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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釋虞一臉嚴肅,“跟我走。”
“皇帝又要看人挨鞭子?”
“你從來不知道害怕嗎?”張釋虞一臉詫異。
“我的害怕,都在獨自一人時仔細嘗過了,味同嚼蠟,又被吐出去。”
張釋虞笑了一聲,馬上板起面孔,“先出去再說。”
門外沒有衛兵,張釋虞帶着樓礎拐彎抹角,很快來到另一間屋子裡,“把衣服換上。”他指着桌上的一團東西。
屋裡沒點燈,樓礎拿起衣物辨認,“這是宮中宦者的衣服。”
“你總不能這個樣子出宮吧?”
“出宮?”
“快換衣服,現在不是閒聊的時候。”
無論怎樣,有一線希望總比留在宮裡等死強,樓礎迅速換上新衣,將舊衣捲成一團,抱在懷中。
兩人再次出門,又拐幾個彎,來到一輛馬車前,張釋虞讓樓礎上車,叮囑道:“別發出聲音,外面有人問起,你就假裝不在,一切由我應對。”
樓礎點頭應允,爬進車廂,到處摸索,找個舒服的地方坐下,開始琢磨虞世子在玩哪一再出。
這回等的時間比較長,差不多半個時辰,車輛終於移動。
馬車停下時,外面已是微亮。
有人掀簾,有人進車,樓礎屏息不動,因爲上車的人並不是張釋虞。
馬車重又上路,張釋清坐在對面,離樓礎儘量遠些,冷冷地道:“別跟我說話。”
樓礎並未開口,於是嗯了一聲。
兩人默默無言。
馬車時停時走,經常遭到盤問,都是外面的張釋虞應答,一路順利,只有一次,有人掀起簾子一角,想看看裡面的人,被張釋清一口啐開,那人什麼都沒看到。
外面嘈雜聲漸起,真是出了皇城,天光大亮,車廂內也能看得清晰,樓礎幾次看向斜對面的“妻子”,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問。
馬車最後一次停下,張釋清跳下去,張釋虞掀簾,高興地說:“出來吧,妹夫。”
張釋清道:“別叫他……我不愛聽。”
“可他的確是妹夫啊,你倆已經拜過堂,沒法反悔。”
“哼哼,那也不準叫。”
樓礎下車,四處看了一眼,“這裡是歸園?”
“嗯,先在這裡藏一會,下午送你出城。”
“等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讓妹妹跟你說,我得馬上回宮裡去。”張釋虞親自駕車,要到園外再交給車伕。
歸園不大,只剩兩個人時,卻顯得頗爲空曠。
張釋清轉身進樓,樓礎跟上去,問道:“你……”
張釋清轉身,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遞給樓礎,“這是給你的休書。”
樓礎接過紙來看了一遍,果然是封休書,是芳德郡主休掉丈夫樓礎,與丈夫休妻的格式一模一樣,只是夫妻調換下,見證人則寫着張釋虞與歡顏郡主。
樓礎哭笑不得,將紙張疊好,“這張是給我的?”
“對,從今以後,咱們就不是夫妻了。”
“好啊,祝郡主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喂喂,我可不是嫌貧愛富的人,休書早就寫好了,今天剛拿出來而已。”
“嗯,虞世子和歡顏郡主知道這件事?”
“以後我再告訴他們,總之休書沒有問題。”
休書大有問題,根本不會得到承認,樓礎也不爭辯,將休書收入懷中,微笑道:“好吧,我收下了,現在可談正事了?”
“休書也是正事。你將衣服換掉,我不喜歡這一身。”
張釋清邁步上樓,樓礎迅速換上舊衣,跟着來到樓上。
樓礎想起來,他曾經在這間房裡住過一夜,張釋清等六名王女乘船到訪,一番問詢之後,誰都不願意嫁給他。
張釋清坐在窗邊,遙望水面,喃喃道:“發生這麼多事情,我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
“別怕,你還有許多個十歲。”樓礎站在門口。
“你真參與了……刺駕?”張釋清依然望向水面,的確顯得成熟幾歲。
“嗯,我還在皇帝肚子上刺了一刀。”
張釋清沉默多時,“我應該恨你,皇帝對我們最好,可我就是恨不起來,與你無關,而是皇帝……他有點讓我害怕。”
“端世子死後,大家都感到害怕。”
“不是,在那之前,我就有點害怕。在皇帝面前,我拼命喝酒、拼命玩鬧,就是爲了討好皇帝,當時我沒感覺到,事後想起,才發現那都是假裝的,我喜歡喝酒和玩鬧,但是不喜歡喝得太多、玩得太瘋。”
“在皇帝面前,沒人敢說真話,更沒人敢展示真性情。”
張釋清趴在窗臺上,似乎在抽泣,過了一會直起身,說道:“可我想念陛下,心裡總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樓礎已經無話可說,只能嗯嗯兩聲,等了一會,問道:“是誰要放我出來?”
張釋清在凳子上轉身,怒視樓礎,“你犯下的罪過,應受千刀萬剮之刑,可有人就是想保你。”頓了一下,她稍稍緩和語氣,“是歡顏郡主,她不知怎麼勸說太皇太后,覺得將你暫時放出去,對朝廷會更有利一些。”
“歡顏……郡主?”樓礎驚愕萬分,沒想到會是她,更想不到她怎麼能說服太皇太后放棄殺子之仇。
“唉,你們兩個挺般配的,爲什麼不讓她嫁給你呢?”
