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山頂上指揮作戰的金鎏等人,驚恐的看着黃嶺山上炮火連天的景象,在他們的認知裡,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戰鬥場面。
他們並沒有看到釜山港方向有火炮開火,那麼這些炮火,肯定是明軍戰船打出來的,而荒嶺山的頂部,距離海邊有三四里,這也就意味着明軍擁有不少重炮,而且還是能發射開花彈的重炮。
同時他們也在慶幸,還好沒有把指揮部設立在荒嶺山上,否則他們就會想那些被炸飛的樹木一般,成爲炮彈下的亡魂。
不過他們的憂慮也更多了一層,那就是依照明軍戰船的火力,即使他們能夠全殲進入伏擊圈的這一萬多敵人,明軍戰船把火炮運上岸,然後利用火炮推進,他們擋得住嗎?
每個人的內心,都在思考着這樣的問題,但都沒有任何頭緒,只能繼續關注着眼下的戰場。
荒嶺山在持續的遭受着炮擊,留守的一千多軍隊,正在炮火下慌忙逃竄。
兩山之間的谷地,他們的五千兵馬正在圍攻被切斷的兩千敵人,戰況很是激烈,但進展不大,敵人就像是早有預料一般,伏兵出現的同時,就擺出了防禦陣型。
而主戰場上,李泰在離開谷底的狹窄地形後,就將麾下兵馬一分爲三,兩部與陽山和荒嶺山東北側下來的朝鮮軍隊接戰,自己親率三千兵馬,直撲李興立的中軍。
李興立看到李泰帶着三千兵馬撲過來,也是大吃一驚,他沒想到遭遇伏擊的情況下,這些明軍居然不是想着打通撤回去的通道,居然朝着自己衝過來了。
而哈蘭達也從被圍攻的狀態,變成了反衝鋒的姿態,李興立一時間從進攻狀態轉爲防守,這個時候若是讓這三千增援的明軍殺過來,本就死傷慘重的本部兵馬,恐怕就要崩潰了。
雖然他也很想取得這場戰鬥的勝利,但不代表他願意把自己置之死地,來換取戰鬥勝利。
如果硬抗下去,雖然爲自己第二波伏兵爭取時間,讓他們趁機消滅那六千明軍,但他自己多半要被這兩部明軍給夾擊,甚至消滅,哪怕最後金鎏他們能靠着絕對優勢的兵力,將進入伏擊圈的明軍消滅,但他李興立可抗不到那個時候。
爲了自己的安全考慮,李興立果斷下令,將本部兵馬一分爲三,南北兩側的兵馬與陽山和荒嶺山下來的兵馬匯合,對付那六千敵人,而他則率領其餘的兵馬,緩緩後撤至釜山城西面,利用城頭的火炮阻擊敵人。
對於他的這一番操作,金鎏氣的直罵娘,不過只要他沒有臨陣脫逃或者投降,這個計劃就能繼續執行下去,等到戰鬥結束,再跟他好好算賬。
差不多兩炷香的時間後,荒嶺山上的炮擊逐漸停息,只剩下戰場上刀劍碰撞,火銃齊鳴,喊打喊殺的聲音,連火炮的聲音都不多了。
荒嶺山還被迷漫的硝煙籠罩之時,金鎏等人赫然發現,又有一批明軍朝着荒嶺山發動了進攻,人數大約有兩千人,正從釜山港的方向朝着荒嶺山推進,而且還帶着數十門火炮。
這當然就是劉明的炮兵,當初爲了保證對葉赫師的掌控,劉明被派去當營長,現在葉赫師擴編爲軍團,成了三個師的師長之一,掌控葉赫軍團的炮兵部隊。
海軍戰艦的炮擊,已經把荒嶺山上的一千多朝鮮守軍消滅大半,剩下的也沒有了戰鬥意志,他們很順利的沿着山路,登上了荒嶺山的頂峰,同時利用戰馬將火把拉了上去。
隨着劉明帶着炮兵佔領山頂,山下正在圍攻阿巴斯部的朝鮮軍隊,尤其是從荒嶺山下來的朝鮮兵,頓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前面是固若金湯的防線,後面的荒嶺山又被敵軍佔據,向上進攻根本不可取,仰攻本就不佔優勢,何況前方跟他們對壘的敵人,也會趁機殺上來。
無奈之下,指揮官只得採用折中的策略,分出三成兵馬防備身後,其餘兵馬繼續展開進攻,要麼攻破敵人的防線,要麼撐到主戰場戰鬥結束,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動搖,否則就是全線崩潰,還會連累主戰場。
佔領山頂之後,劉明並沒有派兵增援山下的阿巴斯所部,而是下令將所有的火炮安置就位,瞄準對面的陽山。
他判斷,敵人的指揮部,必定就在對面的陽山上,這荒嶺山沒有類似指揮部的東西,敵人也不可能在釜山城指揮戰鬥,只能在對面陽山的某個部位。
看着荒嶺山上的火炮沒有指向主戰場,而是指向陽山,此刻正在陽山上指揮的金鎏,沈命世,申景禛等人,馬上就意識到,他們的位置暴露了。
還沒等金鎏做出決斷,就看到對面的山頂上,出現了一陣陣白煙,毫無疑問,這是敵軍開跑了。
“金相,快趴下!”
