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襄王之心
不過,朱祁鎮選擇劉定之,卻是爲于謙做替手。
于謙擔任順天知府已經數年了。也做了不少功績。朱祁鎮不可能一直讓于謙在順天知府任上。盧溝河治水之後,朱祁鎮已經準備順便展開對整個河北水系的整頓。
這自然要有一個人來承擔。
或許有別合適,但是朱祁鎮卻信任於謙。
更重要,他想將北直隸變成河北省。
說實話,朱祁鎮有些不可理解,爲什麼隸屬於中央的六部,還直接掌管地方府縣?承擔了北直隸布政使的職能。
不僅僅是北直隸,南直隸也是如此。
朱祁鎮覺得這並非合理。
畢竟而今的大明地圖,朱祁鎮還是習慣後世的省界劃分。不過,朱祁鎮早已明白祖制在這個時代的重要性,再沒有絕對權威之前,最好順勢而爲。
此事先按下不提。
朱祁鎮剛剛送走于謙,王振就來稟報,道:“陛下,襄王已經進宮了,就在慈寧宮中。”
朱祁鎮手輕輕一頓,說道:“走,去見見襄王叔。”
就在朱祁鎮要去見襄王叔的時候。太皇太后已經與襄王抱頭痛哭了。
現代人是不可能理解古人的離別。
古人說生離死別,並非是並列,而是互文,因爲很多時候,生離就是死別。
太皇太后當初送襄王之國的時候,心中未必沒有想過,從此再也見不到這個兒子了,而今她的身體一日虛弱過一日。她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
簡直要數着天過日子了。
此刻見到幼子。如何能按捺住心中的激動,母子兩人失聲痛哭。好一陣子才收聲。
太皇太后穩定了心中的情緒,說道:“關於麓川的事情,你到底是怎麼想?你只管說,我在皇帝面前還有幾分面子,你如果不肯的話。我就是拼了這一條老命,也給你攔下來。”
襄王聽了,眼睛之中有淚花閃過,說道:“母后,孩兒如果能留在京師,陪伴母后,這天下孩兒哪裡都不想去,但是孩兒知道,這決計不能的,如此一來,天下之間,去何地不是去?不管在長沙,還是在襄陽,不過是一個大牢籠而已。”
“母后,你是瞭解孩兒的,孩兒不甘心。”
太皇太后聽了心中一嘆。
其實太皇太后對三個孩子之中,最看重宣宗,因爲宣宗是長子,但是最愛惜的卻是襄王,不僅僅因爲襄王是幼子,也是因爲襄王是在她身邊長大的。
而宣宗卻是在太宗皇帝膝下長大的。
這一分母子之間的隔閡,雖然不能阻擋母子天性,越王又是病秧子。不可能承受重擔。而宣宗繼承了皇位,天下都是他的,所以對襄王更是多了幾分憐惜。
不過,太皇太后是知道輕重的,即便再愛襄王,也決計不會亂了章法,襄王想留在京師,是決計不可能的事情。
但太皇太后也明白,襄王是真不甘心。
襄王如果如一些藩王,醉生夢死,倒也罷了。但是襄王卻不是如此,他是相當有能力。
也正是因爲有能力,朱祁鎮才選中了襄王。
對於胸無大志的人,在地方醉生夢死,倒也不錯。但是但凡有能力的,又如何能忍受這種折磨。
太皇太后說道:“你可想清楚了?你既然有此心,娘就幫你一把。讓你達成所願,只是雲南瘴氣,麓川又是兵危戰急之地。此一去,說不得就------”
襄王說道:“孩兒明白,孩兒既然決定了,就不後悔。”
“好。”太皇太后說道:“這就在皇帝面前賣一下老臉,讓你去雲南督軍,只是到了雲南,虛聽保定侯的。不可擅自做決定。”
襄王聽了,心中大喜,說道:“孩兒明白。”
他此刻去雲南領兵,即便他不能插手軍中事務,但是在地位上,也會是第一人。進攻麓川之功,他定然能分上一筆。
