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剛升起,清風拂過清霜。大地在黑夜之中舒展出來,天地之間,唯有一線蒼茫。
隨即山嵐朝霞都在陽光之下,煙消雲散了。天地之間,就好像是一副畫卷一般,隨着視線的挪移,往兩側無限的延伸。
天高人員之季,傳來重重聲音---- 號角齊名,馬嘶人聲,鼓角連天。
這正是沙場秋點兵。
十萬大軍列陣,幾乎鋪滿了整個地面,在一聲號令之下,分做三股洪流,向東方洶涌而來,帶有淹沒一切的氣勢。一支向北而來,沿着一排長江南岸的山峰南麓,直接衝了過來。
一支最南方,似乎聽這鄱陽湖水的濤聲,大踏步的前進。
而真正的主力,就是左良玉親自帶隊壓陣向衝破最中間的陣地。
這一道道消息,也傳到了張軒的耳朵之中,同樣傳到了羅汝才的耳朵之中。
無數消息傳到了李國輔手中,再由李國輔念給羅汝才聽。
羅汝才端着一碗藥,這一碗藥中,有黃連這一味藥,那種滋味,真是一言難盡,喝在嘴裡,那可是不可描述的味道。羅汝才也算是硬漢了,但是喝這種藥的時候,從來是一飲而盡,從不敢在嘴裡多停留。
但是此刻羅汝才似乎忽略了藥的味道,將藥拿在是手中,就好像是品茶一般,一點點的喝着,等李國輔將消息唸完,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將喝完的藥碗丟在一邊,拿起一個酒壺,一飲而盡,壓下這個味道。
李國輔揣摩羅汝才的心思,說道:“大王,要不請張將軍來彙報一二。”
“不用了。”羅汝才的臉色瞬間冷了,說道:“有些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如果真覺得你的心思很多,寡人就挖下一顆,你覺得怎麼樣?”
李國輔聽了,頓時覺得魂飛魄散,跪在地面之上,重重的磕頭說道:“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
羅汝才冷哼一聲,沒有多說。
但是在他心中,還真不是太放心的。
羅汝才之前的計劃之中,也沒想到弄成這樣幾近於決戰的姿態。但是他更知道他現在撐不住這個陣勢。
指揮這樣的大戰,也是需要體力的。
現在是一場大戰開幕,但是這大戰什麼時候落幕就說不清楚了,也許一天之內,勝負立辨,就如同一片石之戰,也許大戰十幾日,更可能曠日持久。
這都有可能,羅汝才必須保證自己的精力,放在最需要的時候。而且這一場大戰,從開始到現在,都是張軒一手佈置的,即便羅汝才現在將大權從張軒手中拿過來,他未必能做得比張軒好。
“你傳令給張軒,說此戰所有事情,他一力決斷,無須稟報於孤。”羅汝才說道:“當着所有人的面,去吧。”
李國輔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道:“是。”
不過片刻之中,張軒就接到了李國輔傳來的命令。
張軒大聲說道:“謝大王。”
其實這個權力,張軒一直都有。羅汝纔派人過來再次重申,無非是以自己的身份壓服曹營其他將領而已。
果然,李國輔剛剛說過,張軒立即感覺其他人對張軒的態度有所變化。
這就是羅汝才的威信,羅汝才的權威。
他們之所有如此對張軒,並不是因爲張軒,而是張軒背後的羅汝才。
“張將軍,這一戰如何打,還請吩咐。”楊承祖說道。
“還請張將軍吩咐。”李汝桂說道。
兩個大佬紛紛低頭,剩下的將領自然不敢表現出一絲不滿,至於張軒的嫡系人馬更不用說了。
張軒說道:“下面我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等。”
“等?”衆人大吃一驚說道。
