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只見爐嘴處已有滾滾蒸汽冒出,兩人也顧不得方纔的問題,手忙腳亂取來乾淨的瓷碗,又專門打來涼水澆在出口管壁冷卻,不一會便見碗底積了一層清澈透亮的水層。
少頃,便收集了足有小半碗,李嬸驚喜的看着碗中的清水,稍稍低頭,便有一股清香撲鼻而來,不由對面前的蒸餾爐讚不絕口,想當初她們在石塔村提取槐花精油時,勞作大半日或許還不及這一會收集的多。
眼見瓷碗中漸漸滿起來,陸夢箋這才滿意的起身,仔細端詳着液體表面漂浮的薄薄一層油狀物,又跑去取來一隻稍大的陶瓷盆,囑咐李嬸往冷卻管上澆水,而自己則往房中去準備取那隻白細瓷的小瓶,可剛走到堂屋便見西廂房的門緊掩着,現下林岱莫同方圓二人正在西廂房內鬼鬼祟祟不知再商議何事。
陸夢箋本打算抽身離去,可回身一想,又輕輕走到房門前偷聽起來,只聽見房內林岱莫不停唸叨:“不成不成,不管他們家人曾對我做如何歹毒,畢竟也對林某有過養育之恩,這般落井下石的行徑,實在心中有愧。”
方圓嘆口氣,“大哥,您想想那毒婦將您關進地牢之時,她何曾念過舊情,甚至還心心念念要將您置於死地。現在咱們好不容易有這大好機會,大哥今日還這般袒護,他日若是被她知道大哥的行蹤,還不定又想什麼法子來折騰大哥呢,依我看,您就是心腸太軟了,所以才被那婦人這般欺負,我們實在是看不下去,唉!”
“我知你們是爲我好,只是,林家畢竟於我有恩,”林岱莫口氣略帶遲疑,繼而堅定說道,“罷了,此事我不同意,經過這些日子,我倒是過慣了清閒的生活,不想再踏足林家之事,此事就此作罷。”
“少爺,不,大哥,現如今大好的時機擺在面前,你怎能……”
“方圓,不要再說了,我說了,此事就此作罷,”林岱莫粗暴的打斷方圓的話,好似喘不過氣來一般,停頓小會又接着說道,“如今你們在城中做事,一切自由你們的意願便是,只是,再不要扯我在內便好。”
“是,”方圓得了此話,也知林岱莫對此事有所退步,只是仍不忍同林家有關聯罷了,於是欣然應允。
陸夢箋在門口聽得清楚,但話只聽了半截,因而仍舊雲裡霧裡,見這二人密談完畢,便忙輕腳走回院外,而後腳步重重地踏進房中,口中還不停嘟囔着:“我記得搬家時將那小白瓷瓶帶過來了,好像就放在盛衣服的包袱裡,哎喲,可萬不能給磕着纔好,不然就賣不出好價了。”
話音剛落,恰好西廂房門吱悠打開,方圓從中走了出來,聽見陸夢箋口中嘟囔,便好奇地問了一句,“嫂子,你找白瓷瓶作甚,莫不是要將那些花朵插在瓶中?”
“嗨,咱們哪有那閒情雅興,不過方纔同李嬸做了些小玩意兒,找個瓶子盛起來罷了,”陸夢箋笑着說道,卻暗將方圓的話記在心中,方圓所說,倒也是個生錢的好法子。
待從西廂房中取出那隻白瓷瓶,方圓不禁傻了眼,尚不及巴掌一半大的小瓷瓶根本裝不來許多東西,卻被陸夢箋似寶貝般捧在手心,實在是令人費解。眼見陸夢箋捧着瓷瓶到了院中,方圓甚爲好奇,也後腳跟着出了門。
此刻李嬸仍不斷往冷凝管上澆水,只是由蒸汽凝結成的水滴卻越來越少,這許久才收集了半碗多點,見陸夢箋終於露面,便急急道,“夢箋,這會子水汽怎麼出的這麼少?”
陸夢箋低頭一看,爐底的火早已半明半滅,那還有方纔的熱乎氣,而李嬸卻一本正經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嚴肅了臉色逗笑道:“我看看,可不是嘛,這水汽本來不是冒得聽歡實的,怎麼這一會的功夫就成這樣了呢,李嬸,想必是我剛纔進去一會,這火兒沒了說話的伴,就忘了着了吧。”
“嗨,看我這腦子,光顧着澆涼水了,竟然忘了添火,實在不應該啊!”李嬸一拍腦門,放下手中的舀子便要蹲在地上續火,被陸夢箋一把拉住。
“李嬸,今日已收的夠多了,我看不必再添火了,一會咱們還要將上面的那層精油收集起來呢,”陸夢箋說着晃晃手中精巧的白瓷瓶,小心地將表層精油收入瓷瓶中,而剩下的純露則分成兩份放置在瓦罐中。
方圓在一旁看得新鮮,又聞見淡淡的清香入鼻,很是宜人,便在一旁仔細看着陸夢箋的動作,見陸夢箋將那白瓷瓶收好又似寶貝般藏在箱底後,才忍不住問出口:“嫂子,你方纔爲何不直接將碗中液體倒入那白瓷瓶中,反倒只倒了幾滴進去,剩下這麼多竟是些無用的清水?”
