字,若是個讀書的料,將來也能參加科考,爲你楊家爭光。”大少爺就解釋道。
這樣也不錯,虧他想得周到,既解了阿九思念親人的苦,又給了阿十一個成材的機會,總比讓他呆在鄉下荒廢了歲月的好,而且,當書僮也好,阿十呆得也心安理得,阿九不想自家人吃林家的白食。
四姑娘知道阿十來了,高興地拉着阿十就往外跑:“我告訴你哦,我們家後院子裡的大樟樹上也有鳥窩,可惜,樹幹太直,我爬不上去。”
重要的不是樹幹太直,而是一直被人看着,不準爬樹纔是真吧。
“那個……大少爺說,我以後要行止有禮,作事端方……好像不能爬樹了。”阿十皺着眉頭摸自己的後腦
“你傻呀,當然是揹着大哥去啦。”四姑娘就敲了下他的腦門,小聲道。
“可是……那樣就是騙大少爺了呀。”阿十比四姑娘也高出了半個頭,看夠不着自己的頭,也乖順的把頭低了低,四姑娘打得痛快,打完後又笑嘻嘻的擰住阿十的耳朵:
“走啦,去後院玩。”拖着阿十就走了。
由於英姑和二少爺已經定下親事,舅老太太就再也沒有留在林家的必要了,加之兩個未婚小夫妻也要避嫌,在林家舉家遷居之前,舅老太太就準備帶着英姑回京城。
大太太這一次打點她也算豐厚,綾羅綢鍛銀金珠寶都不少,舅老太太似乎還不滿足,臨走時面相不太好看。
大老爺親自把她送到長亭,作別時,舅老太太對大少爺道:“我瞧着小四是個純厚的,我家鳳淳也是個老實孩子,兩個小傢伙也還談得來,回去後,我就把鳳淳的庚貼送過來,趙林兩家就是親上加親了。”
趙鳳淳是趙家嫡子,身份上不算辱沒了四姑娘,不過,大老爺官員不同了,眼界也不一樣了,趙家的家世他就不大看得上眼,尤其是趙家家庭複雜,庶子庶女太多,趙家表兄又是個只會做官,不會理家的,趙府看着架子大,其實內裡虛得很,要不然,舅老太太也不能愛財至如斯地步。
四姑娘可是他的嫡女,大姑娘的親事沒法改變,將來四姑娘這門親,可是大有作爲的,況且,四姑娘長得又貌美,如今才十歲,再過個三年,自己在湖南好生經營,若是能再前進一步,四姑娘的婆家就可以往更高裡看了。
大老爺心裡盤算得精,臉上卻笑容不減:“舅母大人說得是,只是小四年紀還太小了些,現在就定下來,還是太早了,加之嫺兒那孩子還沒出嫁呢,小二小三還有思敏的婚事也在前頭,長幼有序,不若過兩年再說吧。”
沒有完會拒絕,但也沒答應,舅老太太心中雖然不喜,卻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怏怏地上了路。
往長沙的路途雖然不算太遠,但車馬勞頓,又帶了太多的行禮,少說也得四五天。
四姑娘暈馬車,一路上吐得小臉蒼白,喝了大夫開的藥也起不了作用,到了第三天上,竟是連起都起不來了,大太太心疼得抱着她心肝肉兒的喊,卻又無法可施。
阿九也心疼地在馬車裡爲四姑娘按摩,好減輕她的疼苦,阿九前世暈過車,知道這種要把腸子都嘔掉的感覺有多難受,前世用過的暈車法子也都在四姑娘身上用過了,卻都沒起什麼作用。
到了第四天,四姑娘乾脆就起不來了,倒是阿十,不知在哪裡尋了些草藥來,擠了汁途在四姑娘的額頭耳畔和鼻下,四姑娘連打了幾個長嗝,倒還好了很多,到了長沙的布政使府時,她又活蹦亂跳了。
阿九將阿十找到的草藥在鼻間聞了聞,竟然是薄荷,怪不得有這麼大的作用。
大太太在長沙府買的宅子可比岳陽府的大了很多,分院子住時,大太太把四姑娘和阿九都從正院裡分了出來。
大老爺仍把府裡的院子名都用詞牌名命着,大太太就把離浣溪紗近的兩個院子分別給了四姑娘和阿九,阿九住的是瀟湘院,四姑娘住的月來館,一個院子種滿了竹子和梨花,四姑娘的則是種着杏花。
阿九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自然很高興,找了樑媽媽要了些擺設,好生布置自己的窩。
這天阿九正與冬梅商量着,是用絲帳還是棉紗帳時,二姑娘和三姑娘兩個一起來了。
阿九忙讓冬梅沏茶,笑着迎到穿堂:“二姐姐和三姐姐今兒怎麼有空來小九這裡?”
