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是探子附在圖片之後的。
照片很暗,是在夜晚,燈光朦朧,只見一個女人的臉龐出現在鏡頭裡。
乍一看,以爲是女人在對着鏡頭笑,可是事實上,她正含情脈脈的看着身邊的男人。因爲在照片的另一角,有一個男人的影子。不遠處,有一架直升機,而在女人的身後,還跟着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一個男人。
呵,不用想,她已經重新組建了一個家庭。
原來這些年自己苦苦追尋的結果,竟然是這個女人已經重新投入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原來,當年再深情再卑微的女人,隨着時間的推移,也會變得無情的。
可轉念一想,其實三年前她就希求着離開,所以,這樣的結局對於她當初的渴望並沒有錯……
程俊堯的心頭很亂。理智和情緒像兩股冷熱交錯的力量,攪的他整個人心煩意亂。
心口很重,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
很難受,很壓抑。
就如同,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在一瞬間被人偷走了一樣。
不可否認,人的私慾,總是將人的嫉妒心還有好勝心無限放大。
這一刻,程俊堯太嫉妒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很優秀麼?比他優秀麼?可以讓他的妻子透出燦爛的笑容,毫無陰霾……
阿德萊德的早晨來的特別早,晨光透過酒店的薄紗,照在程俊堯俊朗無比的臉上,可卻在下一瞬,這樣俊朗的線條,卻散發出陰鬱的氣息。
手機屏幕反射着光線,就如同是一把刀子直直的刺入了這個男人的胸口。
也唯有在這個時候,程俊堯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是佔有慾那麼強的一個人。
心臟起伏的厲害,他直接給探子回了一個電話。
“你確認這個人就是喬蘭?而且確認伯克製藥公司的這個護士就是喬蘭?”他問探子,重複着自己內心其實早已確定的答案。
“我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喬蘭藏得太好,所以探子說的很謹慎。
可是在程俊堯看來,百分之八十,已經足以說明他心中的印證!
喬蘭真的在阿德萊德,真的在伯克!
“去查一下,照片裡,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叫什麼名字。”他一隻手拿着手機,另一隻手緊緊攥緊。
電話那頭的探子沉默了一會兒。
“怎麼,有問題?”程俊堯反問。
探子的呼吸很沉,像是一副很爲難的樣子,“先生,如果我們真的能夠查到這個人的信息,也不會只見太太的一張照片發給您了。”探子的意思很明確,這些年來,除卻能找到一張喬蘭的照片,其他的便再無線索。
“需要我出雙倍的價格?”程俊堯的佔有慾和好勝心已經不想讓他再等。
“不是錢的問題,先生。”探子確實很爲難,一方面是喬蘭隱藏的太好,而另一方面,是他們本來在阿德萊德的信息網也不夠大。
程俊堯沉默了。
幾秒鐘以後,他再次淡淡開口。
“那麼……既然查不到之前的,那就直接開始跟蹤。我想在五天後得到答案。嗯?”他想知道,和喬蘭在一起的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他甚至想象着,如果有一天自己和這個男人見面了會是什麼樣子?
是揪住他的衣領將他狠狠揍一頓,繼而將喬蘭強行帶走嗎?還是說,給這個男人一筆不菲的報酬,千恩萬謝,繼而帶着道德上的滿足感帶走喬蘭?
他想了很久,最後他覺得,最大的可能,一定是將這個男人狠狠揍一頓吧!
不管是對是錯,現在的程俊堯已經慢慢變得冷冽,慢慢的想沈之承一樣,無情的因子一點點的注入他的血液。
管它是否道德,一個奪走了他妻子的男人,他勢必好好教訓他一頓!
