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崔延利親自開出自己紅色保時捷,請米月坐在了副駕位,直奔連南縣。
車子直到上了高速,倆人都不說話,似乎都在等着對方問話,米月正想眯一會,崔延麗終於開口了:“女神,看你氣色不好,太勞累了吧,怎麼,大年過節的,單位也不放假?”
米月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明知故問!”
崔延麗嘆息:“你們那些男的呢,都是些吃乾飯的麼,讓你一個女的去衝鋒陷陣。”
“你還說我呢,你不也一樣麼?”
“我呢,其實工作哪會累,只不過是心累,你不一樣,你們這一行,身心俱累。”
米月感嘆,她想,如果崔延麗不是她的對手,她還真想結識結識這個姐妹,這是一個善識人心的懂她的人。
米月覺得,還是自己主動些吧,該放些信息了。
米月嘆息了一聲:“今年也是活見鬼,這麼多案子,一起接一起,什麼頭緒也沒有。”
“你是說唐家被殺的案子嗎?”
“嗯,還有金鑫,現在又出了個程洪。”
“這個程洪,我正要問你呢,農曆28那天,還是我讓人叫他回來的,集團準備暫時讓他負責這個保安隊,唐凱讓我先找他談談話,當時他還挺感激和高興的樣子,完了後還說要好好謝我,好好請我一頓,怎麼就死了呢?”
“他平時有什麼仇人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保安隊一直是唐凱在管,現在他好像想委託我暫管一下。”
“是你親自打電話叫他來辦公室的嗎?在你叫他之前,他在哪裡?”
崔延麗苦笑:“怎麼,一說到這事,你這就像是審我來了,是我跟保安值班室打的電話,催他回來的,上午打的電話,天快黑了纔回來,鬼曉得他在哪裡幹什麼勾當!”
米月觀察崔的反應,她的表情一切正常,車子也開得非常平穩。
“女神,這事,你們得快些查呀,再這樣下去,我們集團哪裡還頂得住,這幾天唐凱好像精神又有些失常了,我擔心再這樣下去,他不行了,這集團也得垮了呀!”崔延麗似乎有些心焦。
米月倒吸了一口冷氣。
車子到了縣看守所門口,只見劉安明早已在門前守候,米月明白,這一定是吳昊安排的。米月正要介紹,崔延麗卻道:“你不用介紹,劉安明所長,林總的老戰友嘛!”
米月帶着崔延麗,跟着劉所進了門,看守所每間房子裡,黑壓壓的關的全是人,都是一些農村老頭老太太,米月心裡明白,看崔的反應,崔果然問:“難道這些就是那個村子造毒品的人?”米月點了點頭。崔延麗嘆息了一聲:“看他們一個個老實巴交的呀,怎麼會幹這種事!”
崔的母親楊貴蓮被關在單號,崔延麗一看到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出來,就已泣不成聲了。
“媽,媽!我是姍姍呀——!”
楊貴蓮雙眼盯着面前的女兒,身子微微顫了顫,滿臉的表情卻像呆了一般。
“你來幹什麼!”
崔延麗更是眼淚汪汪:“媽,是女兒對不住你!”
楊貴蓮眼神呆滯,沉默不語。
“媽,爸走的時候,是我守在爸身邊看他走的,爸對我說,你媽做的事,他曉得,胡家做的惡事,他也曉得,你也不要怪你媽,你媽做得對,要怪,就怪你爸,是你爸無能,不但害了這麼多人,還連你和你媽……”崔延麗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只是嚶嚶地哭,眼淚鼻涕都哭成了一堆,米月忙掏出紙巾替她擦了。
米月看到楊貴蓮的眼圈也紅了,她低下了頭。
崔延麗好不容易收了淚:“媽,你要堅持下去,一定要堅持下去呀,我會給您請最好的律師,替你減罪,您不是一直敬佛嗎,佛會保佑您的呀……”
楊貴蓮一直沒有說話,看到崔延麗要離開了,終於開口了:
“你去替我辦件事吧。”
崔延麗含淚點了點頭:“媽您說。”
“替我去看看林月娥吧。”
“林月娥?她不是——?”
“我知道,代我到她墳前,替她多燒燒紙,對她說,我下輩子報答她。”
……
米月扶着傷心不已的崔延麗從看守所出來,問劉所:“羅小聰夫妻的墳還是在村裡的墓地嗎?”
