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元年臘月十六,天色微明時,遼東總兵官蘇翎便帶)][出了遼陽城。這三日一次的例行巡視,已爲駐守遼陽城外的數萬大軍所熟悉,數座大營走下來,可要足足一日的功夫。
蘇翎的這種巡視,不僅是檢閱至今也未停歇過的訓練成效,也還有從中挑選優秀人才的用意。那高得誘人的軍餉、假期以及房子、土地等等優待,足以使每一個留在軍營中的官兵都使出渾身氣力,就算是那些本身沒練過功夫的一般士卒,這數月練下來,一刀砍下去的份量,也是長了數倍。
這吃得飽、穿的暖,加上勤學苦練,半年多時間,這數萬人至少在表面上看來,已經算是一支彪悍之旅,唯一差的,便是實戰了。基於蘇翎制定的整體戰略,這暫時還沒有用來去襲擾瀋陽一帶的八旗兵。但這並不是說就沒有對抗性的訓練。就說這冬雪,在遼陽城周幾大軍營之間,地面上的積雪是每日都被踐踏得一絲不剩,那是演練堡寨攻防的結果。
這種源自於蘇翎所部在千山堡羣山之中的訓練方法,對於那些從未參戰過的明軍官兵的影響,最低限度也能達到,在面對成千鎧甲士卒的蜂擁而至時,不至於渾身發抖,手腳痠軟。
甚至,爲了增加實戰效果,那些繳獲的八旗服飾、旌旗、鎧甲等等,再一次發揮效用,在彼此對陣演練的兩軍之間輪流裝扮。這最初還在遼陽城內引起小小的恐慌,以爲建奴再次殺來。
不過,此時自然是早已習慣了。不僅遼陽城內的民衆如此,那些明軍士卒,也在面對完全相同的裝扮且帶着一片殺氣的八旗陣列前,能夠穩穩地握緊槍柄,按照武官的命令進退殺敵。這僅次於實戰的對陣演練,在心理上可是擁有強大的作用。八旗兵也是人,一刀砍去照樣能被砍掉腦袋,類似的想法可不止一人。何況,“殺敵有賞,退後立斬”的軍令可是每日人人都必需喊上數次的。
蘇翎在這數萬人之中,不斷提拔那些表現突出的擔任小隊長一職,並相應增加月餉,就算是一般士卒,也有機會得到類似一等兵那般的考覈,從而獲得更多的餉銀。自然,被裁汰的,也有不少,這些人照樣是被調至歸屬袁應泰袁大人管帶的輜重隊去,同時,輜重隊中也有部分被再次選調進餉銀足夠高的隊伍之中。
就在這一日,蘇翎去巡視這日益強盛的隊伍,那遼東經略袁應泰,卻是整整一日都沒有消息,這約的今日再敘的話,算是沒了影子。想必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還在爲那吳家老爺帶來的難題頭痛,這左右爲難的心境,袁大人倒是遇到的不多。
吳家老爺當然是深交之友,而蘇翎與袁應泰之間,可也能稱得上是彼此一體。遼東諸事,那是要榮俱榮,要敗可也每一個能有好結果。這倘若是隔個半年數月的,袁應泰或許還能從容籌劃,以便想出個周全的法子。如今吳家的事也算是袁應泰的事,丟開不管是不可能的,而蘇翎的這回辦喜事,怎麼說也不能從中添亂吧?虧得吳家老爺想出個張旭儒的主意,天知道是用的什麼手段挖出的這個人。
當然,遼東經略袁應泰對吳家老爺使出這招,只是感到心煩意亂,倒不算驚奇。吳家的勢力,說無孔不入怕是過了,但這類發現張家人的手段,卻是日積月累之故。這一個是故交,一個是新友,袁大人這一日可是傷透了腦筋。那吳九奎、吳琪雪自然也說不出什麼好主意,所謂相機行事,也有見了袁大人,聽聽袁大人怎麼交待的意思。可袁大人都沒拿定主意,這二人又怎有辦法解決?總不能直接找上門去吧?這可不是做生意。這半夜沒商量妥當的事情,到這一日,便幾乎都成了袁應泰講述蘇大將軍的奇特之處的單方長篇大論,倒是讓吳九奎、吳琪雪對蘇翎有了更多的認識。
