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黑,程俊堯只覺得手機屏幕的光線刺目。
他眯了眯眼,許是因爲心虛,他將手機屏幕微微側了側。
“先生,已經確定,太太已經答應了佛朗斯的請求,決定和佛朗斯合作,所以,這段時間她會來說服你。請您小心。”
程俊堯看着屏幕,只覺得這幾個字在自己的腦海中放大。這個時候,他已經確定,在這段時間來,這個女人給自己的“完美生活”,不過是一個假象。
黑暗中,他嘲諷一笑。
關掉手機屏幕,黑沉沉的夜色瞬間將他的表情籠罩。
伸出長指,指尖一點點攀上女人的臉頰。
“可以……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在這個時候想通了?”他問。
就在上一刻,程俊堯只是因爲想表明自己對這個女人的愛而答應,於是本能的說出了一個“好”字,可是現在,當明白這個女人已經背叛自己的時候,他卻想着徹徹底底的明白爲什麼。
即便他知道,從這個女人口中得到的,並不是真話。
喬蘭的眸光頓了一下,昏黃的光線下,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她擡眸,小心翼翼的攀上男人的眸子。似在試探,也似在隱忍。
“沒什麼,就是……你以前說過的。”她的聲音漸漸地淡了下來,她不會告訴面前的男人,其實此刻的她已經失去了說出這些話的勇氣。
她又說:“俊堯,難道……這樣不好嗎?”
她一步步走向面前的男人,凝視着他,踮起腳尖,伸手摟住了男人的脖頸。
她將自己的臉頰貼在男人的胸膛上,隔着襯衫布料,她感受着男人的心跳,近乎貪婪地呼吸着這個男人熟悉薄荷味道。
垂下了眸子,她第一次主動地握着他的手,指尖在男人的掌心微微摩挲。
她問:“俊堯,難道……這樣不好嗎?”其實她也知道,這樣違心的問題,一點也不好。
少有的,這一次程俊堯選擇了沉默。
他並沒有如同以往一樣,在這個女人靠近的時候,同樣擁抱這個女人,他就這樣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落地窗外閃動的霓虹,好似失去了愛人的勇氣。
很久以後,他微啓薄脣,“好,都聽你的。”他的聲音有些冰涼。
他漸漸提起雙手,握住了女人的肩膀。微微用力,將女人推到了自己面前。
“那麼……你應該知道,在那些卷宗上簽字以後,意味着什麼?”
“我知道。”她毫無遲疑。
可在程俊堯的心裡,女人這樣毫無遲疑的話,卻讓程俊堯覺得更加心寒。所以,這個女人選擇了和佛朗斯合作,還打算奪走他的所有,只爲和那個陸少帆在一起?
呵,真是一個沒有良心的女人!
……
書房裡,一盞復古的檯燈開着。
兩個人相對而坐。
書桌很寬,隔着長長的距離,兩個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們在相互試探,其實兩個人都知道。
沉默了很久以後,程俊堯拉開了書桌的一個抽屜。
他從其中拿出一個牛皮紙袋,修長的手指觸及白色的纏繞線,一點點鬆開。
他將一疊厚厚的文件放在書桌上,一份一份展開。
“這個是我的物業、股票、、還有現金。所有涉及到的財產,都在這些文件裡面。現在,我把這些東西都交給你。”
他說着,抽出最底下的一份文件,帶着淡淡的笑意道,“這個……是我之前準備的,裡面說,如果我們兩個人離婚,所有的財產也都會給你。嗯?”
“所以喬蘭,你不會背叛我的對不對?因爲一旦離婚,我就會一無所有。”他繼續問着,繼續試探着。
曾經程俊堯之所以會讓律師起草這些文件,就是爲了讓這個女人安心,如果說從更加自私的層面講,他只希望自己能夠有一個穩定的婚姻。
可是現在……
喬蘭立刻逃開了男人的目光。
她再次垂下眸子,目光投向面前的《補充協議》,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我明白,我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的。”她顫抖着聲音說出這些字,如同是承諾。
“那就好。”男人又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支筆,轉動筆尖,將它遞給了喬蘭,“簽字吧。我想從此,我們兩個人會更加親密。嗯?”
他的言語,從真誠變成了邪魅。
她緊抿着脣,壓抑着聲音說着,“會的。”
她伸手拿走了男人手心的筆,看也沒有看,就在那些文件的最末頁簽下來字。
“好了,一式兩份。我會拿走其中的一份。”
他點點頭,“好。”
……
這一夜,兩個人繼續交錯着。男人不斷地索取着女人,這種索取,帶着極大的隱忍、報復、還有不甘。
凌晨的時候,女人已經毫無力氣的睡下了。
他不似原來那樣溫柔的抱起她去洗澡,而是任由她躺在那裡,沉沉睡去。
當所謂的愛情變成欺騙和利用的時候,它所展現在人面前的樣子,唯有是厭惡!
