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總督盧大人送來急件,請李大人過目!”
雪後泥濘的官道上,一名騎着雙馬,滿身皆是汗水與黑泥,散發着一股難聞臭味的塘馬騎兵,縱馬疾馳到正率軍前行的李嘯坐騎前,隨即下馬跪稟。
“哦?”
李嘯與祖大樂不覺互望了一眼,兩人眼中皆滿是詫異的神色。
李嘯連忙喝令隊伍暫停行進,然後翻身下馬。
塘馬立即在身上抹了抹滿是髒泥的雙手,然後從懷裡小心地摸出一封用蠟封好的信件,再恭敬地將這封信,雙手遞給李嘯。
李嘯揮手讓塘馬退下去休息吃飯,便立刻地拆開信件觀看。
迅速看完的他,臉上頓時滿是沉重之色,最終長長地嘆了一聲。
“李嘯,盧總督這封急信,卻是所說何事?”祖大樂在一旁低聲問道。
“岳父大人,盧大人說,現在南北二路,局勢皆甚是危急,他希望你我二部,能分兵救援兩地,以爲萬全之計。”李嘯嘆息說完,一邊將盧象升的信件,遞給祖大樂。
祖大樂接過信件,快速覽畢,亦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盧大人他,現在是被南北二路的危急境況,給逼急了啊。”李嘯凝視着遠處的重疊丘陵,一邊緩緩說道;“現在南北二路官軍,皆是不敵流寇攻勢,接連失城丟地,而盧大人手下一時難以召集援軍,估計是在萬般無奈之下,纔想出這讓我軍分兵救援的昏招。”
“那李嘯你的意思是?”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全軍繼續南行,優先救援南路。”李嘯平靜地說道:“岳父大人,你我二部加起來,總共才一萬餘人,若分兵兩處,每處數千人,則根本無力抵擋每路皆多達5萬餘人的流寇。唯有集中力量,全力打敗一路,消除後顧之憂後,再行圖謀另外一路,方爲萬全之計。”
祖大樂點頭同意:“李嘯你說得是,現在我軍已快到達南陽府,理當全力援助南路官軍,焉有在此分兵,再去北上救援之理。”
祖大樂沉吟了一下,他面帶猶疑地喃喃說道:“只不過,老夫卻在擔心,我軍在此處解南路之困時,那連吃敗仗的北路官軍,卻有一潰千里之憂啊。”
李嘯擰眉長嘆:“我李嘯只是一名普通將領,不是神仙妖怪。現在局勢如此糟糕,我復有何計可施!只能待我軍解決了南路敵軍後,再作計較了。更何況,我軍已到達南陽府境,焉有捨近求遠的道理。盧總督到時若要怪罪,由我李嘯一人擔着便是。”
祖大樂忙道:“李嘯放心,盧總督真要追責,老夫一定與你一同分擔,絕不會讓你一人受此壓力。”
接下來,李嘯思考了一陣,便提筆向盧象升寫了封回信,把具體的情況與困難,以及自已不得分兵的苦衷,皆在信中對盧象升說明。
隨後,李嘯將信件裝好,交於那名塘馬帶回,便率軍繼續南下。
二天後,在到達離南陽府還有二百多裡地外時,李嘯看到,從南面的官道上,數名騎兵正飛速打馬而至。
李嘯看到,這數名騎兵,人人帶傷,身上的盔甲盡是血痕,彷彿是剛從敵軍的攻擊中,奮力掙脫出來的一般。
“前面來者,可是盧總督派來的援軍?”領頭的那名騎兵,遙遙地望見李嘯兵馬,便立刻驚喜地大喊起來。
“正是,你等卻是何人?”李嘯亦遠遠地喊了一聲。
那人打馬飛奔而來,在離李嘯五步外勒住馬蹄,便立刻飛身下馬,隨即跪於地上,大聲稟報道:“在下牛標,乃是汝州總兵李卑之家丁隊長,特奉我家主公之命,冒死出城去搬請救兵。現在得遇貴軍,實是萬幸,請問大人是何處兵馬?”
“我等是赤鳳衛兵馬和山海關兵馬,這位便是統軍大將李總兵。”一旁的赤鳳營營長田威插言道。
牛標眼睛一亮,忙恭敬地說道:“原來是當日大破韃子的李總兵,沒想到竟是您親自率軍前來救援,這下南陽府可算有救了!”
李嘯眉頭一皺:“怎麼,現在敵軍開始進攻南陽了麼?”
