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與阮大鋮之間的交流着並沒有多長時間。有些事情只要有默契就行了。
果然並不出他們所料,羅汝纔對兩人大加安撫,但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兩人的意見,將江南各衛所全部裁撤,並將數個指揮使,以及數倍於此的衛所軍官下獄問罪。
對此最歡迎的,不是別人,而是王龍與羅岱等人,因爲他們駐守江南一帶。這事情就在他的轄區之中。
這樣的命令,對這些人來說根本就是一場瓜分盛宴。數十個大大小小的家族,三百年來積累的財富瞬間爲之一空,而張軒的政策的着重點在土地之上,故而這些人對土地上不敢多打馬虎眼,畢竟曹營還有新興之氣,每個人都想做事,不會爲了區區錢財,壞了自己將來的前程。
但是這些家族並不是僅僅有土地的,他別的財產的總價值還在土地之上,這些東西,按張軒的本意是留給這些家族。畢竟張軒的心中還是有一點法理。在張軒看來,這些家族的興起都是明朝的特許,明朝沒有了,他擁有土地的法律基礎就沒有了,所有明朝給予他們的東西,新朝都有理由收回,但是別的財產就並不是那麼名正言順了。
但是其他將領可不這麼想,也沒有這個概念。
他們跟着羅汝纔出生入死,爲得是什麼,爲得就是當從龍功臣,升官發財,這些浮財自然被各地將領納入手中。如此一來,這些一年之前,還是陝西泥腿子的人,在一年之後,身家都在十萬兩之上。不管什麼時候,改朝換代,都是一場浩大的利益再分配。
面對這個局面,縱然是羅汝才也不好說什麼?
怎麼你當皇帝了,不讓老兄弟撈錢嗎?
羅汝才只能一個個敲打一遍,告誡他們適可而止。不要越界,只能處理衛所軍官,不能擴大化。
而這樣一來,江南士紳不由有人人自危之感,唯恐這些陝西泥腿子不講吃相,將心思打在他們頭上,錢謙益與阮大鋮的壓力與威信都與日具增。
壓力是各地士紳都軟磨硬泡的想讓他們兩個想辦法,威信卻是因爲吳王這一番無情的舉動,大大提高了整個南京政權的威信。身爲吳王首輔,次輔的兩人,也水漲船高。連平日日日說阮大鋮爲閹黨的士紳,也都低頭稱呼:集公。
兩人也紛紛寫信給羅玉龍,開始他們實施將張軒調出江南的計劃。
揚州城中。
羅玉龍坐鎮揚州,抵擋路振飛的進攻。
其實雙方這一段時間,並沒有激戰,都在互相試探。
路振飛倒是進攻了幾次,但是不用等羅玉龍出手,李汝桂就大敗路振飛的新軍。
畢竟軍隊這東西,並不是匆匆拉出來人馬都有戰鬥力的。
羅玉龍現在不進攻的原因,他在找一個一錘定音的時機。他纔不願意在拖在江北。這一兩年間羅玉龍的長進不少,已經開始蓄鬚的他,看上去成熟穩重了不少。在羅汝才的言傳身教之下,也能放眼全局了。
再加上在南京主政的鍛鍊,他的眼光早就不在一隅之地,最少曹營的大局都在羅玉龍的心中。
所以他知道,江北不過曹營的重心所在,如果實在不行,寧可建立起一道江北防線,將官軍當在北邊,也一定要儘快擊敗左良玉,有全江之險。所以,他不想在江北多待。
時時刻刻的注意南京的局面。
就在羅玉龍正與李汝桂談論戰局的時候。錢謙益與阮大鋮的書信就來到了羅玉龍的手中。
羅玉龍看過之後,微微皺眉,一時間不說話了。
“世子,可是南京有什麼事情嗎?”李汝桂說道。
羅玉龍微微一笑,將書信放在桌子之上,說道:“沒事嗎?不過是張軒弄出來的花樣。”隨即將張軒的政策說了出來。
李汝桂一拍大腿說道:“還是張憑之有腦子,這麼好的辦法我怎麼沒有想到啊?”
