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一早,遼東總兵官蘇翎、參將趙毅成,便收拾齊整??)] 護衛騎兵,浩浩蕩蕩地向遼東經略衙門行去。爲了這次算是相親之行,蘇翎還特意令趙毅成換上一身嶄新的皮袍,若不是趙毅成屢經風霜的臉上棱角分明,倒也算是一個相貌堂堂的漢子,尤其是跟隨蘇翎經辦了不少大事,這神情、眼神,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精神。
至於蘇翎自己,則仍然是穿着那身漆黑的舊甲,混在護衛騎兵隊裡,若不是熟悉的人,還真不好辨認。那趙毅成,自然是十分顯眼了。在途徑遼陽商務局客棧時,蘇翎又命趙毅成帶着十幾個黑甲護衛騎兵,緩步往客棧裡巡視了兩圈,自然,那吳九奎所帶從人、護衛們居住的地方,是特意停留了片刻。這顯然是給吳家人看的,這露面便就行了,消息自然會傳到吳家小姐耳中,至於會有什麼效果,蘇翎倒是不在乎了。總之這便是一個小計策而已。
昨夜蘇翎已經命人告知了遼東經略袁應泰,是故這到了經略府中,那遼東經略袁應泰自然已經在等候了。這麼一早便來,便不像往日有酒菜招待,這清茶一杯,算是讓各方都清醒着談話。
對於自家大哥這般顯得有些莽撞的決定,趙毅成也曾四下裡再次與蘇翎談過,但顯然蘇翎並不以爲然,最後甚至說,這別的不說,趙毅成至今也未尋到一箇中意的女子,這便就當一次尋常的相親也好,成不成都可。這麼一說,那趙毅成纔算是平靜了些。真要將這件事當作日後對遼東具有一定影響的事情來做,怕是便就放不開手腳了。
見了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那面色可是有些萎靡,像是未曾好好休息。袁大人的左右爲難,可無法對旁人說及,且吳家小姐千里迢迢送上門的舉止,袁大人可以理解,但卻未必能夠全然接受,這可是於禮不符,若是放在袁家,就算是死,也絕做不出這等事來。這一日多的功夫,袁大人與吳九奎、吳琪雪可是什麼都沒商議出來,倒多半成了袁大人羅裡羅嗦的抱怨之詞。
這事瞞是瞞不住的,這袁大人可是心知肚明。吳家這次這麼大動靜,據說光是大米便是一萬石,就算換作袁應泰袁大人,怕也是要見一見這對遼東帶來好處的商家,打聽一下到底是何來歷。吳家小姐又是以女兒身露面的,這可不更引人注意?說不定在營口時,這消息便就傳開了。而吳九奎又是大大方方地進了遼東經略衙門,這又能瞞住誰?
當然,事實上引起的波浪,也並未像袁大人估計的那樣,只是袁大人自身陷在其中,這各方動靜交加在一起,便顯得煩躁不安了。這也與蘇翎即將赴鎮江堡成親有關,這個節骨眼上,冒出這件事,誰知道會給蘇翎帶來什麼影響?袁大人還有一肚子的治理民事方法要展現給蘇翎瞧瞧呢。這凡事看得越重,便越是患得患失,這一夜睡不好,也是順理成章之事了。
三人見面落座,趙毅成的一身新衣,也讓遼東經略袁應泰多看了兩眼。趙毅成與袁應泰見面並不多,只是袁大人如今已經知曉蘇翎那十幾位兄弟的故事,這位趙毅成,年歲還沒有蘇翎大,但卻是蘇翎身邊一個重要人物。這些故事,多半都是由何丹旭講述的,這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鍾維澤的授意。對袁大人的影響,倒是經過一番仔細思量的。
蘇翎爽快地說道:“袁大人,今日午後,我便要往蒙古走一趟,這一上午可就要說兩件事。午飯,可要在袁大人這裡叨擾了。”
袁應泰笑着說道:“蘇將軍,幾時也這般說話了?”
蘇翎一笑,也不多客氣,說道:“這馬上便要過年了,這趟蒙古走下來,遼陽這邊,便算是都預備妥當了。袁大人也好好好歇歇,不必擔心軍情。”
袁應泰笑着說道:“蘇將軍也好回鎮江堡成親了。”
蘇翎點點頭。說道:“袁大人。我本想請袁大人一起到鎮江堡住幾天。不過。這遼陽總要有人坐鎮地好。畢竟那瀋陽離此不過百餘里。這雖都預備好了。可萬一有個什麼緊急之事。也得有人掌總纔好。請袁大人見諒!”
