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是傍晚才從天宮回來的,跟着她一起的還有阿六。
帝俊自然是不待見這個親手把他推下誅仙台的侍從,可是好比饑荒年間,飯都吃不飽,哪還好意思挑食。
阿六倒是沒有這麼多心思,見了帝俊就是磕頭叩首,解釋自己當時不過是逼不得已,請他見諒。還說願意幫他奪回九重天,哪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別別別,朕不敢讓你死,你要是死了,綺羅姑娘怎麼辦,呵呵。”冷笑地看了一眼身旁始終對他沒有好臉色的女子,這樣貌合神離的戰隊要是出去殺人頭,結局還真是令人堪憂。
被他說得臉紅了,阿六看了看心上人,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情義兩難全。
“行了行了,先說說九重天的情況吧,最好你們都全須全尾地活着,然後咱們老死不相往來。”知道別人嫌棄他,乾脆先一步把話說出來,冥徹皺了皺眉,不知是同情還是厭惡。
“情況不是很好,那些人都入了夢境,像是傀儡一般,全隨夢魔心意而動,若是真的打起來,一定十分難纏。”綺羅想起自己偷溜回去的時候正巧遇上鳶兒,可對方根本認不出自己。
九重天幾乎被夢魔變成了戲臺子,所有人全是皮影,手上腳上掛了線,被他提着戲耍逗趣。
“那還真是寂寞得很呢,嘖嘖,還不如朕嘛。”
“當時帝姬說您沒有心,凌霄殿上下都蒙了,那些老臣還來不及想一下是不是要把您趕下帝位,夢魔就取而代之了,當時幾乎所有人都反對他,所以他一氣之下就施了幻術.....”
“他們是想着終於有理由趕我走了吧,可是一時還找不到合適的人,結果現在遇上個更差的才念着朕的好,呵。”帝俊心裡跟明鏡似的,他自認這個天帝做的還不錯,四海昇平,天下安定,不過就是看上去玩世不恭了些,風流紈絝了些,但該他做的一點都沒少做。
可惜世人一葉障目,真以爲那些功勳都是前人打下的,他不過是躺在功勞簿上的蛀蟲罷了。
如今換了人才知道,哪有什麼白吃的筵席,帝俊是扮豬吃老虎,才能把天帝這碗飯吃得那麼漂亮又輕鬆。
見衆人沉默,帝俊忽然有些高興,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隱藏自己了,總是想着何時能學會御魂術,不受人掣肘再露出真面目。可做戲久了,自己都分不清何爲真何爲假了,如今秘密被戳破既是壞事也是好事,夢魔實則是幫了他一把,把致命的短處和軟弱僞裝下的強大一併暴露,反而什麼都不怕了。
選一個沒有心的天君,還是做沒有靈魂的自己被別人耍,兩害相遇,大家發現還是前者靠譜。
“無心之人沒有夢,這一點,朕倒是沒有關係,可單打獨鬥沒問題,這麼多人一起上.....”帝俊搖了搖扇子,忽然挑眉道,“綺羅無心不受蠱惑,那麼阿六你呢,怎麼逃出來的?”
撓了撓頭,男人環視一圈,見冥魅和崔鈺並不在房裡這才放心地開口,“夢魔說想去星繁齋觀賞星空美景,屬下提前去那安排,正好看見妝臺裡有帝姬留下的散碎薰香,便順手就放在香爐裡。
“誰知那香竟然有解惑的功效,所以屬下便偷偷留下了,”說着從口袋裡拿出用紙包好的一小撮兒香灰,遞到帝俊面前,“就是這個。”
“這是什麼?”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若是冥魅有這種香,那晚他也不至於意亂情迷。
“給我看看,”冥徹伸手捏了一點粉末放到鼻尖,香氣入鼻,男人瞬間就眯了眼睛,“有狐血。”
靈狐血肉可治百病,且靈狐谷處於度朔山中,狐族在此生活得久了,對那些迷霧瘴氣有一定的抵抗力,冥徹身陷夢魘的時候,墨璃就是靠着燃血將他喚回的。
只是這狐血雖然珍貴,卻是狐族聯結情感的盟約,稍稍燃上一點可以帶人走出夢境,若是多了反而會使人陷入情.欲之中,猶如媚.藥一般。
冥魅喜歡調香,泰山府的香爐裡有阿璃的血,所以這些粉末也沾染上了,只是她沒來得及用過,所以並不知道其中關竅。
“以毒攻毒,只要劑量拿捏得當,不但可以使衆人清醒,且不用擔心他們.....”冥徹不知該用什麼詞彙形容,斟酌的空檔倒叫帝俊把話接了過去。
“就算是沉醉於聲色也好過像傻子一般啊,先打一架,然後關上門各自.......”倏地就閉了嘴,他是戴罪之身,衆人都可以有魚水之歡,只有他,必須清心寡慾,以示悔過之心。
“那眼下怎麼辦?這香該怎麼調?”見場面有些尷尬,阿六適時地開口。
“這個.....還要勞煩四妹妹和弟妹啊。”
隨後的幾日,黑白無常壓着靈狐族的一衆老小排隊獻血,遇到不順眼的就多割一點,墨夫人和墨老爺首當其衝被狠狠放了血,暈眩了幾日都沒下來牀。
墨驕陽和墨星辰也沒能倖免,奈何泰山府在上,整個度朔山都在其管轄範圍內,兩姐妹敢怒不敢言,乖乖地任人宰割。
而姑嫂兩個兩耳不聞窗外事,只安心在房間裡調試薰香濃淡。尤其是冥魅,認認真真做着這件事,剛好暫時將那些心結放一放。
“崔大人要打前陣,你不擔心麼?”泰山府的人會攝魂術,崔鈺又有奪魄斬,面對一衆傀儡的時候,如何攝人心魄至關重要。
帝俊求着冥徹說服崔鈺,連磨了幾日,嘴皮子都磨破了,可對方就是不答應。
最後還是冥魅勸他,說想趕緊了結了,和他回凡間他才同意的。
誰能想到三界安危最終竟需要一個凡人插手幫忙,唏噓之於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不擔心,他的本事我清楚,剛好打一下那些人的臉。”
“主要是打帝俊的臉吧,他弄丟了江山,倒要你......”小心留意着她的神色,阿璃生怕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惹她難過。
不過冥魅倒沒有計較,她只是輕嘆了一聲,將最後一點粉末放進了薰爐,女子揚手,幽冥火焰點燃了那些香粉,煙霧嫋嫋,竟是閃爍着熹微的光亮,像是銀河落了凡塵,又像是點點希望重燃,“我只希望我們從此互不相欠,斷了糾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