“稟大人,現在敵軍只是將南陽府團團包圍,卻不知何時開始攻城,不過,在下認爲,現在軍情萬分危急,還請大人速速發兵救援爲要。”牛標急急言道。
“哦,那現在圍城流寇有多少兵馬,南路官軍又剩多少,你且一一說來。”李嘯心下雖然亦是着急,卻還是臉色平靜地先問清情況。
“大人,我南路官軍,原先有汝州李總兵兵馬五千,遼東援剿副總兵祖寬兵馬三千,副將劉肇基兵馬三千,遊擊將軍羅岱兵馬一千,總共有兵馬一萬二千餘兵。只可惜,在防守內鄉縣城的戰鬥中,因中了敵軍的誘兵之計,陷入老回回部與蠍子塊部的兩面夾擊,全軍兵力損失近半,後退守鎮平縣城,又因爲各軍不聽指揮,各自爲戰,導致鎮平失守,各名將軍拼盡死力,方透圍而出。”
“牛標,南路官軍的潰敗經過,不須多說,你只要告訴本兵,現在南路各部官軍的兵馬人數與分佈即可。”見牛標說話沒有重點,李嘯趕緊糾正他。
牛標應諾了一聲,又急急說道:“自鎮平突圍後,祖寬將軍因是外地客軍,不明路徑,結果撤往退去了南部的瓦店一帶。而李總兵、劉副將、羅遊擊則率領本部分兵馬,撤回了南陽府城,各人兵馬皆損失慘重,其中李總兵兵馬僅有一千五百餘人,劉副將爲八百多人,羅遊擊爲三百多人,加上南陽府中殘餘的數百老弱兵卒,總共兵馬人數不過三千餘人。”
牛標說完,一旁的祖大樂憂心忡忡地插了一句:“李嘯,南路流寇兵馬總額爲5萬餘人,而守衛南陽府的官軍卻僅有三千餘人,實是危矣。”
李嘯心下亦是揪緊,他皺着眉頭又問道:“那流寇圍城兵馬卻是多少,敵軍可是傾巢來攻?”
牛標答道:“不是,現在圍攻南陽府城的,是流寇老回回部,那流寇蠍子塊部,卻正在鎮平縣城中盤據,不過,老回回部亦有二萬七千餘人,是我守城軍兵人數的九倍。若無援軍,在下恐怕,這南陽府失守,只不過在旦夕之間。”
李嘯哦了一聲,眼中卻是精光一閃。
他暗想道,這兩股流寇,之所以不一同發兵攻打南陽府城,卻恐另有原因,只不過,這樣的原因,卻不是李嘯現在所能知道的。
“牛標,你在前面帶路,帶領我軍徑往南陽城。”李嘯對牛標下令道。
隨即,李嘯復對全軍將士大聲喝道:“全軍做好戰鬥準備,快速行進,務必要在黃昏前,趕至南陽府城!”
全軍將士發出聲震雲天的齊聲喝喊,紛紛加快了前行的腳步。
。。。。。。
站在城周達十六里長,外包青磚,整個城池呈不規則長方形的南陽城外,望着這座已被自已手下軍兵團團包圍的南陽府城上那些稀疏寥落的明軍守兵,老回回部首領馬守應,心中卻是難以描述的快意與無可言述的鬱悶交織在一起。
老回回曾爲遼東邊兵,還曾升任明軍百總,後在駐守廣寧時,因部隊被老奴擊潰,爲避免受到軍法懲處,潛逃回陝西綏德老家。
崇禎元年時,老回回率家鄉部衆造反,一開始隸屬於闖王高迎祥,長期流竄於甘肅東部與陝西西部。到崇禎四年時,他率部竄入山西,編入了紫金樑王自用的三十六營之一,成爲僅次於王自用和高迎祥的重要首領。
崇禎七年末,老回回率部參加滎陽大會,成爲十三家首領之一。之後,其與綽號“革裡眼”的賀一龍,以及賀錦、劉希堯、藺養成這五大流寇主力,共稱爲“革左五營”,亦稱爲“回革五營”。老回回和他的部下,終成了一支具有強悍戰力的著名流寇。
老回回手下的軍兵,皆是****,因爲宗教信仰的原因,這部兵馬相當齊心並且能打硬仗,自起兵以來,老回回部流寇還從未受到過大的挫折,直到現在,全部兵馬已發展到近3萬人。
老回回的手下兵馬劃分,也獨具特色,他不象其他的流寇首領一樣,把手下將領任命爲大將,都尉之類,而是將手下兵馬分成了數個盤,每個盤由一名掌盤子率領,而這些掌盤子,基本皆是他的兄弟親戚之類來擔任。其中,最爲精銳的部分,除了他親率的一盤五千餘衆的兵馬外,尤以其兄馬守承的一盤四千兵馬,以及其子馬超的一盤三千兵馬最爲善戰。
老回回的部隊,因爲只招收****,不需要從所擄獲的明朝降軍與漢族百姓中補充兵員,所以對於所攻克的州縣下的軍兵百姓特別殘忍,除留下些須隨軍工匠,以及供軍中淫.樂的婦人外,無論男女老少盡皆殺之,其部所過各地,生靈塗炭,極其悲慘。