自二太太被貶後,二姑娘和三姑娘就消停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尖酸刻薄,阿九向來和她們兩個井水不犯河水,住在正院裡,她們也找不着阿九的麻煩,還算相安無事。
“我們又不像你,一個人就有坐這麼大的院子,我和小三兩個一起收拾一個院子,容易多了,自然就有閒啦。”二姑娘踱進阿九的屋裡,眼睛四下打量着阿九屋裡的擺設。
阿九聽她話裡含着不忿,笑道:“能閒就是福呢,二姐姐喝茶吧,這是雨前龍井,還是上回大哥去嶽麓書院給小九帶回來的呢。”
三姑娘笑着抿接過茶,抿了一口道:“果然好茶,如今連小九也品得出雨前茶了,小九的進步可真快呀,姐姐在林家做了十幾年的嫡親女兒,喝的還是去年的毛尖呢,到還不如小九了,小九,把你的茶葉也包一竹給姐姐我待客吧,長沙府可比不得岳陽那小地方,名門閨秀多了去了,若有人來拜訪,我可沒臉拿去年的陳茶出來待客。”
通共才兩竹,她就要一斤去,還對自己一臉的不屑和諷刺,果然是大老爺的嫡親女兒,行事作派一樣的無恥。
“可不巧了,茶筒裡通共才半竹呢,三姑娘若是想要,奴婢去給您包二兩吧。”紅絹不等阿九開口,就笑着回道。
三姑娘就似笑非笑道:“大哥也真是小器,帶一路回來,只帶半斤,紅絹啊,不會是你們幾個欺負小九年紀小,把茶葉偷拿回去孝敬你老子娘了吧。”
紅絹氣得臉都紅了,沉聲道:“三姑娘你是主子,一句話說出來可是輕飄飄的,落在奴婢身上可是能砸得死人呢,奴婢是林家的家生子,從小就受太太教誨,手腳乾淨,心清眼明,從來不眼熱別人的東西,姑娘若是再這般說,奴婢就只要到太太跟前去一死以明志了。”
話裡話外的就罵三姑娘眼熱了阿九的東西,紅絹這丫頭的嘴巴還真不是一般的烈。
三姑娘被她一句話噎得半晌沒作聲,也知道她原是大太太跟前的紅人,給了阿九後,能當阿九半個家,就不好如何發作她,只能咬脣忍下這口氣。
這時,二姑娘拿起多寶格上一件甜白瓷小口花瓶細看,“喲,小九,這是汝窯的吧,一個得要小二百兩呢,小九可真是富裕呢。”
那是樑媽媽特意挑給她的,大少爺屋裡一對,自己屋裡一對,大太太對錢財並不是很看重,喜歡阿九,給她的東西也就緊着好的來。
“呀!”突然二姑娘一聲尖叫,她手裡的白甜口瓷瓶掉在地上摔碎了。
紅絹的眼都紅了,清清楚楚看見二姑娘鬆開口,故意摔碎瓷瓶。
“小九——”二姑娘苦着臉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就是太喜歡了,我那一個上百兩的瓶子也沒有,結果,手一滑就……”
“沒事沒事的,二姐,小九可不是那小器巴拉的人,她不會怪你的啦。”三姑娘忙安慰二姑娘。
