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慶都公主所求
事實證明,孫太后的手腕還是相當犀利的。
僅僅一夜過去,就將這一件事情給擺平了。
讓朱祁鎮鬆了一口氣。
畢竟在這個講究親親的時代,殺焦敬還可以說是國法。但是如果慶都公主真弄出什麼事情來,朱祁鎮的臉面上也不好看。
朱祁鎮聽孫太后已經將慶都公主給安撫下來了,立即說道:“此事謝過母后了。”
孫太后輕輕一笑說道:“母子之間,說什麼謝不謝的,只是慶都並非沒有條件的。”
朱祁鎮說道:“姑姑什麼條件?”
孫太后說道:“慶都她想要改嫁。”
朱祁鎮聽了,頓時覺得有些棘手。
因爲這並不符合而今的社會風俗,更不符合祖宗家法。
後世有文人評論,明朝家法最善。其中最善之處,就是公主無二嫁。從太祖皇帝到而今,公主與駙馬,不管恩愛夫妻,還是一對怨侶。
從來沒有中途分開的。
因爲官府的主流思想是提倡貞潔的,皇家之事,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故而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做的。
朱祁鎮自己未必贊成這項家法。但是他已經很有政客的思維。一件事情對與錯,並不是太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投入政治成本與收益。
朱祁鎮固然不喜歡那些說餓死是小,失節是大的文臣。但是而今朝廷治理天下,有太多的事情,都需要文臣集團的協助。
朱祁鎮其實並不願意,因爲區區小事,鬧出好大的風波。
孫太后嘆息一聲,說道:“慶都其實也很可憐的,她是庶女出身,不被太皇太后寵愛。當初與我一併養在宮中,我們關係不錯。嫁給焦敬之後,又多次來找我哭訴。”
“焦敬與她的關係並不是太好的。”
“其實天下恨不得焦敬死的,恐怕就有她。”
“只是一個女人沒有了男人,又沒有子嗣,後半生又能活成什麼樣子,不過是人憎鬼厭。縱然是公主之身,又能如何啊?”
“她即便是再恨焦敬,也不得不來此求情。”
朱祁鎮心中暗生憐憫之心。
真不知道後世的女子那麼嚮往穿越古代,卻不知道回到古代,即便是公主,未必能保證自己的婚姻幸福。
更多都如慶都公主一般。
朱祁鎮說道:“母后,這一件事情,只能緩緩再做。不能太急。我會爲姑姑物色的。”
孫太后說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這一件事情本就是不能着急的。且不說外面言官大臣的反對,單單是這邊剛剛死了丈夫,那麼就張羅着改嫁,就有一點吃相太難看了。
這大雨不停,朱祁鎮的事情就忙個不停,孫太后也就沒有多待的。
朱祁鎮送太后回去,目送太后在一羣宮女雨傘遮掩下,消失在暗色調的宮牆之中。他這纔回到乾清宮,在一個早就鋪開的奏摺上面,用硃砂寫了一個大大“斬”字。
鮮紅的硃砂,就好像是淋漓的鮮血一般。
這一封奏疏一批下來。
立即有太監捧着。
一路走從乾清宮走出來,來到午門之處。
午門之前廣場之上,兩邊城闕相對,中間城樓巍峨,大雨彷彿織成一道雨簾,從天上到地下,密密麻麻的交織。
而這裡卻有幾十個人跪在雨水之中。
這些人都是在這一次治水之中,阻撓治水之人。
畢竟北京城之中,有的是達官貴人,從來不將朝廷法度放在眼裡,在他們眼中,順天府算個鳥啊。
焦敬不過是一個個例而已。
這小太監站在雨水之中,大聲說道:“奉聖喻,斬。”
焦敬大吃一驚,拼命的掙扎。
但是他早就被五花大綁綁好了,口中也塞住一塊破布,連話都說不出來。又如何能掙扎出錦衣衛的掌控。
