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風采依舊,似乎進入夏季之後,仕女們穿的衣服也單薄起來,一股躁動的春意,讓張軒心中有一些煩躁之意。
從廣信府到南京城,張軒風塵僕僕,一臉疲倦之色,無法遮掩。
離開南京不過是一月有餘。
但是天下局勢就大爲變化。
這種距離的變化,與年初闖營的高歌猛進鮮明對比的是,闖營倉促敗退。
但是遠在南京對北方的局勢所見,並不是太清晰,唯一清晰的是,清廷已經佔據了北京一帶,而山西,河北,山東,各種勢力並起,混亂不堪,局勢到底走到那個方向,除卻張軒這個從後世來的人,這些人都看不清楚。
甚至闖營雖然大舉撤退,但並不是沒有還手之力,前番還聽說,一支闖軍從山西進入河北,但是隨即因爲後方士紳叛亂背叛離開河北。
這種變化之下,武昌方面也是議論紛紛的。南京城中也徘徊不定,說什麼的都有。
“大人,你看,似乎是世子殿下的儀仗。”張元初說道。
張軒一看正是如此,卻見有人過來,恭恭敬敬的對張軒說道:“鎮南將軍,世子有請。”
張軒心中一愣,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羅玉龍與張軒關係不錯,所以很多事情入城之後,再說也不遲。爲什麼要在城門之外攔截。定然是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了,但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時間張軒滿腹狐疑。
“臣拜見世子殿下。”張軒來道羅玉龍身邊。
羅玉龍身邊數丈之內,一個人都沒有,眼前只有冉冉流水,與河邊的垂柳,風輕輕一吹,在四處的招搖,就好像是少女的手。但是眼前的景色,似乎沒有讓羅玉龍心情好一些,他陰沉的臉說道:“憑之,你我之間何須多禮。今日我在城外見你,也是不得已而爲之,我閒言少敘,有一件事情,你務必要答應下來。“
張軒心中一沉,說道:“殿下請講。”
他不敢貿然答應。張軒非常明白,羅玉龍在曹營的權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果讓羅玉龍感到爲難的事情,要麼干係太大,要麼就是關係到一個人,不是別人,就是羅汝才。
不管是前者與後者,都不是張軒可以參與進去的。
“你定然要勸阻父王親征之念。”羅玉龍說道。
“岳父要親征?”張軒大吃一驚。
雖然羅汝才的身子好多了,但是身體也有明顯的變化。這種變化,就是衰老。
這樣的情況,又怎麼能接的起征戰之苦?
打仗可不是別的事情,即便張軒平時絕對不會虧待自己,但是打起仗了,數日不合眼,要麼以身作則,步行百餘里,也從來不少的。羅汝才能經受這樣的苦嗎?
“正是。”羅玉龍說道:“不知道,怎麼了,反正是勸不住他。北邊的局勢更讓他有危機感。”
這倒是。
北邊的局勢變化,深深刺激了羅汝才,張軒倒是能猜得到。
原因無他,羅汝才與李自成敵友難辨,大半輩子了,彼此之間最爲了解不過了。
對闖營的戰鬥力羅汝才也是知道,李自成與東虜一戰,居然打城這個樣子,甚至打到現在彼此之間,李自成還沒有站穩腳跟的意思,處處敗退。看樣子要一口氣敗到西安去。
羅汝才設身處地的想,李自成打成這個樣子,那麼換他上,會有更好的結局嗎?
羅汝才估計自己也不知道。
北方戰事引起曹營上下的集體焦慮。這張軒是想得到的。
但是羅汝纔要親自西征,卻是張軒想不到的。
“請世子放心。”張軒說道:“這一件事情,我定然勸阻岳父。”
“這就好。”羅玉龍鬆了一口氣,說道:“父親最聽你的話,如此你就快進城吧,父親正等你。”
“是。”張軒說道。
張軒匆匆告退,立即入城,連家裡都沒有去,一路朝皇宮而來,一進宮,李國輔就在等着他了。引他去見羅汝才。
羅汝才正在練刀。
只見一柄長刀在羅汝才的手中,輕如無物,招式並不繁雜,不過是刀刀兇狠,直向人體要害而去。張軒也是上過戰場的人,如何不知道,這是沙場刀法,一刀下去,生死立辨。
羅汝才見張軒過來了,這才收刀而立,從一旁的侍女手中接過毛巾,擦擦額頭上的汗,說道:“你覺得我這刀法如何?”
張軒說道:“爹的刀法,遠勝於我。”
“廢話。”羅汝才說道:“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連玉嬌都打不過,問你,也就問瞎子而已。”
張軒只能說道:“爹教訓的是。”
在古代這麼多年了,高來高去的武功,張軒沒有見過,但是戰場上殺人的功夫,張軒卻也見識了不少,如黃得功這般,披重甲,騎快馬,衝鋒陷陣,千軍辟易的人,雖然少,但並不是沒有。
但是這種功夫,都要從小練起了。而且吃得苦頭太大了,張軒從來沒有想過,他要成爲一員猛將。故此,他在戰場之上,從來是別人保護的那一個人。
“你見過玉龍了。”羅汝才一邊走一邊說道。
張軒跟在羅汝才身後,聽了羅汝才的話,心中微微一頓,頓時明白一點,恐怕羅汝纔剛剛那一番刀法,是再向張軒掩飾,自己的身體非常好。
“見過了。”張軒說道,他知道在南京城中任何事情,都瞞不過羅汝才耳目。
“說了什麼?”羅汝才坐在椅子上,一手拿起茶壺,將涼茶一飲而盡。
“大哥擔心您的身子骨。”張軒說道。
“瞎操心。”羅汝才說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老了,不中用了,今後這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了。”
張軒一聽大吃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羅汝才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是張軒是萬萬不敢應這一句話,立即跪下,說道:“孩兒萬萬不敢有此念,而今的局面,孩兒也很擔心,這一兩年來,孩兒心中處處以闖王爲假想敵,擔心闖王南下,但是闖王卻敗於東虜,說明到東虜是比闖王更厲害的敵人,而孩兒對闖營還是瞭解的,即便闖王南下。孩兒也有辦法應對。但是對東虜瞭解太少了。”
“一想到現在的情況,心中總是不安,但是想有爹在,也就放心了。”
“只要有爹在,不管東虜如何厲害,也不是我曹營的對手。”張軒說道。
張軒這些話,半真半假。
半真,羅汝才畢竟是羅汝才,經歷過的事情太多了,在行軍打仗之上,張軒也不敢覺得自己能比得上羅汝才。有羅汝纔在,曹營就有主心骨在,羅汝才的曹營,與羅玉龍的曹營,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但是半假,張軒對羅汝才的能力,並不是那麼信得過。只是在這裡如此說罷了。
“起來吧。”羅汝才說道:“你有這心思,就行了。李國輔,將那兩樣東西拿過來,讓他看看。”
“是。”不過片刻,李國輔就將兩封書信拿過來了。
張軒拿過來一看,立即發現寫信的人,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一個是大清九王多爾袞,一個大順皇帝李自成。張軒雖然也沒有裁開,但是心中就已經有所猜測了。
果然兩分書信的目的都是爲了拉攏曹營。只是措辭都有些不同,多爾袞是誇獎羅汝才起兵以來的種種作爲,並請羅汝才自立爲帝,兩國交好,各享太平。
而李自成那一封書信,卻並沒有以大順皇帝的名義寫,而是以闖將李自成的名義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