“是嗎?小九,不小心摔了你的瓷瓶,你真的不會怪我嗎?你真是太好了,真是我們最疼愛的小妹妹。”二姑娘一副感動莫明的樣子,手裡又拿起一對瓶子中的另一個。
紅絹不聲不響地上前去奪。
“你做什麼紅絹,這瓶子可是要成雙成對擺出才吉利呢,如今碎了一個,不如把這個送給我,我那裡寒酸得很,雖然不是一對,拿去擺着也能充充門面。”二姑娘趁緊緊把瓶子抱在懷裡。
“小九,你肯定不會捨不得的,對吧,大哥屋裡也有這樣一對,若是讓大哥知道你把瓶子弄得只有一個了,他肯定會不高興的。”二姑娘抱着瓶子往外走。
這兩個就是來打劫搞破壞的,打爛了一個,還要借這由頭把另一個拿走,這兩位的臉皮還真不是一般的厚。
“慢走二姐。”阿九臉上笑容不改,半倚上門框上對紅絹道:“紅絹姐姐一會子去向樑媽媽報備,就說我屋裡的甜口瓷瓶被二姐姐摔了一個,拿走了一個,請她把官窯的那對青花瓷瓶拿來給我擺着,大少爺早就讓我拿,我怕摔壞了,沒捨得呢。”
林府對每個姑娘屋裡的擺件都有記冊,不過瓷器這種東西總會有損耗的,一兩件也不會太過在意,阿九卻讓紅絹如實報給樑媽媽那就不一樣了,大太太本就對二房的兩個姑娘心有膈應,肯定會借這事在老爺跟前嘮叨,二百兩一個的東西呀,大老爺素來節儉,不罵死二姑娘纔怪,只怕又會把二太太訓斥一頓,怪她不會教女兒……
而那對青花瓷瓶又比這對白瓷甜口瓶要貴重得多,二姑娘覬覦好久了,無奈大太太一直不肯鬆口給她……憑什麼阿九沒了白甜口瓶,就能得到更好的,阿九這是在在炫耀,紅果果的炫耀。
打壞了二百兩一個的瓶子,就可以得到五百兩一對的,真真讓人氣死了。
二姑娘就僵在了門口處,半晌,黑着臉返回,把那隻白甜口瓷瓶放了回去:
“小九真本事。”語氣生硬。
“還好還好,二姐姐這個瓶子不要了麼?”阿九笑得大眼眯眯。
“不要了。”二姑娘僵着臉,卻又不得小聲央求:“小九,那瓶子我真不是故意摔壞的……”
“我知道啊,二姐是不小心的嘛,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阿九露出八顆潔白的小貝齒安慰二姑娘。
二姑娘的聲音有些苦澀:“小九就不要告訴樑媽媽了好不好……”
“二姐姐說什麼?什麼事不要告訴樑媽媽?原諒小九愚笨,沒聽懂你說的話。”阿九側着耳朵靠近二姑娘。
“就是我打碎白口瓷瓶的事,不要在樑媽媽那裡報備了吧,就說是紅絹摔的就好了。”二姑娘有點急了。
把責任推開丫頭,是主子做錯後常做的事情。二姑娘說得很順口,可怎麼就不推給自己的丫頭,要紅絹頂罪?
“爹……”三姑娘突然顫聲喊道。
二姑娘只覺得自己眼前的天空漆黑一片。
“混帳!”大老爺的臉色黑如鍋底從外頭進來:“回去,到佛堂裡跪兩個時辰。”
大老爺怎麼會來得這麼巧?