這話已不是第一次說了。袁大人自打知道蘇翎要成親以來。這蘇翎自說地。以及那何丹旭在下面相傳地。也有數次。袁應泰自然能夠理解。何況。最初這遼陽。對袁應泰。可要比對蘇翎要更重一些。如今依然如此。
袁應泰微微一笑。說道:“蘇將軍今日爲何這般客氣?這不早就說好了地?蘇將軍儘管回去。我也是在刀子下面走過一遭地。別地不敢說。以將軍整訓地這幾營兵馬。駐守遼陽。還是有把握地。”
袁應泰如今連說話。都有幾分隨着蘇翎等人地風格了。
蘇翎笑着點點頭。直接說道:“袁大人。這第一件事。便是我這位兄弟地親事。還請袁大人做個媒。不知袁大人可否賞臉?”
趙毅成一怔,沒想到蘇翎就這麼便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頓時有些不安,坐在椅子上顯得不那麼舒服。
袁應泰也是一怔,隨即笑道:“好,好,這是好事,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蘇翎笑着說道:“這家人,袁大人最熟悉不過了,也是前日纔到的遼陽。
”
袁應泰一聽,不由自主地看向蘇翎,心中一陣翻滾,這麼點功夫,那袁大人可是幾乎都蒙了,好一會兒纔算鎮定下來。蘇翎這一招,可是完全出人意料,袁大人設想的種種辦法、手段,什麼迂迴曲折等等,蘇翎可是都沒給機會。當然,吳家與蘇翎相比,那令人意外的,可是多了去了。
袁應泰遲疑地問道:“姓什麼?”
蘇翎依舊笑的不露聲色,說道:“南京吳家。”
袁應泰對這一句倒不慌了,只是拿眼睛瞧着蘇翎,張嘴欲說什麼,卻又止住不言。
蘇翎便說道:“袁大人,你也知道,我這人做事講究爽快。此時咱們也不必多兜圈子,不論人家是如何想的,咱們只做實事。畢竟這想得,總與實情有些出入,而想的人卻又沒看到實情,這隻有做事的人才能做主。袁大人,你說可對?”
袁應泰當然清楚,蘇翎的話可是明確的很,便說道:“說得有道理。”
蘇翎接着說道:“人都說,世事紛亂如麻,這總想找到一個能解開的人。”
說道這裡,蘇翎笑了笑,看了看正不自在的趙毅成,接着說道:“但這世上,哪兒有能理得清之人?要我說,這辦法,便是快刀斬亂麻,只要各有所得,也就是最好的辦法。”
袁應泰怔怔地看着蘇翎,緩緩點頭,說道:“是啊,這想來想去,也未必能想得到,便做得到。”
袁應泰說完,便看了看趙毅成,心中一動,倒覺得面前這位年輕人,雖然不能與蘇翎相比,卻也算是不錯的年輕人。何況,如今也是位居參將職,這還年輕,日後難說不會再進一步。
蘇翎笑着說道:“袁大人,有些話,原本不該當着我這位兄弟講,但我還是帶他一起來見大人。那南京吳家,想必便是袁大人以往所提的故交。大人可曾記得?當初我也是爲我這位兄弟提過的?”
袁應泰果然想起,當初的確有這件事,看來,此人倒也有緣啊。這世上的事,凡事能連在一起,哪個又能說無緣?這不過是一般人尋的藉口罷了。總之不是壞事。
袁應泰便點點頭,說道:“我還記得。只不過”
蘇翎見袁應泰沒有說完,便繼續說道:“這也是個緣分。當初沒說定的,如今人都來了,不正好可以成全一件美事?”
袁應泰不知如何做答,只微微點頭。其實袁應泰對吳家老爺做的這個舉動,可是覺得實在麻煩,這不能不忙幫,卻又不知怎麼幫?若是如蘇翎這樣,倒還真是解決了麻煩。但,吳家小姐的親事,怎能就如此做主定了呢?難道蘇翎也糊塗了?
蘇翎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微苦的茶,見袁應泰依舊默不作聲,便放下茶盞,笑着說道:“袁大人,莫非還要我說個透才行?”
“這個”這可難爲袁應泰了,這陣子也不知得罪了什麼神仙,哪邊都給袁大人出難題。
蘇翎爽快地說道:“袁大人,也罷,我便都直說了,左右都是自己人,也不怕什麼不妥。”
袁應泰這才點點頭,說道:“蘇將軍,我這裡也是難定啊。”
蘇翎點點頭,說道:“我知道袁大人爲難。這麼說吧,袁大人,那南京吳家,可果真如上回大人說的那般?只吳家小姐一人?”