自與高迎祥合兵入河南後,按高迎祥的安排,老回回與蠍子塊兩部流寇,從閿鄉經盧氏縣南下,意在侵掠整個南陽府。
侵入南陽府的戰鬥極爲順利,兩股合流的流寇兵馬,共計5萬多人,一路連克內鄉,鎮平等縣城,將南路阻擊的明軍打得大敗,不料,在老回回躊躇滿志地想趁着明軍連敗之機,攻克南陽府城之時,卻遭到了蠍子塊的反對。
蠍子塊的反對意見是,當初高闖王曾說過,此次分兵,最終是在在汝州重新合兵,以向更加富庶的南直隸進軍,從而得到豐足的糧草供應,而不在真的在這連年戰亂,已是一片殘破的河南長期盤踞。
蠍子塊認爲,南陽府城,乃是明軍在南陽府的最爲堅固的據點,明軍現在兵力雖少,但若要憑城死守的話,自已若要強攻,恐難立即攻克。怕會遷延時日,且損失不少兵力,這樣一來,豈不是得不償失。
況且,若是萬一在攻城之時,有明軍援軍到來,自已將會陷入腹背受敵進退失據的困境,這樣的局面,卻是蠍子塊絕不願意看到的。
按蠍子塊的意見,在現在已將南路明軍基本擊垮的情況下,應趁明軍無力追擊與反攻,南路流寇全軍,徑自前往汝州府,從而按計劃與高迎祥部儘早會師,爭取早日向東南方向攻去南直隸,方是最爲要緊之事。
蠍子塊這番話,卻讓老回回嗤之以鼻。他反駁道,現在這南陽府城,因守城的明軍連吃敗仗,已是膽裂,這城池守衛,已是孱弱至極。這樣一塊近在眼前的肥肉,焉有不抓住機會攻下來吃掉的道理。
兩人爭論了許久,卻最終誰也說服不了誰,最終老回回急了,率領本部軍兵,自去攻打南陽府城,而蠍子塊見其擅自出兵,心下惱怒,故賭氣般地駐在鎮平縣城中,不發一兵一卒前往相助。
到了今天,已經圍城四日了,攻城的器械與用具,他已令擄來的工匠與百姓製作了不少,老回回心下暗道,且待過了今天,明天一早,便開始全力攻城。
他深信,駐守其中的殘餘明軍,在連吃敗仗的情況下,早已心驚膽裂,只要自已手下那些強悍的軍兵攻上城頭,守城的明軍當會立刻潰敗。
他又回想起,方纔城中明軍,一小股騎兵拼死突圍而去,雖然自已立即令人截殺,卻還有三四名騎兵逃脫,不知所蹤。
老回回暗道,這股拼死出城的明軍,估計應是去搬救兵了,只不過,整個南陽府的明軍兵力皆毀於自已手中,他們想去其他地方請援軍的話,沒個十天半個月卻是不可能回來的。
若到那時,只怕自已早已攻下南陽城,並擄掠一空而去了,這幫入援的明軍,只得跟在自已屁股後面吃灰罷了。
老回回嘴角,涌起了一絲嘲諷的笑容。
他的目光,復從面前的南陽城,轉向南陽城西那滔滔南去的淯水河,眼中卻迅速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貪婪之光。
這南陽府城中,有多達十多萬的百姓子女,有整個南陽府運送貯積的豐盛糧草與大批財富,若能拿下這座有如可口肥肉般大城,卻比得到內鄉與鎮平之類的殘破縣城要強太多。
只不過,他很快又開始感慨,心裡又大罵蠍子塊這廝臨陣拆臺,猶豫苟且。他恨恨地想道,這南陽府若攻下來,自已絕不會讓蠍子塊這混蛋來分得半點好處。到時,若蠍子塊這廝要來強奪的話,自已哪怕與他火拼,也在所不惜。
眼前的太陽逐漸西斜之際,老回回巡視了一番兵馬後,正欲回營休息,忽有手下哨騎軍兵急急來報,說有大股的明軍援軍,已突然殺到南陽城外。
老回回一臉震驚到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簡直懷疑是不是自已耳朵聽錯了。
明軍援軍,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這怎麼可能?!
“那明狗子援軍,卻有多少兵馬?!”老回回迅速從恍然中回過神來,對那名哨騎怒喝道。
“稟首領,明軍援兵,浩浩蕩蕩,望之無盡,已沿着淯水北岸,向南陽城北面,大舉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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