這日午時一刻,掌管哨探總部的趙毅成帶着幾十個人自東門處進了遼陽城。
趙毅成只穿着一件尋常棉袍。頭上一定毛茸茸地熊皮帽子低低壓着。遮着大半個臉。這騎在馬上。倒是認不出是什麼人。其餘幾十個屬下。也都是做着尋常人打扮。整隊人都看着像一隊商隊。夾在差不多同樣打扮地人之間。就這麼順順利利地進了城。
這一趟。趙毅成是自千山堡、太平哨、牛毛寨、寬甸、鎮江堡、:陽一路走下來地。奉蘇翎之令。趙毅成這一趟算是將蘇翎所部整個巡視了一遍。當然。各地駐軍一如既往。倒沒什麼特別之處。趙毅成依然是以其哨探事宜爲主。
如今趙毅成總掌地哨探們。已不僅僅限於軍事部分。還牽扯到許多方面。那哨探總部裡。再次劃分出數個單獨地部門。如此一來。以往地一身戎裝便有些不便。是故這次。趙毅成帶着這幾十人是扮作商隊一路往返地。相比遼東都司如今地事態。趙毅成此舉未免有些過於小心了。不過。倒是也有不少收穫。至少遼東都司如今所作地那些變動。趙毅成也能有機會親耳聽到一部分。
既然趙毅成往各個邊境地帶都走一趟。這第一手地消息。便帶了不少回來。趙毅成返回蘇翎地總兵府後。便召集李永芳、鍾維澤兩人。要一起將最近地軍情、民情都彙總一下。以便稟報給蘇翎一個全面地消息。
那李永芳在遼陽城內已經有了所固定地宅院居住。蘇翎吩咐地。依舊讓其負責努爾哈赤一部地軍情、民事打探以及相機策反事宜。鑑於李永芳所部這半年來打探到不少消息。對蘇翎判斷局勢尤其重
故蘇翎不僅賞了一所大宅。一萬兩銀子。還考慮到那)7地家眷至今都沒了消息。還專門叮囑。令其重新娶妻納妾。其子也一樣辦理。只是考慮到其名聲實在不怎麼樣。這喜事還是悄悄地辦了地好。
這女人的事,李永芳等人自然知道如何辦理,倒真如蘇翎吩咐的,悄悄尋了幾戶小戶人家,用轎子擡進大宅,這父子二人也便先後有了妻妾。那幾戶小戶人家原也家世不錯,只是戰事一來便自然敗了,且有死守着遼陽城內的那份家產,這熬到了冬天,畢竟要熬不下去了。是故那李永芳倒是沒花多少銀子,便辦了此事。這一來,李家,纔算真正名副其實。李永芳知道,李家,可始終都得依靠蘇翎而興亡。
如今李永芳還多了份任務,依着其以往在遼東的人脈,這廣寧一帶,還有其昔日同僚、舊故之人,是故蘇翎命其掌管廣寧一帶的哨探消息。算是對李永芳更加重用的一個標誌。
趙毅成、李永芳、鍾維澤在總兵府後院專門撥給趙毅成居住的一個院子裡,足足說了兩個時辰,纔算是彼此交換了各地的消息,並進行了篩選、參照、比對,然後由一旁負責整理的何安東正式寫成文書。
趁着何安東謄抄文書之際,趙毅成略微活動了下身子,笑着問道:“遼陽城裡,這些日子有什麼消息?”
這自然該有鍾維澤回答,鍾維澤立即便將近日情形簡要說了,然後,稍稍停頓,便將上午自何丹旭處打聽的消息說了出來。這段話,倒是講了不少時辰,這吳家、張家之事,也的確是遼陽城裡如今算是最重要的事了。
鍾維澤問何丹旭時,倒是左問右問詢的仔細,這回兒講出來,那是條理清晰,來龍去脈,可都清清楚楚。趙毅成聽的有趣,邊聽邊笑,就連李永芳,也是滿面笑容。這件吳家、張家攪在一起,或許該稱之爲苦心積慮的事情,在這幾人看來,倒是件趣事。
鍾維澤說完,那趙毅成左右看看,笑着說道:“有趣,這事日後說不定還能寫入野史。”
李永芳也笑着說道:“我這個歲數了,還是第一回聽說這樣巧的事情。這到底是天算呢,還是人算來的巧?”