“我與歡顏郡主乃是君子之交。”
張釋清撇嘴,根本不信,“就是這麼回事,歡顏郡主救你一命,我與哥哥送你出宮、出城,從此咱們一刀兩斷,再見面就是陌生人了。”
“我想咱們不會再見面了。”樓礎喃喃道,隱約猜到歡顏如何勸說太皇太后。
“那樣最好,你是刺駕的反賊,我是濟北王之女、皇帝的侄女,以後大家當仇人吧。”
“好啊。”
張釋清猛地轉過身去,“無趣,真是無趣。”
從張釋清這裡問不出什麼,樓礎乾脆下樓。
歸園僕役都被遣走,沒水沒飯,樓礎只能忍着。
午時過後不久,張釋虞獨自騎馬趕到,進樓之後問道:“妹妹呢?”
樓礎指指樓上,張釋清一直沒下來過。
“妹夫別理她,她還是小孩子脾氣。”張釋虞也不過十四歲,卻好像比妹妹年長許多似的。
“你將事情都告訴了濟北王?”樓礎問道。
張釋虞臉一紅,的確是他泄露了真相,濟北王上報給太皇太后,導致後面的一連串抓捕,“父王看出來了……”
“無妨,這件事瞞不了多久。小皇帝一心想要報仇,樑家要借報仇之機肅清朝堂,早晚都免不了這一天。”
“我還以爲大將軍會將你留在城外,就像……”就像濟北王力保自己的兒子。
“樓家子孫衆多。歡顏郡主是怎麼說服太皇太后的?”
“妹妹沒說嗎?是這樣,歡顏說,新帝剛剛登基,處決大將軍之子,會惹來天下人的猜疑,大將軍雖說將兒子送來,聽聞朝廷毫不容情,心中也不自安。莫如先將妹夫放到江湖上去,任其飄零,待朝廷穩固之後,發紙詔書就能抓回來。”
“太皇太后就這麼被說服了?”
“沒那麼容易,太皇太后問大將軍夫人的意見,夫人說大將軍絕不會懷疑朝廷,但是百姓就愛傳瞎話,不知會怎麼說。太皇太后又找來樑太傅和樑洗馬,這兩人也說,刺駕已經牽連到長公主,不宜再有擴大。所以……”
“太皇太后不知道我做過什麼嗎?”
張釋虞搖頭,“不知道,宮裡仍當皇帝是被樑國刺客所害,妹夫只是參與其中。”
一旦追究真相,張釋虞逃不掉嫌疑,濟北王顯然已重新掌握大權,爲保住兒子做了不少事,順便也幫了樓礎一把。
只有邵君倩倒黴,與長公主捆綁在一起,無人搭救。
樓礎還是覺得奇怪,可是從張釋虞這裡問不出什麼,“我什麼時候能出城?”
“再等一會,歡顏姑姑還沒到。”
雖說早知道歡顏輩份高一些,突然聽到張釋虞稱她爲“姑姑”,樓礎還是一愣。
沒過多久,歡顏到了,也是一人進園,直奔水邊小樓,進來之後先搖搖頭,“你們兩個……”
張釋虞臉紅了,樓礎受到感染,也覺得臉熱,上前拱手道:“郡主大恩……”
“別謝我,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大將軍,他堅持要給你留條活路,樑太傅和樑洗馬沒辦法,審你必然要牽連到大將軍,不審你又說不過去。一旦送到廷尉府中,一切口供都得公佈於世,所以他們寧願先讓你逃出去,等到以後需要的時候,照樣還能治你的罪。”
道理是這個道理,若非歡顏先開口,誰也不敢提出這樣的建議。
樓礎深揖致謝,不再猜想大將軍和蘭夫人的用意。
歡顏躲開,“我也有一點私心,天下昏昏,敗亂將起,十七公子此去幷州,若得一展宏圖,勿忘今日之別。”
“妹夫要去幷州?”張釋虞驚訝地問。
樓礎點點頭,他當然要去幷州,也只能去幷州。
張釋清不知何時出來,站在樓梯中層,插口道:“歡顏郡主總是想不開,天天將亂字掛在嘴上,天成朝精兵猛將衆多,還怕一羣亂民不成?其實我明白,你就是想找個藉口幫樓十七。”
歡顏的臉色也有點紅,張釋清轉身上樓,大聲道:“我可不要他記得,我們說好了,今後再不見面。”
張釋虞尷尬地說:“妹夫別在意,妹妹年紀小,不會說話。”
“我不在意,這就出發嗎?”
歡顏只是過來告別,送來一些禮物,張釋清也不能隨便出城,張釋虞帶着樓礎上車,一直送到城外的十里亭,留下一匹好馬,拱手告辭,“天下大勢我看不懂,可能會亂,也可能不會,妹夫走得越遠越好,幷州沈家未必穩妥。”
樓礎致謝,翻身上馬,望一眼東都,望一眼驛站的大致方向,策馬上路,心中所想盡是母親吳國公主。
她說:“你是我的兒子,你不姓樓,應該姓徐……咱們都是吳國人!”
(本卷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