“正是。”袁應泰點點頭,說道,“上回所言,句句是實。”
蘇翎說道:“好。袁大人,你也該知道,我的這些兄弟,都是生死之交,雖然沒有結拜,但卻是可以託付身家性命的,我們當中任何一個,都是如此。”
聽蘇翎這麼一說,那坐着的趙毅成,也都挺直了身子,昂起頭來。
袁應泰點頭說道:“我知道,令人羨慕啊。”
這一點袁應泰倒沒虛言,這文人之間的交往,可不能與蘇翎的這些兄弟們相比。雖說也有什麼肝膽相照的,但這多年彼此託付性命的,可是難找。
蘇翎看了看趙毅成,轉頭面對袁應泰,說道:“袁大人,我們兄弟之間,那是一榮俱榮,猶如一體。我便是那些兄弟,那些兄弟,也便是我。”
聽到這句,袁應泰才似乎琢磨出一點蘇翎話裡的含義。這不是說,吳家欲與蘇翎融合的企圖,在蘇翎的兄弟趙毅成這裡,同樣可以做到?這樣反而還好,不僅沒有什麼二女共事一夫、分不出妻妾的麻煩,以蘇翎對兄弟的感情,這或許還更能關照一下吳家。
袁應泰已經得知,蘇翎雖然掌管上百萬的銀子,擁兵數萬,可是半點也沒有爲自己謀利的事情,這最初袁應泰也是不信,倒也不至於要去查什麼賬目,僅從那些民夫、士卒嘴裡,便能聽到蘇翎都做了些什麼,一個喜歡銀子的人,可不會如蘇翎這般將銀子都往外扔,且拿銀子的,可跟蘇翎沒半點關係。這樣一個不爲己謀利之人,怕是對兄弟,可能要比對自己更照顧一些。
袁應泰想到這裡,擡頭看向蘇翎,蘇翎微微一笑,似乎也從袁應泰的眼中,看出了幾分袁大人的想法。
“袁大人,”蘇翎笑着說道:“那些話,便不必明說了吧?”
袁應泰點點頭,輕輕噓了口氣,似乎有些放鬆下來。
“蘇將軍”袁應泰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說道:“這事鬧的,唉,但願能這樣最好,這也算是一件佳話了。
可這接下去”
蘇翎裂開嘴笑起來,看着顯得過於開心了,只聽他說道:“袁大人,只要你同意了,這事便有了七成的把握了。不過,這還有一事,做完了,才能再談此事。”
“何事?”袁應泰問道。
“袁大人,”蘇翎笑着轉頭又去看了看趙毅成,接着說道:“吳家小姐若是還在府中,便請出來見上一見,不是見我,袁大人只管介紹他們兩個認識。讓他們兩個都知道對方長相如何便可。”
“這”袁大人猶豫着。這當然不合禮儀,可到了這個地步,不合禮儀還能如何?這事中哪一個也沒將禮儀當回事。
“好。”袁應泰說道,“我這便去叫她來見一見。”
說完,袁應泰便起身向後面走去。
“大哥,”趙毅成說道:“有這麼說的麼?我怎麼覺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兒?”
蘇翎笑着說道:“昨晚說什麼來着?別多想,一會兒見了,若不滿意,此事便罷。咱們接着說別的事。”
趙毅成想了想,說道:“若是人家不願意呢?”
蘇翎搖搖頭,輕聲說道:“你想得多了。你當那吳家小姐願意聽父命嫁給一個沒見過之人?這會兒說不定滿腹委屈呢,那是逼得沒辦法。如今給她這麼個機會,又能達成他父親的目的,你說會不會願意?再說,當今有哪家姑娘能自己選女婿的?況且,你這樣子,長得也不差,她憑什麼不願?哈哈”
“大哥,”趙毅成有些不知所措,這樣子來說趙毅成的親事,可是從未有過的,作爲當事人,不自在那是正常的。
蘇翎輕聲說道:“只要袁大人肯了,這事就不難了。說實話,毅成,這吳家小姐能千里迢迢的來遼東,想必也不是一般女子,配你也蠻合適的。你也聽說了吳家的情形,對我們有好處,你對吳家,那是好處更大。我跟你說,這件事看着不合常規,要得便是快刀斬亂麻,說辦就辦,時日長了,保不準便想得歪了。那時,好事便成壞事了。”
若是從這個角度講,蘇翎說的,便是不錯。趙毅成點點頭,不再言語。兩人便在廳內等待那吳家小姐的到來,只等這一面見過,便能定下這是段“佳話”,還是隻能成爲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