劉所點了點頭:“我們上車吧,我帶你們去。”
“還要買香燭紙錢呢!”崔延麗可憐楚楚道。
劉所對崔延麗道:“你媽可能還不知道,正在政府規定不準在山上放炮竹燒紙錢了,以免引發山火,這樣吧,按新習俗,我們多買些紙花吧,路過我們鎮子的時候,路邊街道就有買的。”
米月等人來到了羅小聰夫妻的墳地,她沒有想到的是,這對夫妻的墳地竟在距離胡家墳地不遠的地方,說是墳,其實就是一坐土堆,土堆上長滿了一人多高的茅草,好在還立了一塊石碑,上寫着羅小聰、林月娥夫妻之墓。
米月到了墳前,想起這夫妻的一幕一幕,不由得感慨不已,便向墳前也行了三鞠躬,對劉所道:“記得《西廂記》有這麼一句話,生不同衾死同穴,這對恩愛患難夫妻,總算能在地下永遠相守了。”劉所嘆息道:“林月娥固然有罪,但罪不致死,要是我們不能替他們平冤昭雪,這對鬼魂哪裡能安息得了!”米月聽了,看了崔延麗一眼,崔延麗已把帶來的鮮豔的紙花一朵朵插在墳頭上,插完了,便跪在墳前,虔誠地默默向墳地磕頭。
米月擡頭看了看天,天色昏沉,突然吱地飛過一隻老鴉,在米月等人的頭項哇地叫了一聲,翻過山背後去了,一陣寒風吹來,米月打了一個寒顫。
劉所也仰頭看了看天,對米月道:“天色也不早了,晚上,乾脆到我家吃個便飯,我安排到賓館歇息一晚,明早回城吧。”米月看了看崔延麗,劉所笑道:“你跟她說嘛,她不聽你的麼!”
崔延麗已起了身,雙眼紅腫,對米月道:“我們回城吧。”
劉所一聽,看了看米月:“何必這麼趕,飯總要吃的吧?你看,這天都快要黑了。”
崔延麗看了看米月:“要不,你留下,我自己先走?”
米月只得道:“一起走吧,我也正要趕回城。”
劉所一陣猶豫,對崔延麗道:“這樣吧,我也是準備去一趟城裡的,聽說你們集團高層換人了,不是宏洲在管事了,我不知道給我們贊助的那筆扶貧款,還能不能落實?我正想找他問問。”崔延麗道:“那筆款子的事,我知道,林總說了,這是他經手的事,會一分不少地拔到位,這事不會受影響的,就是新到任的唐凱有想法,也會聽我的意見,你放心就是了。”劉所忙點了點頭,感激道:“你這麼一說,我就更要進城一趟,看看唐總,不管怎麼說,這大過年的,總要去拜個年,感謝感謝的吧!這樣,你們不覺得不方便的話,我就搭了你們的這輛便車,一同去城裡吧。”
米月明白劉所的良苦用心,她本想阻止,但聽他說的理由,卻不便當着崔延麗的面拒絕,聽崔延麗道:“你能上我的車,一路上有一個男子漢保駕,我求之不得呢!還哆嗦什麼,上車吧!”
劉所上了車後排,在車上伸展了一下身子,咂咂嘴道:“這麼好的車,我還是第一次享受呢!”
崔延麗難得被劉所的話逗笑了:“劉所,我聽說你還是部隊一位團職軍官,這也算是一位中高級軍官了吧,還用得着在我面前哭窮嗎?”
劉所一聽,哈哈笑了:“崔總,在我這個鎮裡,別說這號車,就是有一輛新款的普通豐田大衆,老百姓就會來戳我的脊樑骨罵了,莫說人家老百姓,就是你,也會說,我給的扶貧款,原來是來讓你坐好車的!我們呀,就是這個命,沒有這個福!”
崔延麗道:“可是,你們扶貧,成天翻山越嶺,沒有一輛好車也不行呀!”
劉所道:“宏洲也曾這樣對我說過,要給我一臺車,我說,你要真心給我一臺車,就把這車算成錢給我吧,這筆錢,能多扶好幾家人呢,宏洲也說我這輩子算是個窮命了,只認錢。”
崔延麗道:“我聽說,有些窮人,再扶也扶不起來的,扶貧扶志,可有些人,就是人窮志短,那些死懶好吃的人,政府就是給他砸錢也沒有用。”
劉所道:“這些人也不是沒有,當然,我們的扶貧對象都是在生活環境條件十分貧脊的山區,他們多少輩子過來了,都是覺得過日子不愁吃不愁穿就行了,安於現狀,一開始我們說是去給他們脫貧,他們並不是很熱情,不過現在,他們總算是嚐到了過好日子的甜頭,有了過好日子的想頭,有了這個夢想,就好了,精神狀態就不一樣了,看到我們是真心真意要讓他們過好日子,對我們的態度也就不一樣了,這樣,我們的這些扶貧幹部,就知足了。”
崔延麗嘆息了一聲:“原來林總還想在你退休後到公司來幹副總。”
劉所笑了笑:“你想想我會去嗎!我一個老頭子,去了能幹什麼?還不是到處討人嫌!我退休後,都想好了,只要能走得動,就去我們扶貧過的鄉下轉一轉,看看他們過上好日子了,同鄉親們聊聊磕,談談天,在魚塘邊釣釣魚,高興了,也討他們一口小酒喝喝,你們要在城裡是受累了,我也好帶你們去那些鄉下,吃些他們自己養的魚,喂的豬,種的菜,釀的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