……
這一天,陸少帆的心情很好。
原因很簡單,因爲他的妻子已經不再執意要上班,於是乎,他對她的擔心也就全然放下了。
在阿德萊德的這些日子,他其實過得很簡單也過得很幸福。也許是因爲自己整個人釋然,所以這些年來,他的靈感非常多,這也是爲什麼伯克製藥公司在這些年來碩果累累的原因。
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一大早,卡洛斯又堵在了他的辦公室門口。
卡洛斯的臉色很不好,他穿着一件條紋襯衫,一條淡色西褲,西褲上還夾着兩條揹帶。他喜歡戴着一副銀邊的圓形眼睛。
他這樣的打扮,很讓人聯想到美國五十年代那些白領精英的裝束。
而卡洛斯這樣的裝束,也會讓人產生不是在這個時代的錯覺,便是如此,他讓員工們有種高高在上的強大距離感。
這種距離感,也加深了人們不敢窺探卡洛斯任何秘密的畏懼,也讓他和陸少帆之間的職位秘密,很少被人知道。
此刻,陸少帆就在站卡洛斯的兩米處。
他先是愣了一下,不過隨即,他還是如其他員工一樣,對着卡洛斯笑笑。
他什麼也沒有說,徑直走到門口,掏出工牌,“滴”的一聲,門打開了。
身邊有來來往往的員工經過,對於陸少帆和卡洛斯這樣的交流,並沒有看出什麼異樣。
卡洛斯也沒有說什麼。
他跟在陸少帆的身後,嘆了口氣,便關上了門。
不大的辦公室內,兩個人的氣場瞬間轉換。
陸少帆脫下了自己的西裝,將它隨意的甩在一邊的沙發上,他鬆了鬆領帶,打開電腦,準備新一天的工作。
卡洛斯尷尬的笑了笑。
他也沒有急着說話,而是走到邊上的沙發,拾起陸少帆的西裝,微微捋了捋,既然幫男人掛在一邊小小的衣服架上。
“少帆,你看西服還是這樣掛着比較好。”
陸少帆聽言,勾了勾脣,他沒有扭頭,目光依然盯着電腦屏幕。
他道:“你在教育我?卡洛斯?”
卡洛斯回過了身子。
他沉重的踱了幾步,最後將陸少帆辦公桌對面的椅子拉開。
他下意識地雙腿交疊,可在下一秒卻發現自己在老闆的面前。
所以,他換成了正襟危坐的方式。
他這樣的動作,正是說明了他的焦慮和不安
“少帆,我還是堅持的我想法,我們必須和程俊堯合作。程俊堯已經開出了新的條件,20億買我們5%的股份,既然是不干涉經營決策權。”卡洛斯不想在閃爍言辭,直接說明了自己的意圖。
“不合作。”陸少帆連眉頭都沒有眨一下。
他的態度依然很堅持,不和自己妻子的前夫合作。天知道,這個程俊堯來阿德萊德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他們伯克製藥公司雖然碩果累累,但只是一家小公司,而程俊堯在業內雖然大量投資醫療產業,但是所投資的都是上百億的公司,他們這麼小的規模,這不符合這個男人的投資風格。
卡洛斯怔了一下。
他想過陸少帆會拒絕,但是沒有想過,這個男人已然會拒絕的如此直接。
可是,他怎麼能放棄?一旦程俊堯的投資成功,光光對他卡洛斯來說,身價便是翻了幾十倍。
卡洛斯蹭的站了起來。他怎麼也不明白,這個呆子爲什麼不會接受這樣一件好事。
程俊堯都提出了這麼優厚的條件,他無論如何都看出有什麼弊端。
“少帆,只要程俊堯投資了我們公司,我們就有資本和那些寡頭對抗!而且特效藥的價格可以降低很多倍,你我應該都清楚,這相當於救了幾百萬人的命!”
陸少帆目光繼續盯着屏幕,“生死在天,卡洛斯,別把我們自己想的那麼偉大。”其實他的心中也是不甘。
若是這個投資人不是程俊堯,若是這個投資人不是自己妻子的前夫,他會毫不猶豫的合作。可是,很多事情就是有那麼多的無奈。
“程俊堯說過,如果我們不和他合作,那麼他就投資我們的對手。”那麼也就意味着,伯克製藥公司沒有活路。
陸少帆冷冷一笑,“據我所知,在很多特效藥的研究領域,沒有競爭對手。”
“你……”
卡洛斯直直的被陸少帆噎住了。
一瞬間,狹小的空間內恢復了平靜。除了鍵盤敲擊的聲音,再無其他。
就這樣,沉默將近持續了近半個小時。
卡洛斯不同尋常般的賴在了這裡。
“少帆,我多少聽說過一些關於你的事情。你是D市的陸家的少爺,對不對?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和程俊堯原來就認識?”卡洛斯小心地問着,他一邊問,一邊看着陸少帆,想從這個男人的情緒中窺探出幾分。
果然,此刻的陸少帆忽然停止了鍵盤上的動作。
幾秒鐘以後,陸少帆的眸光看向窗外。
“是。”既然程俊堯已經來了,那麼當然沒有隱瞞的必要。更何況,他陸家少爺的身份對於卡洛斯而言,本來就沒有必要隱瞞的。
卡洛斯是他的合作伙伴,他不想讓這種隱瞞成爲他們相互信任的牽絆。
他自認爲,只要伯克製藥公司還要經營下去,那麼他和卡洛斯之間的合作還有很長。
卡洛斯鬆了一口氣,許是覺得猜到了幾分。
他又說:“我知道,程俊堯是學醫的,當年你也是學醫的,而且我也知道在D市陸家和程家是世交,所以……我……我能不能認爲,這些年來,其實你一直有一個心結。”
“心結?”陸少帆皺眉,眼眸深邃的看着卡洛斯。
“自然。”卡洛斯得意的笑笑,如同一個長輩教育晚輩一樣看着陸少帆,“我想,你們應該從小是競爭者吧?你們不會從小就在競爭,誰都不想比誰差。所以……當程俊堯打算投我們公司的時候,你不想輸給這個人,所以便不想接受他的投資,你覺得我分析的對麼?”