鍾維澤笑着說道:“據何丹旭講,這會兒袁大人怕是還在頭疼,想不出該如何處置。”
趙毅成琢磨着,面上笑意未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你們說,我大哥會怎麼看?”
剛說完,卻又搖搖頭,說道:“我看大哥是不會在乎的。這吳家算是白來了。”
鍾維澤一聽,說道:“也不算白來。那吳家這回可是帶了大批商貨來的,這一趟也能賺不少銀子回去。”
趙毅成一聽,笑着說道:“倒也是,到底是關內的,這財大氣粗,遼東可比不上。”
李永芳微微點頭,說道:“那吳家想必門道不少,光是這批貨能運到遼東,便就不是一般人家。”
趙毅成想了想,說道:“可惜,若是吳家是遼東人,倒是可以用一用。聽你說的那些,那吳家可以動用的人手,可是不少啊。”
鍾維澤說道:“昨夜我聽的消息時,便派人到城外查問。這吳家來的人中,光是護衛便有一般多人。還有那些管事,今日上午我也去親眼看過了,都是些年輕能幹之人。不像是臨時僱請的。”
“那個姓張的呢?”趙毅成問道。
“也見過了,”鍾維澤說道,“只是一個書生。”
趙毅成琢磨着,說道:“那姓吳的,倒沒什麼。只是這姓張的,有些麻煩。”
李永芳一時沒想明白,便問:“有何麻煩?蘇將軍未必還擔心此人?”
言下之意,以蘇翎的做派,這從千山堡一直打到遼陽,若是要講什麼規矩、道理,可就不是蘇翎了。
趙毅成笑着搖搖頭,說道:“我大哥還會怕什麼?只是這事傳出去了,名聲上不好聽。”
“名聲?”李永芳微微皺了皺眉頭,問道:“如今誰還敢說將軍不好?”
鍾維澤說:“要不要我去”話未說完,手上卻做了個動作。
“不。”趙毅成擺了擺手,說道:“沒必要,那會將事情越弄越亂。那姓張的也算不得什麼,用不着動刀子。倒不是顧忌什麼張家,如今遼東形勢比不得千山堡那會兒,有些手段能不用便不用。再說,人家也沒什麼錯不是?這傳出去了,怕是沒什麼好話了。大哥的事,可別爲此人給攪了。”
李永芳問道:“此人能攪了蘇將軍的婚事?我看未必吧,趙將軍也太看高了此人。”
“不是說這個。”趙毅成搖搖頭,說道:“我是指的遼東的事。你們也看到了,如今我們哨探這邊,也不是全都放在軍事上了。以後,這重點不會都放在努爾哈赤身上。”
李永芳想了想,說道:“這個張旭儒,此時出現,最多也就是一塊小石頭,倒擋不了路,卻總會讓人看一眼、擋一下。”
趙毅成搖搖頭,說道:“姓張的不去管他。隨他去吧,倒是那姓吳的要謹慎些。不看別的,就單是能大批往遼東販貨,便就有用。你們也知道,若不是商務局招這麼多商販,遼東的日子怕不好過。大哥的那些手段,可都要有麻煩。”
鍾維澤、李永芳都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的確,遼東都司缺的,便是糧食、布匹等等商貨,均是遼東本地不能自足的。就拿那五百個村鎮來說,這沒銀子不怕,有銀莊放貸,其餘農具、牲畜等等都可
。但若是沒貨,可是有銀子都沒用的。朝廷上倒是軍需的供給,可也顧不到這麼多百姓過日子所需的。
所以這些赴遼東賺銀子的商人,便擔負起了這項責任,雖然並未算出這些商貨到底佔了幾成,但確實大大減輕了鎮江堡的負擔。胡德昌等人與胡顯成等,都會因此獲益。
趙毅成忽然想起鍾維澤轉述袁應泰那句話,便笑着說道:“這下,該我們想想,這如何又不傷其面子,又能讓他們繼續往遼東販貨了。這吳家老爺,倒真能出題目。”
鍾維澤、李永芳一聽,也一齊笑起來,不過,二人倒是一時也想不出來兩全其美的辦法。
三人這片刻靜默的功夫,那一邊的何安東已經謄寫、審視完畢,此時擡頭瞧了瞧衆人,說道:
“將軍,容我插嘴,這吳家的事倒好辦,那張家的卻是不易。”
這話可剛好與趙毅成說得相反,趙毅成、鍾維澤、李永芳一齊向何安東看去。
“來,”趙毅成招了招手,說道:“坐近點說。”
何安東便起身離開文案,走過來坐下,笑着說道:“將軍,適才所說,我都聽到了。”
趙毅成笑道:“叫你來,便是讓你聽的。你過來遼陽也有不少日子了,主意也出了不少,這回又有什麼高見?”
