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坐了一夜,沒有想着誰,卻又似乎分分秒秒都在想着誰。就這樣失魂落魄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晨光熹微,夏園鳥聲漸起。
我看了看牀上的包袱,除了一些日常的用品和幾件衣服,再無其他。我四處看看了。看到牆上的字,麻木的心底升騰起無比的痛楚,這每個字都讓我想起夏康峻哀傷的眼神。
我說我不想拿回記憶。那只是騙騙夏康峻。當我第一次聽見蔡曉玲說到我和夏康峻時,我就真的相信我們曾有那麼一段濃烈的情誼。我是多麼期望能找回記憶,續接前緣。
只是先遇見了蘇軒奕,我又欠了他的命與情,便沒有資格去選擇。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夏康峻,再見。緣盡於此了吧!”我輕輕把那副字取下來,拭擦盡灰塵,收進我的驅邪工作箱裡。毅然踏出了房門。
蘇軒奕的房門還緊閉着。我拎着行李站在荷塘邊的青石欄杆前盡情地看着醉蓮軒,此刻秋意蕭瑟。想必夏天時,這裡應該是十里荷香,接天蓮葉,映日荷花吧。
醉蓮軒,夏康峻爲未婚妻所造的。以後他會和他的妻子在這裡快樂地生活吧!想到此,我的心裡很高興,卻又很難過,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曉蓮,走吧!”不知什麼時候蘇軒奕站在我身後,柔聲說道。我定了定神,轉身對他露出微笑。是的,從今以後,夏康峻便在我生命之外了,生命裡一顰一笑便是蘇軒奕的。藍曉蓮,你要知足。我如是告誡我自己。
“曉蓮,你臉色不是很好,沒睡好?”他擡手撫我的眼,一絲絲清清涼涼滲入眼睛,我頓時覺得腦袋清晰,眼睛明亮。
“謝謝你!軒奕,我想回去看看我父母再跟你迴天商!”我輕聲地說,眼淚簌簌撲下。
一想到我去了天商,便再也無法再回來,從此就跟我的父母分開,我的難過就像一場下不完的雨。父母與我相依爲命,疼我寵我,自不必說。養育我28年,我沒有帶給他們所期望的我的婚姻,沒有有和美的家庭讓他們安寧,反而讓他們時時操心擔憂。此刻,我卻還要去永遠再不回來的地方。從此後,不能打電話讓他們聽到我的聲音,不能發照片給他們,不能和他們聊視頻,不能拽着他們的胳膊撒嬌。對於他們來說,我的離去無疑等於死亡。生離死別在父母與子女之間,必比戀人更加慘烈。
想到父母。我就萬分恨我自己地衝動任性與氾濫地英雄主義。但卻又不得不離去。我地身份是蓮月轉世。那麼遠離他們便是讓他們遠離危險吧。
有時候疏遠反而是因爲愛吧。我被這個結論嚇一跳。那麼我義無反顧離開夏康峻是因爲深愛才如此嗎?那麼跟着蘇軒奕呢。因爲愛得不夠深嗎?
“這。嗯。我也是這麼打算了!”蘇軒奕對我笑。笑容蒼白。當時地我。沉靜在悲傷裡。根本沒有看清這笑容。只是爲蘇軒奕地考慮周詳再次感覺到自己對他不夠專一地罪孽。
於是我提着行李箱快步往外走。我怕蘇軒奕看到我內疚地眼淚。
走到醉蓮軒外。卻看見夏康峻站在梔子花樹小徑上。踩着落葉滿地。怔怔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刻進腦海中一樣。我內心顫抖得厲害。卻還是穩穩步子走過去。該面對地總是要面對地。我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他說什麼。我都不會卸下面具。改變初衷。因爲我很清楚。離開他。才能讓他遠離危險漩渦。
如果一切都是在天商開始。那麼現世地人。我一個也不要拖累。就讓一切回到天商去結束吧。
“你三師兄來了,在碧梧館!”夏康峻還是看着我,眼神哀傷。我以爲他要霸道地喊我不準走,沒想到他告訴我的卻是這樣的消息。三師兄來夏園找我?我的內心有不祥的預感。
碧梧館內,三師兄坐在紅木大椅上,臉無血色,一見到我,竟然嘴一咧,哭了。
“小七,師傅他老人家走了。師叔也雲遊去了!現在出這樣的事,我只能來找你和淨塵了!”三師兄聲淚俱下。
“三哥,你說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了!”我拍拍伏在我肩頭痛哭的三師兄,渾身寒意頓起。
“你六哥前天晚上在他的悍馬越野上死於非命,昨夜,我和你五哥商量老六死之事,我們一直分析到午夜,我才從你五哥辦公室回家,不料今晨,你五哥就在他的辦公室裡死於非命了!今夜恐怕要輪到你三哥我了,我只能來找找你和淨塵。淨塵道法高強,必定能將那妖孽制服!爲老五和老六沉冤昭雪!”三師兄驚恐萬狀,斷斷續續地敘述。
這些話語在我頭頂炸出響雷,晴天霹靂啊。我們師兄妹七人是師傅的俗家弟子,六個師兄修行幾年,都各自下上發展自己的事業,個個都做得風生水起。我們在一起修道的時間雖不長,他們卻是對我真正的好。在山上時,時時關心我,很多本該我的活都是他們乾的。我畢業到社會上混,師兄們更是分外照顧我。尤其是住在東南地區的三師兄、五師兄和六師兄。他們疼愛我,如同疼愛自己的女兒。
搞怪的五師兄,幽默風趣,爽朗大笑是他的招牌。安靜的六師兄,溫文爾雅,微笑如春水梨花。他們的笑容我都還那麼清晰,爲何一下子兩下子便化作了悲傷?