他洗了澡,再次來到了書房。
夜色很沉,他走到落地窗前,打開窗戶,任由帶着寒意的夜風吹入。
他點了一支菸,一口一口的吸着。黑夜,夾雜着青白的煙霧,一點點吞噬着這個男人的溫和。
當他燃盡最後一支菸,他撥通了一個號碼。他知道在這個時候,這個人都是處於工作狀態。
“晚上你發給我的信息,你確定嗎?”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輕柔的女聲:“確定先生,我們監聽了所有您太太和佛朗斯的通話,而且也把通話錄了下來,不會有遺漏,應該……也不會有錯。?”
他嘲諷一笑,“是麼?”
電話裡傳來女人柔柔的呼吸聲。
“先生……您還好嗎?是不是……是不是您太太做了什麼?”
“沒什麼,我很好,而且……我和她已經簽署了財產讓渡協議,我所有的財產都會在這個女人的手上。”他淡淡說着,好似在說一個和自己毫不相關的故事。
他的聲音依然溫和,可是隻有在這個夜裡真正看到他的表情,才明白這個男人的身後站着一個撒旦。
“怎麼會?她這樣您還同意?”女人很是不解,“不過……既然是您的決定,我還是尊重您。”
“幫我繼續跟蹤他們的聊天記錄,我不希望,是你們誤解了喬蘭和佛朗斯的意思。”其實他到底還是不死心的,他不甘心這個女人真的會背叛他。
“好的,我明白了先生。”
……
紐約上西區。
一座高檔公寓的頂部,昏暗的書房內亮着三臺顯示器。
黎止心即便在聽到忙音後,手卻依然緊緊地握着手機。
她原本欣喜,沒有想到這麼晚了程俊堯還會打電話給她,但是沒有想到,這個男人所說的,全都是關於喬蘭的事。
這個男人是真的愚蠢嗎?還是說,是對這個女人的真愛?抑或,是一個局?
“轟隆隆……”紐約的上空忽然電閃雷鳴。
黎止心頓了一下,視線才漸漸恢復到現實。
電腦屏幕依然在閃爍,各種數據在黑色的屏幕上不斷跳動。
看着房間裡的一切,黎止心在心中第一次心生反感。
她是程俊堯“邀請”的黑客,這些天來唯一的任務,就是獲取喬蘭和莫爾島一干人的聯繫。可是漸漸的,黎止心發現自己越是挖掘這些信息,便越是覺得,程俊堯這個男人離她越來越遙遠……
“滴滴……滴滴……”這時電腦的提示音響起。
緊接着,傳來一個斷斷續續的聲音。
“喬小姐,我很開心你會和我合作,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說服程俊堯先生做的擔保人?要知道,陸少帆的時間可是不多了。”佛朗斯的聲音還是那麼熟悉。
“不需要他來做擔保,我就可以。”
“你?”佛朗斯不可置信,漸漸地,又變得不可思議,“就憑你,你就能說服那些大買家,別忘了你現在只是程俊堯的太太,只要程俊堯否認,你的擔保就根本毫無意義。”
“你錯了佛朗斯先生,程俊堯已經將他所有的財產都轉讓給了我。所以……佛朗斯先生是覺得九百億美元的資產不夠有說服力?”
“你……你說的是真的?”佛朗斯吞吞吐吐,顯然對於喬蘭說出的這些信息有些不可置信。
“需要給你看合同?”喬蘭語氣輕快的反問,不知爲何,在這場談判中,喬蘭漸漸掌握了主動權。
佛朗斯停頓了很久。
“我相信喬蘭小姐應該不會拿陸少帆先生的性命開玩笑。那麼……我就等喬蘭小姐的好消息。”
“好,到時候我自然會來找你。”
“佛朗斯,我有一個請求。請你……請你以後不要再和程俊堯聯繫。也不要再用各種方式威脅他。”
“哈哈,自然,現在喬蘭小姐纔是最大的金主,我自然不會在那些沒有實力的人身上浪費精力。只是……喬蘭小姐,你還深愛着程俊堯?”
“不管是與不是,我都希望他好。”
“哈,真是美女救英雄。爲了程俊堯名譽,又爲了陸少帆的安危,喬小姐原來選擇犧牲自己。”
喬蘭沒有回答。
“那麼……喬小姐五天以後莫爾島見,可否?”