何安東伸手摸了摸那並不長的幾縷鬍鬚,笑着說道:“我先問問趙將軍,對於那吳家小姐,蘇將軍會如何看待?”
“我大哥?”趙毅成想了想,說道:“怎麼看我不知道,不過,這吳家想攀大哥這門親事,大哥早就推掉了。”
“這我知道。”何安東說道,“這回吳家小姐都了遼陽,蘇將軍自然不會推遲與陳家大小姐的喜事。我是指,蘇將軍會不會納妾?看吳家的舉止,這一點他們倒不介意。”
“納妾?”趙毅成笑着說道:“不會。我大哥”
趙毅成停下看了看幾人,這才說道:“這事以往都沒說過。今日便告訴你們也無妨。這還是在千山堡的時候,我們兄弟幾個閒聊,大哥便說過,這納妾一事,他是不贊同的。尤其是那些胡大人家,納幾房、十幾房小妾的,更是不喜。我大哥說過,除了的確無法生養的之外,這納妾是絕不不許的。”
“哦?”何安東驚奇地問道:“沒想到蘇將軍居然會如此想。”
趙毅成笑道:“這事本與那奴僕身份一事連在一起說的,不過,你們也看到了,如今倒沒明文規定一定不許人家收養家僕,這是慢慢來的事情,只要人人都有地有房,也就沒奴僕一說了。此事我們不是也曾議論過?只是這納妾的說法,大哥倒沒說出來,只是我們兄弟之間講過。”
“這是爲何?”何安東似乎忘了適才要說的“正事”。
“爲何?”趙毅成偏着頭想了想,才說道:“大哥倒是沒有細說,不過,大哥說的,可都是對的。我們兄弟只管聽大哥的便是。這不會錯。”
何安東略微有些失望,接着說道:“這倒是,如今這遼東,也算是與蘇將軍捆在了一起。
”
“那當然,”趙毅成笑着說道:“我們兄弟,可都算是一個人一般。”
何安東想了想,笑着問道:“那麼,蘇將軍決計不會娶那吳家小姐了?趙將軍可能肯定?”
趙毅成想都未想,立刻答道:“能。”
“好。”何安東再次摸他那稀疏的鬍子,笑眯眯地問道:“再請問趙將軍,這若是有一件事,對蘇將軍有好處,對遼東也有好處。且這好處眼下看不到,但日後定會有用,趙將軍願不願意做呢?”
“你這是說得什麼話?”趙毅成笑着說道:“想當年做夜不收的時候,我們兄弟這條命,都是大哥給留下的。你們不知道,當年振武營的夜不收,最多出去五次,便就活不了。大哥帶着我們,可是做得最多的。”
趙毅成的臉上浮現自豪的神情,的確,沒有蘇翎,這些夜不收,早就成了羣山野地裡的孤魂野鬼。
“那趙將軍是願意做了?”何安東卻像是不識趣,依舊問道。
“當然願意,就算是拿這條命去換,也是願意的。”趙毅成說得斬釘截鐵,絲毫不容懷疑。
“那好,就請趙將軍娶了那吳家小姐吧!”何安東說完,便依舊笑眯眯地看着趙毅成。
趙毅成一愣,那鍾維澤、李永芳也是一怔,但隨即也笑着看向趙毅成。
“你這是什麼意思?”趙毅成眨着眼睛問道,這何安東還真是會出主意,一語驚人。
何安東卻不急不緩地說道:“趙將軍,這說起來,還不算是我的主意,當初蘇將軍不是也這麼提過?”