沈命世反應很快,一把將金鎏拽到,趴在了地上。
頃刻間,就聽到頭頂上有什麼東西飛過,然後一顆大樹轟然倒下,木屑飛濺。
還沒來得及後怕,沈命世便拽這金鎏,向陽山北側逃去,其他人也緊隨其後,這個時候只能躲避到北邊的山坡上,才能避免被敵人的炮彈擊中。
興許是他們運氣好,儘管不斷地炮彈落在他們不遠處,但他們這一羣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被炮彈炸到,頂多是一些石頭和木屑飛過來劃傷他們。
終於,經過一番逃竄,他們來到了陽山北面的一處巨石下面,有這石頭做防護,暫時不需要擔心被炮彈打中了。
金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剛纔的炮擊實在是太玄了,差一點他就命喪當場了。
不過他的氣還沒理順,就發現其他人神情驚愕的看着釜山城的方向,金鎏的心頓時沉了一截。
他明白,肯定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果然,他放眼望去,釜山城的東南方向,一支數百人的騎兵正在快速向主戰場逼近。
雖然隔着五六裡的距離,但是在山上,他們依舊能夠看到,那些軍隊的服裝,都是和眼前這些明軍一樣,怪異的深紅色戰服。
而且這些騎兵身後,還有一支三千多人的步兵,正緊隨其後,毫無疑問,這些都是明軍。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爲什麼明軍會出現在釜山城的東南方向,這裡可是他們精心佈設的主戰場,後面就是釜山城,明軍是從哪裡殺過來的?
“水師,這些明軍肯定是從雲臺地區過來的!”申景禛一語驚醒夢中人。
他們頓時明白了,明軍早就做了兩手準備,不單單在南邊的釜山港登陸,還有一支兵馬繞道東邊的雲臺地區,從哪裡上了岸。
但就算弄明白了,也已經晚了,這一股三四千人的明軍出現在釜山城東南,就意味着從雲臺到釜山城之間的守軍,已經全部被擊敗。
張大虎正一臉興奮的率領六百騎兵,繞着釜山城來到了戰場之上,這些戰馬也算是意外之喜,從雲臺登陸不久,就遇到一個養馬場,裡面有一千多匹戰馬。
他們迅速的擊敗守軍,奪取養馬場,便把突擊隊中所有會騎馬的戰士集中起來,勉強抽了一支六百多人的騎兵出來,率先奔赴主戰場。
本來依託城頭火力抵抗哈蘭達進攻的李興立,根本沒有料到會有一支騎兵從側翼殺過來,等他發現的時候,張大虎已經率領麾下的臨時騎兵,一舉殺入李興立的陣中。
儘管張大虎麾下不是專業騎兵,但面對士氣低落,已經窮途末路的李興立部,也是碾壓級別,一個衝鋒,直接將李興立的本陣衝上,而後縱橫馳騁,肆意的屠殺這些朝鮮士兵。
沒有陣型的保護,步兵在騎兵面前不堪一擊,一陣衝殺過後,李興立手裡的四千多軍隊,徹底潰潰散了。
而後步兵趕到增援,迅速解決了這三千多殘兵,哈蘭達和李泰也調轉方向,加入了另外兩個戰場。
與此同時,劉明的炮兵經過調整和散熱,也重新瞄準了目標,那就是之前埋伏在荒嶺山上,向李泰撲過去的那一萬來號朝鮮軍隊。
“轟轟轟……”
隨着一輪輪炮擊,這些炮彈直接落在了朝鮮軍隊的後方,爲了避免誤傷,劉明只能採取這樣的策略,雖然大部分炮彈都落空了,但也有少量落入朝鮮軍隊之中。
雖然殺傷不大,但對朝鮮軍隊士氣的打擊是致命的,李興立所部已經覆滅,他們一萬人對三千人打的也異常艱難,現在背後又有火炮轟擊,根本無力應戰。
趁此時機,負責對陣這一部朝鮮軍隊的阿蘭泰,果斷下令全軍突擊,一舉擊穿朝鮮軍隊的防線,剩餘的朝鮮士兵,徹底崩潰了。
