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怎麼同項伯一說,才能委婉的表達出讓他不要幫襯着劉邦,又不拂了他的面子。這件事在我心上徘徊了好一會,沒徘徊出個結果,來尋項伯的路卻走到了頭。我伸着爪子在腦袋上一通亂抓,搖的發間的紫玉簪子一陣叮噹亂響。
“小洛兒?”
還抓着髮髻的爪子一頓,驚嚇似的往後退了兩步,左腳絆住右腳摔了個結實的屁股墩。那紫玉的簪子被我一帶跌在地上,被挽起的長髮傾數泄下,整就一個披頭散髮的女鬼。
我撩了撩散在額前的長髮,朝着項伯乾乾的笑了笑:“纏啊,好巧~”
“呀,不大巧,小洛兒正站在纏的屋裡頭。”項伯習慣性的搖了搖手中的紙扇,突然一揚手,將營帳的門簾給掀了下來。我正懊惱着怎的走着走着就沒注意到直接進了項伯的營帳,突然眼前就一黑,什麼都看不見,嚇得我直直的跳了起來。
項伯突然伸手一攬,將慌亂的我壓在懷裡,低聲安慰道:“別慌,看見虞姬了。”
我才被他一帶反射弧忒長,還沒將事實理清,就聽着項伯講虞姬在外頭,身體反應靈便與腦子,奮力往地上一撲,連帶着將攬住我的項伯一塊壓在了地上。
“小洛兒……”
“噓,小聲點,被虞姬發現了怎麼辦。”我捂住項伯的嘴,貓起身子,往帳門前挪了挪,悄悄撩起了一個小角。又道:“他們現在都以爲我死了,我這麼刺啦啦的出現,嚇死了人怎麼辦。”
項伯眯着眼點了點頭,被我捂着嘴巴,含糊的哼了好長一句,我沒大聽清隨口道:“你說啥?沒聽清。”他沒再開口,只是緩緩的湊近了我的耳邊。此番我只一心撲在不能讓虞姬發現我,且若是發現我了,我是當做回魂好呢。還是趁着她沒看清先一棒子打暈她,當做她做了個夢好呢,並未特別留意項伯的臉實際已經停留在我一回頭就會撞上的位置。
突然一個熱氣撲在我頸邊,我猛的收回手,下意識的往反方向一傾,直接扯着個什麼布頭又摔了個屁股墩。其實,我猛的收回手的時候,大約已經猜出頸邊的熱氣是項伯的呼吸,可下意識的動作我沒法控制。不大靈光的腦子想的是,拽着項伯,他應當會拉我一把,再不濟也能讓我墊一墊屁股。可是我想的似乎是有些美過頭了,那句話怎麼說的,現實總是比幻想的要骨感。項伯這袍子的做工可能是不大好,一扯就給我扯了個
徹底,整件兜在了我的腦門上。
腦子一個咯噔,顫巍巍將腦門上的布掀了開去,又幹乾笑道:“把你的袍子扯懷了,委實對不住,改日我送纏一件新袍子!”我揉了張真誠的臉擡着頭去看他,覺得今夜靈臺清明,看東西格外清楚。
項伯站直了身子一臉似笑非笑的瞅着我,身上的外袍完好的搭在肩上,連個袖頭都沒少。我愣了半晌,抓着腦門上布頭的手拈了拈,又拈了拈,覺着這料子也不大對。低頭一瞅,啊,這好像不是項伯的袍子!可是這顏色略有些眼熟,好似方纔在哪裡見過。
“小洛兒,打算怎麼賠我?”
我抓着布頭往他面前一指,“你的袍子不是好好的,我又沒……”一頓,擡頭瞅了瞅天,恩,很亮,殘月也殘的甚美。也看到了我手中布頭的來源,方纔那一跌,直接把項伯營帳的門簾,給扯掉了一半,我說怎麼看東西看的格外清楚。
我低頭咳了咳,再咳了咳,“眼看着要入夏了,這樣比較涼快!”又帶開話題道:“你方纔說什麼我沒大聽清!”
