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剿匪
雲慶十七年九月,雲麾將軍暮寒仲率精銳閃騎三千,奉命征討白州一路盜賊流寇。
練兵一月後,巫燁擇了個吉日行師。那日陽光燦爛,風很大,誓師臺上更是風聲呼呼,揚起巫燁雪白的戰袍。
一劍龍吟出鞘,飲虹在日光下閃着耀眼寒光。
“不平白賊,不完君願,吾等誓不歸朝!”
數千士兵齊齊揮舞手中兵器,山呼之聲久久不絕。
三千騎兵急行軍三日,在第四日凌晨抵達白州。白州郊外三十里吳山之上,便是當地勢力最大的盜賊團,以張吉爲首,聚衆劫掠,橫行霸道數年之久。閃騎在距離吳山數十里的地方紮了營寨。因爲尚未熟悉當地情況,巫燁下令全軍不可妄動。另一方面,暗中吩咐軍中斥候,前去探其虛實,同時,和軍中將士商議計謀,欲以最小的代價擒之。
這次白州平寇,最根本是對以後秘密用兵的一個幌子,他們自然不能在上面損了實力。而巫燁,更是將這次平匪當做一次真實的軍事演戲。在對付狄人之前,他和暮雲蕭,必要抓緊每一將閃騎磨練成最精銳兵器的機會。
再說這匪首張吉是個火爆性子,聽說寰夜王帶了三千精騎來伐,也不覺害怕,反而爲自己引出朝中精兵的能耐暗暗得意。隨後,便親自帶着手下來到巫燁營壘挑戰。
然巫燁卻對其百般叫罵置之不理,固守營地不出。並對手下士兵下了軍令,若有私自出營應戰者,一律軍法斬首處置!這下閃騎整整半月有餘,任張吉這邊高聲百般辱罵,徑自有素訓練每日如常,竟是將之完全當成了空氣。
“還道是什麼精銳?!我呸!不就是一幫膽小的龜孫子!今夜,你們跟着老子去襲營,殺他們個屁滾尿流!”
張吉狠狠一摔酒碗,破口大罵,他身材魁梧,隨着動作,身上的肌肉在微微顫動,一道大疤,赫然穿過他袒露的胸口。
他的身邊,圍繞着的心腹,當即熱烈響應。
這些白州匪賊,幾年來在當地作威作福慣了,加上前幾次廂軍都敗在他們手下,面對着一個連名字也沒太聽過的王爺帶兵過來,心中那股沒來由的自大更是膨脹了幾分。更別說半月的叫罵不出,讓他們已經將這次的對手劃到了怯戰的檔次。
他這邊羣情激昂,那邊,閃騎大帳中,接到細作回報的巫燁密喚羅青凌、權自效、丁雲一干手下,着其領各自隊中好手共計三百,乘夜繞過張吉營寨,暗中潛去吳山老巢埋伏。
是夜,張吉一馬當先,一路殺入閃騎營寨,他的身後,跟着數千人馬,浩浩蕩蕩奔馳而來,一時之間,塵土飛揚,大地似乎都隨着馬蹄聲顫抖。
閃騎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不堪一擊。遭受突襲的士兵連戰甲也來不及穿,更遑論上馬,而沒有了坐騎的騎兵,殺傷力連步兵的一半都沒有。然而迎面的皆是螻蟻小輩,連一個有品級的將官都看不到。他自不屑動手,都留給了手下,但他心中滿腔殺意久久得不到發泄,終於,他刷的一揮手中長刀,朝天大吼出聲:“膽小鼠輩,都給老子滾出來!”話落,順手砍翻一個迎面撲上的騎兵。
彷彿是迴應他的吼聲,下一刻,一匹矯健黑馬自黑暗中躍出,如龍一般在空中夭矯。震撼人心的馬嘶聲響徹營寨,撕開了這場戰爭的序幕。數十騎緊緊跟在那當頭黑馬身後,舉着手中長槍朝着張吉這方疾馳而過。
“好!”看到對方的架勢,張吉朝手心吐口唾沫,心中的戰鬥火焰越燃越烈,長眸一沉,一夾馬肚,便帶着手下迎了上去。
兩方主將交馬而過,錚鳴聲響起,張吉用盡全力的一刀,竟被來人穩穩的架住。
張吉心中大駭,這一下看似隨意,卻已用上了他七分力氣,來人竟接的如此輕鬆……不禁擡頭朝對方看去。
只見夜色中,火光映錯下,來人一身墨黑的盔甲閃着銀光,獸型胄首下,一張陰柔俊美無雙面孔,正帶着淺淺笑意看着他。
“據聞白州張吉之勇,百人莫敵。”那青年輕道,悅耳的聲音裡似乎還含着幾分讚賞。
張吉被那美麗的面孔注視的一陣心跳和恍惚,一時之間,竟忘了身處何地。然而不待那橫肉滿布的臉上飄上紅暈,就被下一句話激的消無影蹤,同時心中殺意大起。
“然,今日一見……”青年一瞥頭,不屑輕笑,“也不過雕蟲小技。”
“啊啊啊!!”張吉腦袋一熱,當即舞着手中長刀,不顧一切的朝青年衝了過去。
青年一動不動,只是徑自望着遠方天空,那呼嘯的長刀破空聲彷彿沒有一絲落入耳中。
“鏗!”