“難道你沒聽說過,濃縮的都是精華,我所收入瓷瓶中的幾滴比剩在碗中所有都要金貴的多呢!相反,若是我直接不分好歹將這些液體一概收容,反倒令那本身有價值之物成了一錢不值的廢水,追求數量而放棄質量,這纔是最不明智的選擇。更何況,剩下的這些清水也並非一無是處,”陸夢箋稍作停頓,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冒昧敢問,不知方公子成親與否?”
方圓被問得一怔,隨即搖搖頭,卻見陸夢箋頗有遺憾地看着自己。
“真是可惜,我本打算讓方公子帶着一瓦罐回去,好讓令娘子感受一下這清水的作用,如此看來倒是我唐突了,不過方公子家還否有姐妹,一樣也是可以試用的。”
方圓一聽,又連連搖頭,“方圓乃家中獨子,不過還是多謝嫂子好意。”
“呵,既然如此,那多餘的一罐便便宜在下咯,”陸夢箋聽罷,心中不免有些遺憾,臉上卻仍舊笑着,她本打算通過方圓家中人入手,用那純露賣些人情,誰知對方竟是孑孓一身,難免有些失落。
“倒不知嫂子口中所說的那些清水是何物,竟讓嫂子這般看重?”方圓本對那罐清水毫不在意,可見陸夢箋極力推薦,難免心生好奇。
陸夢箋心知對方不過隨口一問,但還是耐着性子講解一番,再加上李嬸在旁不斷描述這純露對皮膚的美白作用,難免令方圓也動了心,他一個男人雖從不刻意求美,不過以他的自身條件,即使他再多打扮,也只會淹沒在人羣之中,只是當聽完純露的美白功效之後,他卻從中看到了商機。
方圓之前雖只是林岱莫的伴讀書童,但也隨林岱莫跑過許多生意,再加上他天生便有些做買賣的天賦,因而就連原來的林老爺也高看他幾眼,刻意培養一番,只爲將來林岱莫接手林家生意時不致手忙腳亂,誰知老爺剛辭世,少爺就離了家,因而一身的能耐無處施展。
“既然這樣,還請嫂子賞臉,也送方圓一罐如何,雖說方圓現在並無妻室,但這好處也可先讓方圓嘗試一下,或許方圓因此就尋得了媳婦也不一定,”方圓厚着臉皮同陸夢箋伸手笑乞。
陸夢箋無奈地白他一眼,而後指着擺在一旁的瓦罐道:“呶,這兩罐本就是給你和李嬸的,原本以爲方公子不屑要這不值錢的清水,正好便宜了奴家呢,不過既然方公子想自個變美好招媳婦進門,若是不給倒顯得奴家小氣了。”
一席話引得衆人都笑起來,李嬸也接茬打趣,“既如此,便把我那一罐也給方公子好了,說不定哪家的千金小姐就被方公子吸引了呢!”
就在說話的空當,忠兒已在劉媽的陪伴下走到院中,看見孃親便猛地撲到懷中,許是坐馬車太累,這小傢伙竟足足睡了一個半時辰,衆人見他偎在母親懷中不肯出來,紅撲撲的小臉顯得越發覺得可愛,都笑着哄他開心,一時再不提方纔打趣方圓找媳婦之事。
忠兒好不容易活絡起來,天色已近傍午,李嬸掛念着守在家中的李大壯,便要準備離去,而方圓亦已得了林岱莫的話,也趕着想回城裡同宇氏兄弟商量下一步的計策,因而收拾一番準備啓程。
臨行前,李嬸忽地想起燒火時說過的話,急忙跳下馬車,將陸夢箋拉到一旁,神色鄭重地說道,“夢箋,你今日所說我們一家可來此地居住之事,可當真?”
“當然是真的,李嬸,我的爲人難道您還信不過?”陸夢箋這纔想起那會同李嬸聊天時自己一時氣憤所說的話,知李嬸已然動心,於是肯定的點點頭。
“不過,搬家這事實在重大,我得回家徵求一下忠兒他爹的意見,”李嬸微微一頓,許是想起李家那些瑣事,張張嘴終究沒再說出來,又叮囑一番,這才登車離去。
陸夢箋雖對李嬸信誓旦旦,然而閉門返回房中卻難免有些疑慮,畢竟此地偏遠,而周邊也無鄰居,再加上房舍有限,若是李氏一家三口真正搬來,單是住處也是個巨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