項伯搖着紙扇,瞅着缺了一半的門簾,憂傷而又深沉道:“方纔瞧見虞姬,隔得有些遠,我瞧的見她,她未必看得見我。”
我頓了頓,心中憤憤道,那你還弄得如臨大敵的模樣來唬我。目光瞥了瞥被我扯下的半塊門簾,也深沉而又憂傷地附和道:“那誠然是個萬幸。”早知道我就把整塊都扯了,凍死你算了。
項伯啪的將紙扇一收,伸過手來,“這個季節,雖然坐地上並不大涼,但終歸是不大好。”
我撩了撩散在眉眼前的碎髮,對着項伯伸過來素長的手發呆。今夜這月色有些暗,殘月的光斜斜的勾着樹梢掛進屋裡,落在他的發上,幾乎將項伯照的發了光。說是個美人,不爲過。我見着過許許多多的美人,妖的壽命比起人來要長得多,若是修成正果,飛昇成仙,又是一段無止境的命格。人的命對我們妖來說,不過是一個眨眼間。轉瞬即逝間,什麼都是美的。可我沒見着過項伯這麼美的,我記着有句話形容美人,叫眼如點漆膚凝脂。項伯雖然是個美人,可惜是個男子,但若要從我這隻有點心沒什麼文采的肚子裡再尋一句文縐縐的詩詞來形容項伯,委實是爲難我。
我在心中反覆過了兩遍這句話,覺得有些滿意,自己撐着地面轉了個身爬起來,一不留神踩着手中的布頭。腳下使勁
,手上又忘了鬆開,眼看就又是一個踉蹌。幸好是項伯的手又往前送了送,此番很講義氣的墊在我下面,將我扶了個穩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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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兒想什麼這麼出神。”
我將手中的布頭往邊上一丟,打了個哈哈,心道今日撞了邪,把一年份的屁股蹲都摔了。回頭要卜算一掛,看看近日是不是要尋個什麼符啊,菩提子啊什麼的掛着,驅邪!
項伯弓着身子將胳膊墊在我背後,道:“能自己站起來?”
還沒等着我反應過來,他就收回了扶着我的手,我沒來得及準備,只能反手往地上一撐。但是這一撐撐的距離有些短,只能以兩隻腳還踩在地上,屁股離地,手撐在地上的姿勢,緩慢的跌了下去。
這一跌,跌的我想起了我來尋項伯要說的事。料想着起來了等會大約還得跌,乾脆坐在。地上盤好腿。“我覺着坐在地上挺舒服。”頓了頓,斟酌了幾番道:“纏,一直是這樣溫柔,若是做了什麼後悔的事……”
“若是做了後悔的事,會怎麼樣?”項伯含着笑,從簾外勾下一縷月光,“這世上太多事不稱人意,人一旦犯了錯,就會用一個又一個傷人的錯來掩蓋它。纏,也不例外……”他回過身,折着手中的長枝掰了一節還沾着花骨朵的,伸手將我散在肩頭的長髮挽起,束好。
額前的碎髮還搭在眉眼上,我垂着眼,不知道自己什麼表情,“世間的事多半不稱人意,我以前以爲我會難過,會怨恨,會不甘心。可時間是個很好的安撫人心的東西,久了對這些事就淡了。做錯或是不做錯,不過是一時的執念。時間長了,執念也散了。”
“那你現在不難過了麼,不怨了麼,甘心了麼?”
“我……當然難過啊,怨啊,不甘心啊。只是失望的不夠徹底而已,再過些時間,再過幾年,一切就能當做過眼的雲煙,當做別人的故事來講給別人聽。”這一切只該怨我自己,是我自己不聽得別人的勸阻,愛上他,逆天而行,連後退的機會都沒有。
我站起身,撣了撣屁股上的土,往門口渡了兩步,低着頭道:“如果是纏的決定,應當是好的,我同項……”走了一半頓了頓,改口道:“我不會怪你。”
項伯手中的紙扇抵在手心,低身撿起了跌在塵土中的紫玉髮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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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