趙毅成想了想,依稀記得確有此事,但當初不過是隨意一說,何來今日這般說事?
何安東說道:“趙將軍不是願意赴湯蹈火麼?”
“這”趙毅成倒不想何安東這般拿話套住,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何安東笑道:“其實也不是替蘇將軍省事。適才不過是說笑而已。趙將軍不是一直也沒有中意的親事?聽說其餘十多位將軍,可都算是尋了親事的,只是來不及趕上這一回而已。趙將軍,我說的可對?”
趙毅成卻不說話,大概腦子還沒轉過來。
何安東接着說道:“據說當初蘇將軍便說過,若是能兄弟們一起辦喜事,便是最好。如今各位將軍各帶一營人馬,這聚在一起成親的事,自然無法辦到。不是給趙將軍看
姑娘,趙將軍卻一直沒有中意的?”
趙毅成不得不點點頭,何安東說得,可是句句屬實。只是這事說的,也太過離奇了。
何安東笑着說道:“當然,這也得等趙將軍見過吳家小姐之後,再定。畢竟這親事,不像此時我們這麼說說而已。若是那吳家小姐,是個東施效顰般的人物,也就罷了。”
鍾維澤看着趙毅成,笑道:“將軍,我倒是見過吳家小姐,的確不凡。”
趙毅成卻搖搖頭,說道:“這事還是先問問大哥再說。”
何安東笑着說道:“也好,不過,這事可以分開來看,倒不必攪在一起。”
“分開?”趙毅成問道。
“嗯。”何安東說道:“這趙將軍的親事是一樁。這吳家對遼東的好處,是另一樁。這樣,趙將軍便不會覺得不妥了。”
趙毅成一想,笑着說道:“我總覺得,這未免兒戲了些。”
何安東搖搖頭,說道:“趙將軍,這天下人,只分爲做事之人,與看事之人。做事的,未必回去在乎旁人如何看,看事的,卻未必知道做事的爲何要做。”
趙毅成想了想,說道:“你先說說看,你是如何看的?”
何安東又去摸他那鬍子,卻收了笑臉,說道:“趙將軍覺得有些兒戲,那麼,那吳家小姐千里迢迢的來到遼東,爲的什麼?豈不是更加兒戲?按說,這閨中女子這般坐下來,可是關係到吳家臉面的問題。如今吳家都不在乎,做了出來,可見對蘇將軍,是極其看重的。此時雖不知吳家到底是什麼人,但既然能與袁大人攀上,這來歷自是不凡。趙將軍,你想,那吳家像是做事糊塗之人的樣子麼?”
趙毅成搖搖頭,說道:“不會。這事怕是糊塗之人也未必能作。”
何安東說道:“正是如此。那吳家既然與袁大人是故交,這遼東之事,想必也是瞭解的。這滿京城的權貴不去攀結,卻千里迢迢的來遼東,那麼,吳家必然是有另外的想法。要說遼東有什麼與往日不同,那便是蘇將軍以及趙將軍你們這些年輕武官們。”
何安東停下看了看趙毅成的神情,那李永芳趁機說道:“吳家能將姓張的在這時候弄來,這用心可是不淺。
”
何安東笑着點點頭,說道:“用心深的人多了,但這用心深,且能做到,便表明,吳家的手段,可是不會少。想來那批商貨,不過是其一而已。”
趙毅成問道:“你是說,這一切,以後遼東這邊,都會用的着?”
何安東說道:“且不止是商貨。”
趙毅成腦子此時飛快地轉着,這若將兩件事分開想,便好辦得多。
“你們說,”李永芳遲疑地問道:“那姓張的此時來,會不會還有別的意思?”
“別的?”趙毅成想了想,說道:“你是說除了攪和一下婚事,還有顯示吳家手段、勢力的意思?”