“可以。”
“嘟嘟嘟嘟……”這時電話已經出現了忙音。
黎止心迅速按下了停止鍵。
按下按鍵的一瞬間,她整個人愣了許久。
今晚的收穫很多,她確實沒有想到,這個喬蘭之所以想方設法拿到程俊堯財產的目的,卻是爲了保護這個男人的名譽。
呵,倒還真是對程俊堯癡情……所以,她黎止心怎麼可能會將這麼重要的信息告訴程俊堯?若此,自己還怎麼能夠得到程俊堯這個男人的愛?
她太清楚,程俊堯不會一無所有,即便他將財產全部轉移給喬蘭,可一旦他們離婚,只要魔石基金在,那麼程俊堯依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男人之一……
更何況,她所着迷的,是他本人。黎止心承認,自己從未見過像程俊堯這樣優秀的一個男人,而她也聽說,他和她的太太喬蘭,卻是因爲一個性侵案件才被迫在一起的。
黎止心當然不會相信程俊堯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更願意相信,這一切是喬蘭那個女人的陷阱。
所以既然喬蘭可以憑藉手段得到這個男人,那麼她黎止心爲什麼不可以?
想着,她重新編輯了剛纔的那段錄音,把那些她不願意程俊堯聽到的內容,統統抹去……
她的另一個身份是黑客“鬱金香”,所以,她只花了幾分鐘的時間都統統搞定,而且,被重新剪輯過的錄音天衣無縫,她確定沒有任何人能夠聽得出來其中的異樣……
“轟隆隆……”天空中再次響起雷鳴的聲音。
“啪”的一聲,黎止心在敲下最後一個回車鍵後,心滿意足的站起了身子。
她走到窗臺前,第一次在黑夜中拉開了窗簾。
閃電的光芒照在黎止心的臉上,黎止心笑了,她發覺自己的心其實和這個天氣一樣——她所期待的,不也是暴風雨嗎?
……
程俊堯一夜無眠。
所以這一天他上班很晚。
當他走到公司的時候,一抹深紫色一直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口。
只見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女人在他的辦公室門口走來走去,女孩穿着一件深紫色的超短連衣裙,留着捲曲的墨色頭髮,遠遠望去,就如同畫報上的女郎。
他很是訝異,“你怎麼在這裡?”
黎止心笑笑,得意的拿着魔石基金的工牌在空中晃了晃。
“我怎麼不能來這裡,我現在,可是魔石基金的工作人員,所以小職員相見大總裁,不知道大總裁會不會嫌棄。”她說話的樣子,俏皮極了。
黎止心雖然是一個資深黑客,在網絡世界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鬱金香”,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她也不過二十三歲,比程俊堯足足小了十多歲。
這樣的年紀,幾乎承載着女人所有的美好。
如果只是看黎止心的外表,所有人只會覺得,這個女人便是一抹在陽光沐浴下的鬱金香……
程俊堯原本緊繃着的臉,在這一瞬揚起了少有的笑容。
“小職員見大總裁,嗯……當然可以。”他說完,給身邊的秘書示意,秘書很快打開了總裁辦公室的大門。
開門的一瞬間,黎止心愣了愣。
張了張嘴,她道:“真沒想到……你的辦公室那麼大,又……那麼低調。”她用了“低調”兩個字,來代替簡單。程俊堯的辦公室確實很簡單,除了辦公桌和沙發、椅子,便再無其他。
在這個房間內,幾乎看不到任何擺設。
不知爲何,黎止心在看到程俊堯這樣大辦公室的時候,不但沒有心生反感,反而更加豔羨。在她眼中,這種身價無數卻依然崇尚自然的男人,纔有着最美好的品德。
程俊堯並沒有做太多的迴應,他徑自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坐。”他指着辦公桌前的椅子,示意黎止心。
黎止心笑笑,只看了椅子一眼,卻蹦蹦跳跳的坐到了遠處的沙發上。
像是在自己家裡一般,她脫下鞋子,露出塗着紅色加油的腳趾,將整個身子躺在辦公室的黑色真皮沙發上。
她可以雙腳摩挲着,想無時無刻透露出少女的氣息。
黎止心在黑暗中呆慣了,所以在陽光下的她從來都不按套路出牌,而她也深諳男人的心理——在很多男人的眼裡,那些規規矩矩的淑女無趣而乏味,尤其是像程俊堯這種寂寞又成功的中年男人,他們會更加喜歡這種有帶着一絲絲翻盤的少女。
因爲在他們的眼裡,這種女人更加有趣,而且在時刻的接觸中,也會因爲馴養而產生極大的成就感。
而當這種成就感不斷擴大,男人們便會更加依依不捨……
想着,黎止心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棒棒糖,拿在手中,在塗着鮮紅脣彩的脣上蹭了蹭,她知道,大多數的男人最吃這一套。
“怎麼,有事?”只是,程俊堯卻根本沒有看她。
此刻,他已經打開電腦,快速地處理着手中的藥物。
手指打在鍵盤上的速度很快,他微微皺眉的樣子可以確定,這個男人根本沒有看這個女人的心思。
黎止心到底是失望的。
她緩緩起身,坐正,攏了攏身上的短裙。
拿出糖紙,重新包好棒棒糖,繼而將它塞進自己的口袋裡。
高跟鞋的聲音踩在毛茸茸的地攤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走到程俊堯的面前,原本面容上有些許失落的黎止心忽的微微一笑。
伸手,她拉開了面前的椅子。
“沒什麼,就是把這幾天監聽到的內容給您。”她說着,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愛心狀的U盤,遞給了程俊堯。手指推到男人筆記本邊的時候,黎止心試探的問程俊堯,“對了,先生,我……我可以不像別人那樣叫你先生嗎?”
