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繩在簌簌的燃燒着,銅製的火門牢牢的夾着火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一個焦點之上,他們需要時不時的調整火繩,保持隨時能夠射擊。
不需要去看遠處敵人在什麼地方。
只需聽命令便是了。
觀察敵人這件事情,交由上面負責。
賀虎頭就是做這個時候。
他長劍在手,身邊淅淅瀝瀝的箭雨射了下來。
或在身前,或在身後,還有幾個瞄準了他,卻被他隨手劈下來了。
“放。”賀虎頭見官軍衝到陣前三五十步的地步,猛地下令。
本來時不時響起的炮聲,立即被一陣爆鳴之聲壓了下去。似乎無數根鞭炮一瞬間響起,這密密麻麻的爆鳴之聲,壓住了所有的聲音,硝煙味噴射而出,白色硝煙,瞬間隆重住整個陣勢。
隨即被風一吹,朝着陣勢後面衝過了去。
就連在後面觀陣的張軒,也被這刺鼻的硝煙味道,刺激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不過,效果還是不錯的。
大量硝煙遮擋了所有人的視線。但是三五十步間的距離,正是鳥銃的殺傷範圍之內,如果再遠一些,鳥銃未必能夠破甲,但是三五十步的距離之內,一般人即便穿了甲冑,也感覺好像是大錘當胸砸了下來,縱然不骨斷筋折,但一時間也喘不過氣來。
而且火銃手的射擊也不是一錘子的買賣。
後續射擊連綿不斷,幾乎幾個呼吸之間,就是一波射擊。一個人只要停下來,等待他的就是連綿不斷的彈雨。
幾乎一瞬間,無數官軍士卒都被打翻在地,三十步的距離,幾乎好像有一堵無形的牆壁一樣,所有人都被無形的力量擋住了,幾乎全部倒在地面之上了。
“停。”賀虎頭陡然下令。
火銃之聲,頓時停止了。
賀虎頭看得分明,不用任何指揮,官軍自動停止了進攻。這樣的傷亡,根本不是他們可以承受的。
火銃的聲音停了下來,大炮的聲音似乎也停了下來。一時間只有天空之中嗚嗚的風聲,掠過所有人的頭頂。再也沒有其他聲音。
當然有人活着,有人死了。
死了的人一動不動,任有鮮血流滿大地,但是活着的人,卻趴在地面之上,藏身於一具具破碎的屍體中間。有人冷靜的人,還知道緩緩的往後面爬。但是有些人都承受不住這種壓力,大喊大叫起來。
這種大喊大叫之聲,在寂靜的戰場之上,尤其明顯。
賀虎頭不爲所動。
他知道火銃的準頭從來是一個問題。故此想殺一個人,必須集火射擊。但是火銃最重要的是一根槍管,而一根槍管射擊頻率過快,有報廢的可能,所以他要節省的用。
區區一個瘋子,再哪裡大喊大叫,或許還能挫動官軍的士氣。
但是左良玉卻不能容忍了。
左良玉一揮手,立即有人遠遠的射出一箭,只聽弓弦一響。此人應身而到,戰場之上連哭喊之聲都沒有了。
“好,真好。”左良玉臉色一絲不變,說道:“沒有想到,羅汝才還學聰明瞭,給我來這一手。”
“老馬。交給你了。”左良玉說道。
“末將領命。”馬士秀說道。馬士秀雖然與馬士英名字相近,卻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是遼東人,也是左良玉的老班底了。率領的是左良玉的老底子,乃是hi騎兵。
曹營的火銃兵,雖然厲害。
但是還不放在馬士秀的眼裡。
畢竟火銃本就是明軍常見的武器,他們雖然沒有對陣過,但是也知道該怎麼對付。
馬士秀帶着數千騎兵,呼嘯而過。
捲起滾滾煙塵,看樣子要直衝賀虎頭的軍陣。