同時也能在南征大軍之中,挑選精兵強將。將來挑選出他的三護衛。
有軍功之王爺,與沒有軍功的王爺,是兩樣的。
說曹操,曹操到。
太皇太后剛剛說朱祁鎮,朱祁鎮這就到了。
朱祁鎮一進來,先給太皇太后行禮,襄王也向朱祁鎮行禮,隨即朱祁鎮再向襄王行禮。
襄王向朱祁鎮行禮,乃是君臣之禮,而朱祁鎮向襄王行禮,卻是叔侄之禮。
這也是太祖皇帝留下的禮法,親王見皇帝,先敘國禮,任何再行家人禮。
太皇太后說道:“皇帝來的正好,你王叔願意鎮守麓川。只是麓川之地,孤懸南方,我擔心他不適應,想讓他提前去軍中,以親王之尊總領雲南兵馬,你放心,不過是擔個虛名而已。”
朱祁鎮聽了,心中微微猶豫。
這與襄王鎮守麓川不一樣。
鎮守麓川,朱祁鎮最多給襄王留下幾萬兵馬,然後讓各地土司隸屬於襄王,背後有云南的支撐,襄王守有餘而攻不足,攻緬甸大抵還能得到土司的支持。
但是反攻雲南,真當沐家都是傻子。
只是如果讓襄王擔任南征大軍卻不一樣了。
雲南本來就有不少軍隊,再加上援軍有十五萬之多。算算雲南的總兵力,在二十萬以上,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雖然說襄王在雲南不過掛名的。
但是掛名也是名,襄王未必不能將這種名聲,變成實質。畢竟北京對雲南,實在是鞭長莫及。
這樣做,是要承擔風險的。
太皇太后見朱祁鎮猶豫了,說道:“既然你不肯,那麼就不要襄王去麓川了。以你的想法,襄王此早要獨立領兵的。你今日容不得他在雲南領兵,將來就能容他在麓川建立基業?”
朱祁鎮聽了,明知道太皇太后有以進爲退的想法。但是朱祁鎮卻也知道,太皇太后所說的對。
襄王在麓川立基,有大明在背後支持,如果襄王一脈數代都是明君的話,很可能在百年之後,襄國的國都,就不在麓川了,而是在仰光。
朱祁鎮如果容不下將來的襄國,與其將來再大大出手,而今就不要讓襄王去麓川。
但是朱祁鎮心中暗道:“大明兵力,都是九邊,京營。這數十萬大軍根本沒有動,而在雲南領兵的,孟瑛,沐昂等人,也都是功勳世家,只要朕平心待之,決計不會倒向襄王。如果朕有這麼大的優勢,還被襄王打敗,那就乾脆讓路吧。”
“而且雲南畢竟不是河北,沐家在雲南歷代鎮守,與藩王有什麼區別嗎?不,區別在於沐家在雲南的權力,比尋常藩王的權力更大,但是沐家到了最後都沒有反叛大明。”
“固然有沐家對北京忠心耿耿,但是也有云南實在支撐不起大軍。需要中央支持,只需派一員良將鎮守貴州,雲南即便有三十萬大軍,也不戰自潰。因爲無糧。”
朱祁鎮說道:“娘娘說的是,這一件事情朕準了,只是這件事情,朕即便準了,恐怕朝廷上卻不容易過去。”
太皇太后聽了,終於明白朱祁鎮的心思。
這也是張忠當初的計策。
張忠很明白,以皇帝的權威,還不足以在朝廷之上強行推行這個政策。甚至可以說大明國策的轉向。
除非朱祁鎮將朝廷六部內閣全部換一遍。
但是有一個人能做到,那就是太皇太后的。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說道:“這是張忠那孩子的辦法吧,是一個聰明孩子,實在可惜了,本宮準了。”
朱祁鎮微微一笑,說道:“娘娘多留王叔幾日吧,過幾日,王叔就要快馬加鞭去雲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