他們崩潰之後,便開始瘋狂逃竄,連帶着把陽山腳下,以及兩山谷地之間的朝鮮兵馬也被帶蹦了,導致全線崩潰。
現在的情況,只能用兵敗如山倒來形容,儘管朝鮮軍隊的數量,仍舊是天策軍的兩倍以上,但他們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了作戰的勇氣,狼狽逃竄。
而天策軍,此刻的士氣已經達到頂點,對着逃竄的敵人窮追猛打。
孔有德也來到了荒嶺山頂上,放眼望去,整個戰場猶如一片狩獵場,天策軍的戰士們如同狼入羊羣一般,肆無忌憚的追殺着朝鮮士兵。
一羣又一羣被嚇破膽,又跑的沒有力氣的朝鮮士兵,選擇扔掉武器,跪下來投降,不斷地磕頭喊着饒命,對此,尾隨而來的天策軍士兵只能放下手中的屠刀,分出幾人來控制這些俘虜,然後繼續追擊。
投降不殺,一向是天策軍的軍紀,不是孔有德多大度,而是純粹的不想浪費資源。
沒錯,這些朝鮮士兵在他眼裡,確實是資源。
現在天策軍治下各項產業正蓬勃發展,到處都是需要用人的時候,礦山,鹽場,船廠,修路等等,到處都缺人手,尤其是一些危險而且很累的崗位,不是給錢就能招到人的。
而俘虜就很好用了,一不用給工錢,每天管飯就好,二不用擔心他的死活,如果是普通農戶家的青壯到礦上,死了還需要賠撫卹金,如果一次礦難死的多了,還會引起騷亂,這些俘虜死了就死了,沒人會說什麼。
原本這些朝鮮士兵以爲明軍會和韃子一樣,殺人不眨眼,絕不留活口,所以都是玩命的逃跑,當看到第一批沒有力氣繼續逃跑的士兵跪地投降,卻沒有被殺以後,果斷的選擇了投降。
李泰和哈蘭達此刻奮勇追擊,死死的咬着金鎏等人,金鎏他們遭受炮擊,從陽山上撤退下來的時候,李泰就注意到了,等到他們全線崩潰之後,便帶着哈蘭達一起,追擊金鎏等高層。
現在西南面的谷地,有阿巴斯把守,釜山城附近有張大虎的兩個營,南邊是荒嶺山,他們唯一的退路,就是朝北逃向蔚州。
此刻金鎏等人身邊還聚集着三千多人,跑出七八里後,寬闊到的平原地帶變成了丘陵,道路也變得狹窄起來。
“崔達,你率領一千兵馬建立防線,阻擊敵軍,等本相從大金國請來援軍,必保舉你爲訓練都提調!”
眼看着快要被追上,到時候都得被抓到,金鎏對緊隨其後的一個兵馬萬戶下令道,同時還許諾了,好處,希望他能留下來抵擋追兵。
崔達又不是傻子,這個時候留下來阻擊,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三四萬大軍伏擊都沒打贏,他這一千兵馬,能在明軍面前抗住半柱香嗎?
所以,崔達果斷的選擇了投降,跟着金鎏他們只是死路一條,繼續抵抗也沒有生路,還不如投降,說不定還能留得一條性命。
崔達率部投降之後,戰事也基本結束了,除了李泰繼續追擊金鎏,剩餘的朝鮮軍隊已經被消滅的差不多了。
金鎏他們選定的這個伏擊戰場,確實相當的不錯,一旦伏擊成功,基本上可以保證全殲,逃都沒法逃。
當然,但前提是打得過才行。
而現在,朝鮮軍隊的實力太弱,根本沒辦法吃掉進入伏擊圈的天策軍,然後他們全軍崩潰,也是想逃跑都沒辦法逃跑。
李泰雖然沒能在進入山谷前追上金鎏,但也堵死了這條通道,這一片盆地內,已經沒有其餘的道路,可以供朝鮮潰兵大量逃跑了。
雖然釜山城矗立在盆地中央,但這些潰兵即使僥倖衝到城牆下,城內的朝鮮軍隊也斷然不敢放他們入城,就像數天之前的那個晚上,李興立的潰兵被袁亮一路追殺到釜山城,結果沒人敢放他們入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