壕溝雖然不淺,胸牆雖然不低,但是對於精於騎射的馬隊,未必不是不可跨越的障礙。特別是數千騎兵聲勢浩大之極。地面都爲之微微顫抖。
賀虎頭麾下的士卒,一個個覺得喉頭發乾,手心見汗。不知不覺之間,都就打溼了槍身,每一個人都有馬上開火的衝動。但是一想到這裡,就敢動後心一涼,他們明白,他們身後這個位置上,都有一把刀。
一旦誰擅自開火,不必待命,立斬之。
馬士秀帶着馬隊衝到五十步的距離之內,猛地一拉繮繩,馬隊分爲兩部分,分別從兩側回去了。
賀虎頭見狀猛地鬆了一口氣。
他雖然什麼也沒有做,但也腦門之上微微見汗。
火銃射擊的時機非常重要,第一輪齊射是威力最大。如果第一輪射擊不能給敵人最大的打擊,很可能就陷入肉搏戰之中。賀虎頭很明白,他這些士卒都是從長江兩岸徵召的農人,按戚繼光的選兵之法,都是老實蛋。搏殺之技,實實在在是沒有訓練過。
一旦陷入肉搏戰,情況就大大不妙了。
還好,賀虎頭沉得住氣,沒有被引誘出來。
馬士秀回去之後,重新整隊,臉色也微微有一些陰沉了。
很多時候,並沒有那麼多的花俏。
就好像是俄羅斯轉輪一樣,雙方一對一的試探下去。這是勇氣與智慧的遊戲,遊戲規則很簡單。看誰沉不住氣,如果賀虎頭被馬士秀嚇住了,則馬士秀衝陣的時候,就佔據先手。
而如果馬士秀始終沒有引誘出賀虎頭第一輪齊射。那麼等一會兒,他就要結結實實的吃上一亂齊射。
這一進一出之間,就是性命,就是勝負。
馬士秀說道:“分成三隊,輪番向前,開弓吊射。”
“是。”衆將答應下來。
隨即馬士秀的馬隊分爲三撥,千餘人爲一隊,每一隊前後相隔幾十步,如剛纔一樣,衝到陣前幾十步的距離之內,猛地向兩側繞開,隨即開弓射擊,也不要什麼準頭,就是遠遠四十五度角射擊,待箭矢墜落,整個落入馬賀虎頭的軍中。
從天而降的箭矢在重力的加持之下,威力並不弱。
很多士卒還知道怎麼回事,就被箭矢當頭射中頭顱,哼都沒有哼一聲,隨即倒地身亡。
賀虎頭所部,有些騷動,隨即被平息下來,一具具屍體拖到後面,一個個人補了上去。
賀虎頭眼睛餘光掠過這些東西,心中暗道:“火銃兵沒有甲冑也就算了,連一件鐵盔都沒有,實在是太過分了。”
火銃兵在曹營之中,從來是二流待遇,甲冑什麼的,統統沒有,甲冑這東西,一般只裝備各部精銳,即便張軒所部,也很少有全部裝備鐵甲的軍隊。自然沒有多餘的給火銃兵,最多給軍官調劑一些。
不過,賀虎頭相信,今日這一戰之後,他的待遇將大有不同。
這個念頭,僅僅在賀虎頭的腦海之中閃過而已,他的目光跟隨着馬士秀所部的舉動移動。握住長刀的手,也大量出汗,本來是新換過的纏柄布,也被汗水打溼,本來潔白的顏色,變成汗水打溼過的黃色。
張軒也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的局面。
這一戰不僅僅是賀虎頭的心血,也是張軒的心血。
五十步,四十五步。四十步
馬士秀的馬隊每一次掠過陣前,就向前幾步,雖然並不顯眼,但是在賀虎頭眼中卻醒目之極。
馬士秀有一些煩躁了。他目光屢屢向後面看去,只是他的位置也看不清楚左良玉到底是什麼臉色。簡直是邪門了,他屢試不爽的辦法,居然根本沒有什麼用處。這一陣子,他估計已經射翻了對方百餘人了。
但是對面每個人都好像是木頭樁子一樣,倒下一個拖走一個,根本沒有一絲動搖。
這與他印象之中的火銃兵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