羅玉龍問道:“李叔,你說張軒的辦法好?”
“當然好了,名正言順的撈錢,還堵着人說不出話了,上上下下分潤。”李汝桂說道:“真是好辦法。”
羅玉龍眼睛微微一眯,說道:“李叔,你很缺錢嗎?”
李汝桂的老臉微微一紅,說道:“世子有所不知,這江南的好東西太多了,我老李這半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難免手頭緊,不過世子放心,我老李從不敢違背吳王的軍令。”
羅玉龍心中微微一嘆,暗道:“這就是軍心所向,不可阻擋。”
錢謙益與阮大鋮想讓羅玉龍讓羅汝才收回成命。但是羅玉龍本就不想與羅汝才硬頂,而李汝桂說法,更是讓羅玉龍打消了這個心思。
無他,想將江南人力物力爲己用,士紳之心,不得不照顧。但是羅玉龍不會忘記,曹營的根本是什麼,是十幾萬大軍。
而曹營之前,有很明顯的合夥人關係,也就是羅汝才固然是曹營之首,但是每一個將領都有自己的小圈子,自己的嫡系人馬,甚至如果不合的話,都能拉着自己的人去投奔別人。
正是義軍的普遍現象,否則李自成也不會想要火併羅汝纔來解決問題的。
雖然在當日襄陽之變之後,羅汝才也着手解決這個問題了,比如將楊氏兄弟兩人分開,着重培養羅家自己人,還有姻親。都是羅汝才的所想的辦法。
但是一些歷史遺留問題,還是不能完全解決,這些高層將領在軍隊之中都有死忠在。
畢竟冷兵器時代上陣殺敵,沒有親兵保護,根本是找死,這些親兵都是敢爲將領赴死的親信,那一個將軍沒有一兩百死忠精銳,一聲令下,就是說殺羅汝才他也跟隨的精銳,根本混不到這個位置上。
故而拉攏這些人,比拉攏士紳的心,還要重要太多了。
大軍下江南之後,很多老兄弟找羅汝纔要封賞,這些人不就是這個心思,你羅家坐天下,不給兄弟們喝口湯。當時羅汝才用錢謙益糊弄過去了,這一次恐怕只能允許了。
羅玉龍說道:“李叔,你也悠着點,現在天下未定。還在用武之時,你別在女人牀上起不來了。”
“那會啊。”李汝桂笑道,只是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有一點腎疼,暗道:“我是該節制一點了。”
羅玉龍一邊說話,一邊心中默默想起張軒的事情。暗道:“張軒這個舉動卻是得了衆將之心了,江南乃是未來曹營的根本所在,我知道張軒沒有異心,但卻也不能讓張軒久鎮江南。不過現在不急,鄭芝龍解決之後,再調他西征不遲。”
雖然羅玉龍心中對張軒微微有一點忌憚,但還是信任居多,信任張軒的忠誠,也信任張軒的能力,雖然江南的局面有些棘手,他也相信張軒能夠擺平。
他心中轉了一圈,將話題轉回到眼前,說道:“這路振飛,李叔覺得該怎麼辦?”
李汝桂說道:“路振飛不足爲慮,如果不是有這一條運河在,我早就不拿下對方,也不用世子過來。我已經準備好填河而過了。只是江北戰事的官軍,並在揚州,而在鳳陽。高傑那廝,雖然人品不行,但是打仗的手藝還是過硬的。不解決高傑,即便打敗路振飛,江北的戰事一時間也平定不了。”
“高傑不用擔心。”羅玉龍說道:“這一件事情,我自有處置。”
如何對付高傑,羅玉龍出南京之前,就與羅汝才商量好了,他心中暗道:“算算時間,也應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