“對。”張軒說道:“等,左良玉撞給頭破血流。”
一時間很多人目光相互對視,對張軒的防線,他們並不是多看好的。無他,只有簡單的壕溝,還有一道只能到達胸前的矮牆,能有什麼用處?再有一些鹿角柵欄而已。
只是張軒如此肯定,再加上羅汝才的背書,他們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內心深處未必沒有想看張軒的笑話。
張軒也在心中默默的想道:“虎頭,這一注我壓在你身上了。”
火器代替冷兵器,是大趨勢。如果經過嚴格訓練的火銃兵,連這樣的陣勢都堅持不了,將來如何能對抗清軍鐵騎。他相信他一手培養出來的賀虎頭,也相信他一條一條制定出來的,火銃兵條例,更相信賀虎頭在訓練的時候,不會有水分。
這一戰,不僅僅是張軒崛起的一戰,也是火銃兵這個兵種在曹營之中,迅速崛起的一戰。
對與亂世之中活下來的人,都是實用主義者,你即便是說的天花亂墜,不如實實在在的打上一仗。 只要這一戰勝利了,讓他們見識到火銃兵的厲害,縱然張軒不推行,他們也會自發的在軍中多裝備火銃。
所以,這一戰之上,張軒壓上太多太多了。
賀虎頭站在胸前之上,看着前面煙塵滾滾,大隊人馬衝了過來,刀槍並舉,馬步皆有,甚至還有一些火器。但是賀虎頭站得筆直,紋絲不動。
他在張軒那邊學到的東西不少,但是讓他銘記在心中的卻不多。
有一條就是讓你的士兵看見你。
故而賀虎頭幾乎站在整個戰場之上最顯眼的地方,不僅僅是麾下所有士卒都看見他。連敵人也看得分明。
不過,賀虎頭也是藝高人膽大。對於弓弩什麼的,他有把握擋下來,對於火器什麼,他更是不在乎,他現在也是一等一的火器好手,手中的鳥銃,說不上百發百中,但也很有準頭。
他太知道,火器準頭了。
這樣的遠的距離,根本打不準,打過來不過是賭運氣而已,與他站在什麼地方根本沒有半毛關係。
賀虎頭看着左軍衝過來,正在默算距離,忽然聽見身邊不遠處,猛地一聲火銃響。隨即又一聲慘叫之聲。
賀虎頭根本沒有回頭,就知道這個擅自開火的人,已經被正了軍法。
在其他時候,還有迴轉的餘地,但是在戰時,張軒制定的軍法之中,只有殺。非如此不足以震懾全軍。
幾乎每一個火銃手後面,就有一個火銃手站着,他的作用有兩個,一個是輪換射擊,第二個就是督戰了。一旦前面那個人出了什麼問題,比如剛剛的擅自射擊,他必須立即處決他,然後代替他進入第一排行列。
否則等待他的是軍法處置。
就是連坐法。他也要處以極刑。
這可以說是戚將軍兵法遺意。在戰時軍法之中,戚將軍的兵法殘酷之極。
火銃並沒有先開火,但後面火炮卻先開聲了。
這也是兩者之間的配合有些問題。這些炮手都是臨時從鄭氏船隊上抽調過來的,彼此之間根本沒有是演練,在他們看來官軍進入射程之後,就開始射擊,也沒有什麼不對的。
一個個鐵彈越過賀虎頭頭頂,打在官軍之中。
官軍隨即爲之騷動起來,有人大聲說道:“是,紅夷大炮,是紅夷大炮。”
所有官軍的腳步頓時變了,有些人腳步慢了起來,這些都是新兵,他們害怕了,但有一些人腳步快了起來,這些人大多是老兵。他們自然知道,他們除非逃回去,否則被大炮打中機率一點不會少。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衝上去。與敵人打成肉搏戰。
不過,這樣一來,對賀虎頭也是一個好像。因爲敵人前後脫節了。本來還有一些隊形,一些陣勢,但是此刻一點都看不到了。
賀虎頭的嘴角之中露出一絲殘酷的笑容,說道:“準備。”
一陣聲音想起,一個個火頭點燃,火繩都在慢慢的燃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