我隱約覺得他們的遇害與我有着莫大的關係。
“三哥,五哥、六哥他們有何症狀?”一陣陣寒顫痙攣般侵襲我的身體,我覺得自己似乎要搖搖欲墜,卻咬牙定了定身形。
“法醫鑑定結果:沒有任何傷痕,也不是中毒,全身血液卻被抽乾了。他們的屍身失了水分,如同一具木乃伊!”三師兄不斷地搖頭,神情哀痛,一把拉住我,大聲嚷:“小七,那傷口絕對不是人可以造成的。不是人可以造成的!”
我一把抱住顫抖不已的三師兄,恨意叢生。五哥和六哥的功夫不弱,也是具有法力的人,普通的毛賊小鬼是奈何不了他們的。能讓他們死得如此悽慘,必定是高深邪惡的法術。
“軒奕,你說說,這是何人所爲?”我強行穩住自己,轉頭望着蘇軒奕。其實我懷疑是血魔,但是憑我的學識根本無法去判斷,唯一的希望便寄託於蘇軒奕了。
“曉蓮,難道你懷疑我?”蘇軒奕臉色慘白,不置可否地看着我。
我覺得莫名其妙,一臉疑惑看着他,內心納悶:蘇軒奕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敏感?
“我怎麼會懷疑你呢。我只是讓你說說你的分析!”我說。
“我認爲這種症狀應該是血魔之咒。由此可見,該是血魔所爲。只是血魔上次被我們滅掉了明魂,又受了重傷!所以,我也不能確定,是否是血魔所爲!”蘇軒奕神色猶豫,說到此,看了我幾眼,似有所隱瞞,似有難言之隱。難道他知道些什麼?
我轉念一下,血魔似乎並不太可能,之前被蘇軒奕和夏康峻聯手破了他的明魂,昨夜又被夏康峻打得幾乎真身盡失。他似乎沒有能力去殺了我五師兄。那麼是誰?詭異的夏康宸?離宸附體的蔡曉玲?還是醉蓮軒外妖氣似有若無的保安嶽峰?抑或是昨日那個蒙着白紗的冥界女子?
“當然,不是血魔!”一直端坐在椅上一言不發的夏康峻冷冷地說,一臉嘲弄地看着蘇軒奕,“血魔此刻沒有那本事。能用血魔的伎倆殺人的,也可以是中了血魔之咒的人!”
中了血魔之咒的人?我滿懷疑問地看着蘇軒奕。蘇軒奕肯定地點點頭。
“那麼我的其他親人也有危險了?”我猛然醒悟。巨大的恐懼像羽翅垂天的大鳥死死罩住了我,我氣得全身發抖。
“嗯!”蘇軒奕和夏康峻同時點頭。
我頹然癱到椅上,但卻又很快鎮定下來。我知道我要站起來,與命運抗爭。從今以後,藍曉蓮再也不是那個貌似強大的小女子了。
“三哥,你馬上給大哥、二哥、四哥打電話,讓他們馬上到夏園來。六哥和五哥遇害都在午夜,那麼那時便是捉住兇手之時!”我知道兇手就在夏園之內,我要守着我在乎的人等着他出現,與他對決。
然後我走到夏康峻面前,雙膝跪下,夏康峻大驚失色,也蹲跪在我面前,神情悲痛。
“夏先生,我知道你是冥界的高管,我想求你派法力高強的鬼差保護一下遠在成都的父母和弟弟!”我向他點頭鞠躬。
“傻丫頭,你快起來,行這樣的禮做什麼!你的親人便是我的親人,我豈有不保護之理?”夏康峻把我扶起來,“小藍,你放心,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父母安全的!”
“曉蓮。你,我!”蘇軒奕的臉色極其難看。我知道他沒說完的話語,是問我爲什麼不讓他去保護我父母和弟弟。
“你要留在我身邊保護我的師兄們!”我用力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冷異常,我一驚,蘇軒奕的手何時不再溫暖。
“我去佈置一下。會全力保護你家人的安全!”夏康峻看了看我和蘇軒奕握在一起的手,別過頭,大步走出了碧梧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