李永芳遲疑地點點頭,但沒有出聲,顯然也是猜測。
何安東又接着說道:“趙將軍,按今日彙集的消息上看,那努爾哈赤覆滅,指日可待。這剩下的,可都是往後遼東的事情了。這接下來,戰事一了,蘇將軍以及各位將軍,可要面對着朝廷做事了。眼下,只有徐熙在京城,到時候能否指望的上,可是不敢亂猜。”
趙毅成猶豫地說道:“你是說,這吳家,不可錯過?”
何安東點點頭,說道:“這些來遼東的商賈,能與吳家相提並論的,好像還沒看到吧?”
趙毅成點點頭,看了看衆人,似乎有些無奈地說道:“非得是我?”
何安東笑着說道:“最好是趙將軍。此事也算緣分,當初蘇將軍不是也跟袁大人提過麼?此時袁大人正爲難,這下不就解決了?若是與袁大人說起,怕是還得謝謝趙將軍呢!”
趙毅成左右瞧了瞧,略微有些窘意,問道:“可人家是衝着我大哥來的,我這麼去,不是笑話麼?”
“趙將軍多慮了。”何安東說道:“那吳家都能不管不顧的,讓吳家小姐來遼東,且明知蘇將軍已經拒絕了這門親事。趙將軍反而不如那吳家小姐麼?”
趙毅成想了想,忽然笑着說道:“這吳家、張家湊在一起,本就是奇事,如今我又參合在裡面,豈不是更加奇怪?”
衆人一聽,一想,果然如此,便俱都笑了起來。
趙毅成笑了片刻,又說道:“這事等一回大哥回來,問問他的主意吧。”
“除非,”何安東搖搖頭,說道:“除非蘇將軍也要做個奇事出來,不然便就是這個結果。”
“什麼奇事?”趙毅成問道。
“一次娶兩個。”何安東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當然不會,以蘇翎的秉性,這奇事倒是做了不少,但偏偏就不會做這樣的事。蘇打將軍一直未娶,便在遼東本地傳爲佳話,這轉眼便娶兩個,怎麼可能?外人瞧熱鬧胡說道也罷了,這些跟在蘇翎身邊的人,可是知道的。
趙毅成、鍾維澤、李永芳對何安東所說,均不置一詞。
趙毅成又問:“那張家呢?”
何安東正色道:“這人得謹慎對待。既然當初定有婚約,想必,這婚書定是有的。陳家大小姐儘管已說過退婚,可這婚書是否要回來了?”
趙毅成一聽,連連搖頭,說道:“不知。當初頭一次去鎮江堡,諸事都是匆匆而爲,想必不會做得那般細緻。”
何安東說道:“這些舉子、秀才,那寫文章可是拿手好戲。
婚書在手,便就理直氣壯。若是寫上一份奪人妻的麻煩。傳到朝廷上,可是日後朝廷用出手段的藉口。”
鍾維澤插言道:“還是乾脆就”
這回,趙毅成沒有搖頭,但看着何安東,看他有什麼主意。
何安東皺了皺眉,說道:“爲此事流血,倒真不值得。況且,這日後若是傳到陳家大小姐耳中,可要遷怒到蘇將軍身上,這夫妻百年好合,可不能因爲這點事給弄壞了。”
趙毅成問道:“那你有何主意?”
何安東搖搖頭,說道:“我看還是先問問蘇將軍。若要我想,那張旭儒千里尋妻,倒也是癡心之人,若要用強,怕也未必有效。陳家小姐當初既然能退婚,必有自己的想法。最好是”
趙毅成追問道:“最好是什麼?”
何安東看了趙毅成一眼,遲疑地說道:“最好是讓陳家大小姐見那張旭儒一面,讓他們說清楚,也好讓張旭儒死了這條心。這是最穩當的做法。若是張旭儒不知好歹,一直糾纏,倒是自尋死路了。”
李永芳一聽,笑着說道:“何安東,你這也算是奇事吧?”