這些錦衣衛都是行刑的老手。
只聽聖喻已到,二話不說,長刀一揚,鮮血直噴。
焦敬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焦敬之死,在正統四年夏季,不過無數死去的人其中之一。
不過,焦敬這一顆人頭,還是起了作用的,北京城中不管是誰,都不敢違背于謙的命令。
于謙按照水勢,挖掘溝渠,遇見誰家的宅院,都直接挖過去。不知道多少家宅院,被從中間硬生生是的挖斷。
于謙這樣毫不留情的做法,自然給他帶來了很多的怨恨。
但是同樣,也讓工程效率大大提高。
不過數日功夫,就初見成效。
連綿大雨雖然還沒有終止,但是城中的積水,卻沒有擴散的意思。
朱祁鎮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幾天,朱祁鎮一心將心思放在治水之上,對其他方面的事情,都放了放。
但是有一件事情,卻是無法放下的。
因爲越王去了。
朱祁鎮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傷心之餘卻也早有預料。
畢竟越王的病,不是一日兩日了。
而是從小都有。
越王是從孃胎之中帶得病,很多名醫都認爲越王大抵活不道成年,甚至這病妨礙子嗣,這也是別的皇子都之國就蕃,唯有越王留在京師的原因。而今算來,也活了三十五年。
這是不幸之中的萬幸。遠遠超出了越王小時候那些名醫給出估計。
但是這是對朱祁鎮而言。
對太皇太后卻依舊不能接受。
太皇太后只有三個兒子。
長子宣宗,次子越王,少子襄王,而今她卻送走了其中兩個,不管什麼原因,白髮人送黑髮人,卻也是人間至痛。
而且太皇太后的身子骨也大大不如從前了。
在宣宗去的時候,太皇太后雖然傷心,但是更擔心國家社稷。但是此刻她已經決定將朝中大事都交給朱祁鎮。
心中的擔子空了大半,這個時候聽說越王去了。自然挨不住了。
就此病倒了。
老人與年輕人不一樣。年輕人一場病,大抵是來得快,去的也快,但是老人一旦生起病來,就纏綿病榻。病去如抽絲。
朱祁鎮將自己的住處都搬到了慈寧宮之中,每日侍奉湯藥。就在太皇太后病房隔壁處理政務。
因爲大雨連綿。
所以早朝也就免了。
畢竟御門聽政,並不是在房間裡面,而是廣場之上。總不能讓滿朝文武去淋雨。
不過,朱祁鎮雖然不上朝,但是朝中政務,卻一點也不敢鬆懈。
各方奏報之上,朱祁鎮看得出來。
正統四年,不是一個好年份。
發大水的不僅僅是北京,河北不少水系,都不安分,彰德府已經有決堤了。不過內閣處理的還算及時。
與水災一起出來的,還有蝗災,多在山東,以山東東昌爲最。
在於謙在努力治理北京內澇的時候,楊士奇也在維持着朝廷運作,保定侯已經到了南京,王驥在整頓南方衛所,挑選可用的軍隊。
麓川之戰的後勤支持,還有各地賑災。
都不能停。
之前朱祁鎮不過是觀政,這些奏疏雖然能在眼前過一遍,但是很難在上面落筆的,但是如今他卻很自然再上面各種皮試。
雖然沒有一個宏大的儀式。
但是看到這些硃批的大臣,都知道一件事情,姍姍來遲的正統王朝,正在走來。
朱祁鎮剛剛將這些奏疏給批完,就聽見王振在一邊說道:“陛下,太皇太后醒了。”
朱祁鎮立即擱筆,去了太皇太后臥室。坐在太皇太后牀前,小聲的說道:“娘娘,娘娘,孫兒來看你了。”
太皇太后渾濁的眼睛,慢慢澄清下來,看着朱祁鎮,說道:“皇帝,你來了。”
太皇太后的反應遲緩,中氣不足,說話之間,都有好幾個停頓,讓朱祁鎮看了暗自心疼,說道:“娘娘,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