三姑娘看見了阿九眼裡的篤定,阿九是故意的……一轉眸看到大少爺屋裡的小丫頭跟在冬梅後頭,頓時全明白,大老爺如今最在意的就是大少爺,對他幾乎是百依百順,冬梅去竹籬齋報信,大少爺豈有不趁機把大老爺請過來教訓二姑娘的。
“爹,二姐真的不是故意的,女兒兩個只是來小九的屋裡玩,沒想到就……”三姑娘小意地說道。
“儀兒,我氣的不是她摔壞了東西,而是她做錯了事,卻不肯承擔,還把責任推給別人,我林家的女兒怎能如此沒擔當,又這般狠心?紅絹打壞一個二百兩的瓶子會受什麼樣的懲罰,你不會不知道吧,輕則打二十板子,重則發賣,林思惠,我讓你只跪兩個時辰,已經輕了,你還不快去領罰!”大老爺越說語氣越重。
因爲沒有底蘊深厚的家族支撐,更沒有太拿得出手的政績,上升得太快,大老爺在長沙府受到不少排擠,更有湘籍佬老對這位坐飛機直升的官員冷眼相待,被人瞧不起的感覺讓大老爺在官場上如履薄冰,行事舉止就越發的小心謹慎,好在兩個兒子讓他在外頭掙回些臉面,因此上,對子女的教育就更在意起來,今天二姑娘算是碰到了刀口上了。
“爹爹……”二姑娘滿是委屈地跪下:“女兒錯了,女兒該罰,可是女兒不服,您看看小九屋裡的擺件,再去瞧瞧女兒屋裡有些什麼?女兒可是林家的正經姑娘,憑什麼連小九都比不過,太太明着把我和三妹收在自己名下,對我們兩個呢?有了好的,從來都是小四和小九挑剩下的給我們,難道女兒就不是爹爹親生的麼?”
二姑娘素來莽撞,沒有三姑娘見機,這個時候真不該還發這樣的勞騷,大太太如今再不如從前那般在意大老爺的看法,她做事隨心隨意,小四和小九都是正院的女兒,給她們的,也是大太太自己的私房嫁妝,大老爺就算覺得不公平,也沒法子多說什麼,說多了,大太太就拿和離說事,提出要出府單過,大老爺哪丟得起這個臉面,只得小意哄着大太太,再也不敢像從前那般對大太太百般刁難,任意責難了。
二姑娘的算是把大老爺逼得老羞成怒了。他如今在大太太面前不是很說得起話,就算對大太太的行事不公有怨懟,也只能忍,所以,女兒問到眼跟前時,他除了發脾氣,說大套話,又能如何?
“你還不服?你母親是少了你的吃還是少了你的穿?你看看你們身上穿的戴的,長沙郡裡又有幾個家姑娘小姐比得過你們?你再鬧,就跪四個時辰。”
“可是爹,我們既然記在了太太名下,太太待我們就該不分彼此纔是,可我和三妹妹就是不如小四和小九過得好啊,就連下人也捧高踩低地欺負我們,我們難道不是林家的女兒嗎?”二姑娘哭得悲悲切切,比二太太被送進家廟時還要傷心。
這些話她們早就想在大老爺跟前說了,只是一直忍着,沒敢說,正好趁着這機會一股腦兒全往外頭倒。
二太太自貶爲妾後,二姑娘和三姑娘沒少埋怨二太太,自己明明還算是嫡女,這一來,就成了正宗的庶女了,地位一下子掉了一截,心裡自然不是平的,恨二太太做事只爲二少爺想,把兩個女兒丟在一邊。
二太太卻勸道:“你們以爲娘真的是傻子,沒想過自貶爲妾的後果嗎?”
“哼,娘就算時時刻刻強調娘是平妻,在別人眼裡,自己還是個妾,連你舅奶奶也是這麼看我,覺得我丟了趙家的臉……”二太太看兩個女兒一臉的不解,哭着解釋。
“娘嫁給你爹十幾年,除了生下了你們幾個,幾乎就沒有什麼積蓄,你舅老太太寧願把英姑嫁給那病殃子也不肯嫁給你二哥,爲的,還不是娘太窮,娘手裡沒錢,沒產業?如果娘不再是平妻,再要求把你們記到大太太的名下,那你們就是嫡女了,就算以後幾年娘受些白眼,你們受些委屈,但將來,大太太想要保住賢良的名聲,就不得不爲你們相一門好親事,出嫁時,也不得不拿出她自己的嫁妝給你們,這些,都是娘不能給你們的,你們明白嗎?”
兩個姑娘還真的把二太太的話聽進心裡去了,故意鬧些事來,就是想告訴大老爺,大太太現在行事很不公平,希望大老爺能斥責大太太,將來她們出嫁時,大太太能有所顧及,陪嫁上能豐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