“那叫什麼?”程俊堯機械的問着,手指依然快速的在鍵盤上敲打着。
“叫你……俊堯哥好不好?”她歪着身子問,一副天真無知的樣子。
“不好。”
黎止心愣了一下。
她張了張嘴,在自己幾乎用盡了渾身解數的時候,卻沒有想到這個男人完全不吃這一套。
“哦,好吧。”她失落回答着,但是她不會告訴程俊堯,她卻因此對這個男人更有興趣。
世界上有一個詞,叫做愈戰愈勇,也有一個詞,叫做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
在黎止心看來,程俊堯幾乎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夢想。而但凡他下定決心的事情,就從來都不會改變主意。
“那麼……那我應該叫您什麼?”
“先生,和他們一樣。”
“哦,好。”她點點頭,又拿出口袋中的棒棒糖吃了起來。
幾分鐘以後,程俊堯“啪”的一聲合上了電腦。
他將自己的身子重重的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認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他也是這樣少有的看一個女人,除了安默還有喬蘭……
“止心,我之所以讓你在魔石基金工作,並且聘請你作爲我的信息部的員工,最重要的原因,我想你應該清楚。”
“不清楚。”她眨巴着黑色的眼睛,裝作無知。
“黎教授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恩人之一,如果沒有他,也許我在投資界的工作就不會那麼順利。你是他唯一的親人,也是他的侄女,他生前將你囑託給我,我自然有義務照顧好你。你……明白?”
黎止心的身子僵住了。
其實程俊堯說的這些話她都懂,甚至爲什麼會有現在的局面,也是她自己一手促成的,可是當這些話語從程俊堯的口中說出的時候,黎止心的內心說不出的失落。
今天,她失落的一次又一次,程俊堯這個男人,對她來說幾乎是在感情上刀槍不入。
呵,真是一個癡情的男人。
那麼……是不是說,當自己有一天也被這個男人愛上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會對自己這麼癡情?
所以,既然是一場長久的戰役,自己又何必心急呢?更何況,那個喬蘭早已經自掘墳墓,而她,不過是送了她一程罷了。
“哦,我明白了,先生。”她又將棒棒糖放回了自己的口袋裡,下一瞬,她的眸光望向辦公桌上顯眼的紅色U盤,“哦,對了,這個是我凌晨新監聽到的,先生要不要聽一聽。”
程俊堯怔了幾秒。
他早就注意到這個U盤,也知道這個裡面的內容大概是什麼,他之所以遲遲沒有接手,是因爲不想承認罷了。
有時候愛的太深,他寧遠選擇麻痹自己的方式。
此刻,他的身子依然保持着原來的樣子,睫毛微微顫動,脣角揚起了一抹自在的笑意,“好,謝謝你。”
他說完,朝着黎止心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可是即便在這個動作之後,程俊堯依然沒有觸碰那個紅色的U盤。
黎止心在關上總裁辦公室大門的時候,特意回頭看了看,看着男人沉默又失落的樣子,黎止心的脣角弧度微微上揚……
……
傍晚,喬蘭準備好了所有文件。
深呼吸一口氣,她撥通了一個曾經聯繫過的號碼。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毫無情緒的開口,“有一個爆炸新聞,你想不想要?”
果然,電話那頭問的急切:“哦?關於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