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最近自己總是重複着醒來再睡着的動作,也習慣性的直接忽視站在牀邊的人,直到感覺今天這個重複的動作太頻繁,牀邊的那個人也出現的太頻繁,到了讓我感覺厭煩的時候,我終於啃稍稍轉過腦袋看了一眼對方的模樣。
“醒來了?”記憶中似乎有個人總是愛問一句這樣的廢話。偏偏這次我已經懶得搭理。
被外的手被寬厚的大掌包括住,我想抽也抽不開,雖然我沒有用什麼力氣。
我又將頭對着牀內,儘量不去看光亮處的那個人,一隻手撫摸這側身的肚子上。
“孩子呢?”
“……不在了。”
“百娟來過。”
“我聽人說了。你不該喝那一碗湯。”
我冷笑一聲,怪異的音調在空蕩的房間裡飄散,有着駭人的驚秫。
他另外一隻手也覆蓋在我的手背上,反覆的撫摸。
我的喉嚨有點啞:“你該不會認爲真的是百娟做的吧?”
他的手一頓,似乎在響應主人內心的掙扎,時間在蠟燭燃燒的光暈中逐漸黯淡下去,沒一會有人進來悉悉索索一番,那光亮又更加閃耀了。
“璃兒……對不起!”
然後呢?他幾個月前也跟嚴妍說過對不起,然後許諾照顧她一輩子。今天他再跟我說對不起,後面的話呢?
我看向他,等着他後面的話,可是他的嘴脣張張合合幾回,硬是沒有吐出一個字。
這表明了什麼?
我的眼神不由得冰冷了下來:“我肚子裡面的孩子是你的!”
“我知道。”
“他是公公婆婆的第一個孫子,也是你的第一個兒子!”
“……我知道。”
我穆的撐了起來,對着他大吼:“你知道?你確定你真的知道?”
他定定的看着我,在裡面我看到了躲閃,狼狽,驚詫和微微的不解。
不解我性格的突然轉變。是,我在他面前一直是溫柔賢淑的,寬宏大量的女子,就算是爭論兩個人也是低聲鬥氣般的挑釁,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見過我如此猙獰的樣子和如此寒蟬的話語。
“不要告訴我,你真的知道失去了這個孩子對我意味着什麼?也知道在你將嚴妍娶進門的時候一個失勢的正房夫人將要面臨什麼?你甚至知道到底是誰這麼迫切的想要讓我落胎?還是說這一切本來就是你的策劃?”
他大叫:“不是!”
我眯着眼睛對視着他,自己整個身體掩蓋在陰暗的被褥之下:“那你說你知道什麼?難道我那親身妹妹的百娟真的憎恨我到恨不得讓孩子死的地步?我自認我還沒有虧待過她,就算她離開我也再沒有追究她的過錯,甚至於對她的去處不聞不問,我不覺得她會想要毒害我的孩子,她的小侄子的地步!還是說……”我的鼻子貼到他的鼻尖,被他掌握的手翻起抓住了他的,尖銳的指甲毫不客氣的紮在他的手背上,我的話語一字一句,幾近滴血的撕扯:“還是說,她成了別人的棋子,要害我的孩子,要害我於死地?嚴簡你是真的明白,還是在裝糊塗?還是說你準備包庇那背後真正的兇手?”
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幾乎是跳開的倒退了出去,臉色就算在這溫暖的燭光映照下也透着一股死白,喉結不停的上下襬動。
我的頭髮都披散下來,一縷一縷的落在牀邊,看上去就好像那從深深地獄裡面爬出來的冤魂,我的張合的口腔似乎也長起了獠牙,閃着寒光,我說:“你也不怕夜深人靜的時候,你那冤死的孩子入得夢來,喚你‘爹爹’?”
“不要說了!”他連續的倒退幾步,身體撞擊在廳中的桌子上,打翻了上面的茶具,乒乒乓乓的好一陣響動。
他雙手掩住面頰,重複的唸叨:“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我冷冷的掃視着對面這個看起來脆弱的男人,雙手還是忍不住一下一下的撫摸着自己的肚子,我又靠在了牀頭,將整個身體更加深的掩蓋在半遮蓋的牀簾之後,被子之下。
我的聲音透着一絲疲憊:“我一直在想,那個時候你說你會慢慢的愛上我,其實是哄騙我的對不對?”
他的手滑落了一半,半天才吐出:“之後我的確是喜歡你的。”
我淡淡的笑,看着牀頂:“可是你是愛着嚴妍的。”
“……是。”
“愛到一直想要得到她!”
“是。”
“不虧待她,不委屈她。”
“是。”
“就算她是天上神女,或是地上邪魔,你都會陪在她的身邊,一直一直的愛護着她,一如既往的支持着她?”
“是。”
“就算是她毀了我們的孩子。”
“……是。”
我低低的嘆息一聲,再也不願面對那光亮:“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以後會怎麼樣?”
“以後?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我們還是會有新的孩子,你會一直是嚴家的少夫人,沒有人能夠動搖你。”
“就算我也毀了你跟她的孩子?”
身後又是一陣響動,估計那已經破碎的茶具已經粉身碎骨再也分辨不清哪一片是茶壺的,哪一片是茶杯的。
“你不會的。你是母親選出來的女子,寬容是你的品性,你不會殘忍到害人……”
我冷淡的打斷他的話:“你覺得我真的可以寬容到可以容忍害死我孩子的女人走進家門麼?或者說,我會讓她的孩子取代我孩子的一切,成爲嚴家的驕子嬌孫麼?”
我的髮絲已經全部擋住了面容,就算是看着他,他也見不到我的表情,只從細碎的髮絲中看到我一雙駭人的眼睛,閃着幽靈一樣的光芒,聽到我說:“你真的把我想得太偉大了!父債子還,母親的債,你說會是誰來還?”
“你!”他的眼神終於開始變化,兇狠的對視着我:“你不要太過分!”
我怪笑一聲:“一直以來,是你做得過分還是我做得過分;而這一次,是嚴妍做得過分還是我?”順道伸出手指來,仔細的剃了剃裡面堆積的血塊,我的話語又開始漫不經心了。
我道:“更何況,我還什麼都沒有做呢!比嚴妍可好多了。不過,我可不保證我以後什麼也不會做!”
他大叫:“你瘋了!你真的瘋了!”一邊叫一邊跑了出去,沒多久就聽到屋外他大吼的聲音,接着一大羣人跑到了院子裡,劈里啪啦的一陣敲打,除了進出的一扇獨門,窗戶們就這樣被厚厚的長木條給釘死了,這屋裡的傢俱連月色都照耀不進來了。
面對着這一切,我只是冷笑,再冷笑。
今天,我將要將自己的一切努力做個終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