這即將成婚,卻先見昔日締結婚約之人,這在大明朝可是要遭人恥笑之事。
何安東笑了笑,說道:“這若是不流血,便是最穩當的做法。也免得日後再生波瀾。”
趙毅成想了想,說道:“殺了他,也不能少麻煩。那張家在京城裡住着,這尋妻一事,想必也是知道的,若是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兒子,事情遲早還要鬧到這裡來。那時,可就有口難辯了。”
何安東說道:“遼事一定,這蘇將軍手握兵權,可就要面對朝廷的處置了。這事處理好了,至少能讓朝廷少一條藉口。”
衆人一聽,均感到事態不輕。這位張家公子,還當真不是說殺便殺的主兒。殺個人,對在座的這些人,除了何安東外,可都不會眨眼的。但對帶來的影響,可是沒人能擔保容易處置。
正說到這裡,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正是蘇翎帶着護衛們回來了。
趙毅成連忙遣人請蘇翎來後院議事,前廳人太多,這樣的事,還是私下說的好。
蘇翎踏進屋內,便笑着說道:“有什麼緊急之事?還要躲在這裡說?”
看衆人面容,自然不是緊急軍情。待蘇翎落座,便由何安東開口,將適才所說,又詳盡地說了一遍。
果然,與衆人期待中的一樣,蘇翎也是神情古怪,似笑非笑。
“這事可巧得很了。”蘇翎說道。
“大哥,”趙毅成說道:“你說如何去辦?”
何安東卻先問道:“蘇將軍,那吳小姐將軍?”
話未說完,卻人人明白是什麼。這蘇翎不要,趙毅成又要,這事可明着不好說。若當真趙毅成娶了,今日之事,可都得保密才行。
蘇翎笑着看着趙毅成問道:“你覺得如何?”
趙毅成一陣難堪,說道:“大哥,我也不知。”
蘇翎笑道:“這樣,你先去暗中瞧瞧,若那吳家小姐你還中意,這事便就定了。”
“我們這就定了?”趙毅成反問道:“若是那吳家?”
蘇翎大手一揮,說道:“他們能想法子來遼東,我們便想法子將他們留下。懂了麼?”
何安東笑道:“這便是兩邊各算各的,倒最後,說不定皆大歡喜呢。”
蘇翎說道:“袁大人那邊,我去說,就算袁大人做的媒。至於吳家小姐,毅成,你想法子自己去說。”
“我?”趙毅成驚愕道:“我怎麼說?”
蘇翎卻先問道:“有沒有眼下立即便要辦的軍情?”
“沒有。”李永芳答道,趙毅成、鍾維澤也先後點頭。
“那好。”蘇翎說道:“趙毅成,這幾日,你便算是商務局借用幾日,去陪着那吳九奎、吳家小姐四處逛逛,這喝酒也好,打獵也好,都隨你安排。務必要辦到。”
衆人一聽,一齊笑了起來。這吳家小姐沒有家規,拋頭露面,這趙將軍便放着軍事不管,奉命陪着,這說出去,不也是一件奇事?
“至於那個張旭儒”蘇翎想了想,說道:“派人去跟他說,讓他立即趕到鎮江堡,讓陳芷雲見見。這婚事,讓陳芷雲一言決定。”
“大哥,這”趙毅成有些不同意,“若是陳家大小姐一時心軟”
蘇翎笑道:“怎麼,你擔心我成不了親,回頭跟你爭吳家小姐?”
“不是,不是。”趙毅成連忙說道,明知蘇翎是說笑,這卻急得不成樣子。
蘇翎笑着搖搖頭,說道:“這婚事,要將你情我願。此時還不是改的時候,以後,這些規矩,我們也得改一改了。陳芷雲若是不忘舊情,這婚事,便就給他們辦了。”
“那怎行?”趙毅成站起來叫道。
蘇翎擺擺手,說道:“大丈夫何愁無妻?此事你也看得過重了。畢竟我們是半路上結識的,又逢陳家遭難,這心思便難猜測。這幾年我又很少見到她,這事一直也沒機會多問。這一次,便讓她自己定下便是。”
趙毅成問道:“若是陳家大小姐還是退婚,那張旭儒不依不饒又如何?”
蘇翎笑道:“我親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