陸少帆雙手交錯。
“你在對我使用激將法?卡洛斯?”他是個聰明人,不會不知道卡洛斯的意圖。
卡洛斯佯裝一笑,“激將法?什麼激將法?不過……話說回來,我們既然開創了伯克製藥公司這個事業,等公司壯大以後,你作爲老闆的事實總是要浮出水面的。
如果到那個時候讓程俊堯知道,你其實就是當年伯克的老闆,那麼他的心裡就一定會想,你在躲着他,而且……你在躲着他的施捨……”
卡洛斯說的小心極了。
但是他說的沒錯。
他陸少帆遲早會有一天浮出水面,而且同在醫療圈,又是D市的望族,遲早會和程俊堯見面。
如果是現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還真是會讓以後的程俊堯覺得,他真的在躲着他,在怕他——這樣,倒真是折了他的尊嚴。
可是現在不一樣,接受一份投資,而且他還開出了這麼優厚的條件,所以……如果現在接受,不過是一場公平交易。
“程俊堯還在阿德萊德?”沉默了很久以後,陸少帆忽然問。
卡洛斯驚了一下,不過很快,他訝異的看着陸少帆。
“少帆,所以你同意和程俊堯的合作?好好好,你有什麼要求你儘管和我說,那個……既然程俊堯對我們的興趣這麼濃厚,咱們要不要把5%的股份價格提高到30億?”
陸少帆的脣角勾了勾。
他緩緩轉身,繼而眼眸深邃的看着卡洛斯。
“你可真是狡猾。”不僅說卡洛斯在商業上的狡猾,也說着卡洛斯確實戳中了他陸少帆的軟肋。
陸少帆承認,他是個好勝心極強的男人。
尤其,他不想輸給他妻子的前夫,他的情敵!
卡洛斯得意的摸了摸下巴。
“承蒙誇獎。這次談判,我會好好準備,而且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卡洛斯一方面是陸少帆的僱員,另一方面也是他的朋友。
他從來都是給自己留足了後路。
不會得罪程俊堯,也想着從程俊堯的身上撈到不菲的好處。
“不用,這次我會親自和他談。”
“你出馬?”
“就如如你所說的那樣,反正我和程俊堯是老朋友,以後我們遲早會有見面的一天,所以爲什麼還要對他躲躲藏藏呢?”
陸少帆想的很清楚。
這些年來他之所以將自己隱藏的很深,不過是怕那個在暗處的毒梟盯上自己,他現在已經破解了毒梟放在勞倫斯體內的毒藥,而這樣的結果,也會讓他的身份更加危險。
因爲他的存在,他的解藥的配方,便是對毒梟最大的威脅。如果毒梟知道了這個秘密,定然不會放過他。
而那個時候,他最愛的女人,喬蘭還有兩個孩子,也一定會成爲毒梟追捕、威脅他的對象……
可到底,程俊堯是不一樣的。
雖然,他和程俊堯是對手,是情敵,但是有一點陸少帆確定,程俊堯這個男人在人品上沒有半點問題。
可以說,程俊堯這個男人,放在古代就是一個賢者,一位道德模範。
甚至退一萬步講,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被那些毒梟追殺,程俊堯還可以成爲他的同盟……
所以,拋下感情的因素,陸少帆自然覺得應該和程俊堯見面。
更重要的是,喬蘭——他的妻子早已經想明白了,已經不打算在這段時間拋頭露面了,她說過自己會乖乖的呆在家裡,所以……即便自己和程俊堯合作,只要不告訴喬蘭的存在,程俊堯也定然不會有什麼察覺吧?
“怎麼,有問題?”此刻,陸少帆眼眸沉沉的看着卡洛斯。
卡洛斯連連點頭,“沒,沒什麼問題。那個……程俊堯說今天還會來公司,那麼到時候您就和他談談。”
“不用,幫我換一個地方。我和他談,絕對不能在公司。”一個“研發助理”和大名鼎鼎的投資人談判,定然會引來員工的不小猜測。
“好……好,那在哪裡?”
