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一入房,便嬌喚一聲:“我的乖女兒,這回可怎麼辦纔好?這到手的生意,怕就要飛了,弄不好,咱們軟香樓還得賠孫公子一大筆錢呢。”
李湘華冷聲斥道:“我早前告誡過,不許打湘如的主意。而今惹出了禍端,還想讓我替你收拾不成?”
柳姨賠着笑臉,坐在李湘華對面的繡杌上,“乖女兒,你快替我想個法子,那可是金光閃閃五千兩的金子呢,便是你當年,梳攏第一晚也只得收了三千五百兩金子……”
與李湘華的身份相比,還多貴二千兩呢,這可是打着燈籠也難尋的好價兒。
李湘華道:“別當我不知道,這些年你可攢了不少錢,一早我們便說好的,湘如的事兒由我管,你別想自作主張,你惹出了麻煩自己想辦法解決,可別扯上我們姐妹。”
李湘華到底是這樓里長大的,一出生就在這軟香樓,三歲開始學習歌舞,五歲時讀書識字,這才藝在整個臨安府女子裡頭,她若自稱是第二,就沒人敢說是第一,最擅長的是《飛天琵琶舞》。這支舞由陳姨編制,至今以來,反彈琵琶幾乎無人能做到,但李湘華能,那琵琶在她的手裡就化成一隻最輕巧的小玩意一般,曲聲不會有半分的停凝,舞蹈更是精彩絕倫。
一曲《飛天琵琶舞》,令李湘華名動秦淮,成爲秦淮名伎,只是如今聲名有轉弱之勢,因她年紀漸長,被另幾名十幾歲的後起之秀所追上。
柳姨聽說她不管,笑容一斂,“哦唷”一聲,扒在桌上哭道:“好歹你和湘如都是在這樓里長大的,你們小時候我可沒少關照你,你親孃去世得早,可是我將你拉扯大的。”
她拉扯?柳姨可沒怎麼拉扯,也是她六七歲時,見她眉眼長得好,大了定是個美人,便對她越發嚴苛,逼着她學歌舞才藝,倒是過世的陳姨,因與李湘華的親孃是結義姐妹,一直拿她當親生女兒看待,她一出生就沒了親孃,是陳姨自己賺錢請奶孃、請下人服侍她,她這才順順當當地一天天長大。
柳姨那時就想着樓裡有好幾個都是世代爲伎的,不想着如何入當家人的眼,也好做軟香樓的當家。
反是陳姨,因爲太過重情義,竟被前任當家以爲做不好軟香樓的當家人,錯失此位。
陳銀歡的心太軟,但柳姨自來就是個認錢不認人的主兒,只要你出得起好價,便是她親女兒也會賣。
李湘華狠聲道:“就算你哭鬧,我也絕不許你打湘如的主意,你不守信約,可我必須得守。陳姨臨終前,我是答應過她的,拿湘如當親妹妹。”
柳姨以爲她會心軟,好歹應付了這回再說,一聽她不同意,扯着嗓子哭得更大聲了:“都是些沒良心的啊!想當年,你們親孃死得早,我是如何待你們的,那可是當親女兒呀,我哪裡拿得出這一萬兩金子賠給孫公子……我的個天爺,這不是要我的命嗎?我怎就養了你們這兩個自私不通情理的女兒呀……”
李湘華面無表情,這樣的把戲她亦見得多了,想讓她服軟,這不可能。當年她由不得自己,柳姨趁着陳銀歡母女去揚州名花館授藝伎琴藝的時候,逼着她賣身,她原想給陳銀歡送信去,連託人送了三封,都被柳姨想了法子給攔回來,還平白受柳姨的譏諷。
“湘華,咱們就是吃這碗飯的,有做伎人不賣身的麼?但凡是女人,就有也陪\男人睡的一日,躲得了初一,還能躲得了十五?你已經十六了,難道就靠你幾支舞,幾首曲兒就想賺錢,就你賺的那些零碎銀子,還不夠你一月的胭脂水粉錢呢。”
知無良法,李湘華便只得爭取對自己最有利的事,“我答應梳攏,可是這人得由我自己挑,價錢由你定。”
她也早有豔名在外,又有才情,消息一傳出,便惹得不少人前來,價高者得,一曲《飛天琵琶舞》,她的第一夜竟得了三千五百兩金子。
待陳姨聽聞消息,已經是數日之後,特意領着年幼的陳湘如從揚州趕回來,不說二話,抱着李湘華就大哭了一場,那是一份如同親孃的心疼。
李湘華想着過往,握緊了拳頭。
“老孃把整個軟香樓給賣了,怕也湊不足一萬兩金子,這樓裡有多少姑娘,一日的吃喝拉撒得就不少錢,這些日子全靠着孫公子送來的五千兩金子過日子了,早就花使得沒了,前不久又給樓裡姑娘們人人添了行頭、新衣,沒錢了!老孃只能賣軟香樓了!”
李湘華自不會信柳姨這番話,說得好聽,柳姨是說氣話,希望她心軟想出條路子來,最好是遂了柳姨的想法,讓孫公子給陳湘如梳攏。無論如何,以柳姨的性子,那金子是退不出來了。
她若不想法,只怕柳姨會使出更下作的法子來。
李湘華倒吸了口寒氣,面色上和暖了一分,“你也是個聰明的,還記得早前陳姨說的話麼?這男人呀,越是珍貴的、難得的,便越是好的,你如此輕易就把湘如許出去,豈不是讓她和樓裡那些尋常的姑娘一樣。”
她定定心神,與其撕破臉面,最後難以保全陳湘如,倒不如委婉地尋個他法。
李湘華又道:“我離開揚州前,不是有外地來的金老爺想包我兩月麼?當時好像是出了一萬兩金子的價兒。”
柳姨一聽這話,是願意賺錢,立時樂開了花。
李湘華又道:“但是……”微眯着雙眼,“當年陳姨是把湘如交給我的,你答應了關照她一二,湘如雖在樓里長大,早前是陳姨拿自己賺的錢來養她,後來是我拿體己養她,我得與你寫個字據,免得他日你又打她主意。”
柳姨原本舒展的眉頭又立時倒豎,正要破口大罵,李湘華冷聲道:“陳姨過世時說了哪些話,這城中知曉的人不少,陳姨可沒將湘如賣給你,她是自由身,你若再逼她,我便令人將她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