“就在市中心的夏洛蒂咖啡館吧。時間就在今天下午。”也只有遠離公司的地方,兩個久未見面的世子見面,纔不會讓人有其他的聯想。
“好,我明白。”
……
程俊堯剛從酒店健身房回來,就接到了卡洛斯的電話。
自從程俊堯動了胃癌手術以後,他便一直有健身的習慣,一方面是爲了更好的工作,盡一個父親的職責,而另一方面,也是想等到一份期待。
他總冥冥中覺得他的妻子一定會回來。
剛剛到阿德萊德的時候,他就有種別樣的感受,原來感受是真的,他的妻子真的在這裡。
“卡洛斯先生,你好。”已經衝過澡的他,精神格外好,“我提出的要求你們考慮的怎麼樣?”
他也不想用多餘的寒暄,因爲在這個時候,沒有絲毫意義。
“你好,程俊堯先生。是這樣,我們公司有一個重要的人想見你。”卡洛斯說的神秘極了。
“一個重要的人?”程俊堯說着,微微勾脣,他倒是想到了幾分,“是那位護士?”這些年來,會有不少人爲了合作給他送女人。
程俊堯從來都不曾感冒過。
可偏偏,他這些卻格外希求卡洛斯能夠滿足他的私心。而且他在昨天就已經提示過,所以他不相信卡洛斯會蠢到這種地步。
電話那頭的卡洛斯沉默了幾秒。
“那個……程先生見面了就知道,不過我可以事先告訴程先生,您和這個人曾經認識。”
“曾經認識?”程俊堯的心忽的起伏的厲害,難道真的是喬蘭。他不相信在阿德萊德,還有其他相熟的人。
“是,下午三點夏洛蒂咖啡館,9號桌。”
這一次,換做程俊堯沉默了。
“一定。”他狂喜,可是良好的教養告訴他,一定要保持鎮定。
他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喬蘭,再次見面了!
這一次,他一定要向這個女人問個明白,而且,他也做好了不將這個女人再放回去的打算。
即便是搶走,那又怎樣!
……
程俊堯從來沒有像這一天這樣,如此精心的裝扮過。
即便是已經颳了鬍鬚,他還是認真地颳了一遍,他認真地挑選西服的顏色、領帶的眼色、甚至因爲找不到曾經喬蘭最喜歡的那個銀質袖釦而大動肝火。
助理們覺得奇怪,今天的程俊堯爲什麼會像一個孩子一樣——這麼幼稚!
還有,他們也不曾看到過這個那人會對衣着這麼細緻。
無奈,還是其中一個女助理畫了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才從店裡買回了一個和程俊堯原來相仿的一個銀質袖釦。
“先生,其實……您這個樣子,從來都是挺好的。”一個老資格的助理覺得程俊堯實在反常,所以還是好心的提醒了下。
他想着,這世上能夠找到程俊堯這樣相貌財富都頂尖的男人,其實真的很難了。
程俊堯一邊整理着自己花色領帶,一邊笑着道:“你不懂。”他原本想系一個條紋領帶,可是又怕太莊重怕嚇着對方,於是,索性換了一個花色的。
助理扯了扯脣,也知道不好再說什麼。
“對了,這次保鏢帶了幾個?”
“2個。”
“嗯。”兩個保鏢,應該足以把喬蘭押回去,“通知下飛行員,我會在今天先回一趟紐約。”先把喬蘭押回紐約,遠離阿德萊德這個地方,他才能安心。
解藥的事情雖然也要緊,但是安默的這個病症是緩釋的,加之可以注射鎮定劑,所以……也不是那麼着急了。
只要把喬蘭送到了紐約,送到了小墨身邊,他依舊可以折返回來,和伯克製藥公司談判。
想着想着,程俊堯不覺一愣。
從什麼時候開始,安默和喬蘭的位置在心中變了。
曾經,他可以爲了安默失去所有,可是現在,這個叫做喬蘭的女人才成了他的最在意的人。
……
下午兩點半。
程俊堯提早了半個小時來到了夏洛蒂咖啡館。
如他所料,9號桌依然空空如也。
也是,這個女人從來都不會早到半個小時,他對她在瞭解不過。
他也不着急,在9號桌邊拉開了椅子,面朝門口的方向坐着。
他點了一杯意式咖啡,少有的消磨着下午的時間。
一杯咖啡飲盡,他擡手看了看時間,兩點五十。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一個女人……
是她?
“你好,俊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