眼看着那刀就要砍到青年身上,衆人只覺眼前一閃,接着一聲鈍響,張吉再也前進不了一步。
攔在那青年身前的,是一匹雪白駿馬。其上的高大男子,同樣一身黑色盔甲,幾乎融進夜色,全身上下,只有一雙長眸,閃着冰冷至極的森森寒光,刀刻面孔上,無一絲表情。整個人宛若出鞘的利刃,全身散出駭人的殺意。
他只不過輕掃了一眼張吉,那魁梧大漢,便只覺冷汗爭先恐後的從毛孔中涌出,就連他坐下的戰馬,也不安的顫抖了起來。
接二連三碰到黴頭,張吉憤恨咬牙,痛恨莫名膽怯的自己,他回視了一下身後跟隨的下屬,又看到鄰近一個營帳裡此時才驚惶跑出的士兵,頓時又安心不少。當下不屑,不過是障眼之術……真是太小看他張吉了!
“哼!漂亮小子,你也就趁現在成逞口舌之快!兄弟們,殺啊——!!”
大喝聲剛剛起了個頭,便被隨後從遠方傳來的炮火聲淹沒。張吉身後幾人對看一眼,隱隱覺得不妙,還未來得及前去告訴首領,那邊,俊美青年對張吉挑眉一笑,愉快的說道:
“三刻鐘……倒是比預計的晚了一會。……不過沒關係。”
他這邊聲音剛落,那邊就有喊殺聲傳來,早些埋伏在東西兩側的伏兵如潮水一般,匯聚過來,將張吉帶來的人馬當中截斷,前後夾攻。
想起那詭異的炮聲,再看到眼前的伏兵,即使張吉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中了計謀,想到吳山老巢那邊,他一陣混亂,再顧不得突襲的原先計劃,就要帶着人突圍而出。
然而,閃騎又豈能讓他得逞?騎射隊出擊,幾輪掃射結束,包圍圈內的匪寇已少了一半。接着,閃騎中的刀騎兵便舞着手中狹長馬刀,衝進圈內,手起刀落,斬殺着已經亂成一團的賊軍。
耳邊喊殺聲漸漸小去,巫燁摘下頭上胄首,理理頭上黑髮,又撫了撫手中長槍。這柄銀槍是司皇寒鴻在臨行前,特地將私藏多年的珍品拿出送與他的。想起那張俊朗面孔上的溫暖笑容,巫燁不禁也低頭笑了笑。
手心一片汗溼,他巫燁縱橫黑道數年,殺的人不少,這卻是第一次,在戰場上殺人。雖然只是幾個嘍囉,但依然讓他心跳快了不少。
眼前,戰事已進入最後階段,勝負也沒了懸念。這一場請君入甕之計,讓閃騎用最小的傷亡換來了至關重要的一次勝利,巫燁不禁暗暗佩服起自家師傅的計謀來。
“稟告將軍,初步清點已經完成。我方死亡三十一人,傷一百五十二人。”負責清點上網人數的將士初步統計完畢,便下馬拱手,畢恭畢敬的對站在一旁觀戰的巫燁道。
“對方呢?”巫燁問。
“初步統計,對方死亡四百九十二,餘下的一千五百餘人已經壓至牢營。靜聽將軍吩咐。”
想了一下,巫燁開口:“將張吉單獨關起來,半個時辰後,將他押到我帳中來,同時請軍師過來。”
張吉是白州數十盜賊團中勢力最爲龐大的一方,拿下他,對處理剩下的小賊團,意義重大。
“是,末將遵命。”將士行禮,騎馬離去。
經過大半夜的戰鬥,地平線那裡已經露出了隱約的曙光。凌晨的風拂面而來,帶着秋日的幾分寒意,讓有些昏沉的大腦清醒了幾分。
望着一片忙碌的營寨,巫燁出聲喚道:“嘯桓。”
“屬下在。”身後的高大男子控馬上前一小步,沉聲答道。整個夜晚,他寸步不離的護在巫燁身旁,那場衝鋒裡,砍殺敵人的鮮血濺在他的盔甲之上,不過小小距離,血腥味便順風拂進了巫燁鼻中。
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巫燁扭頭,在那黑色的盔甲上輕易的便辨出了乾涸的血跡。即使知道身後的人並未受傷,巫燁還是莫名的感到突襲上心頭恐懼與後怕。
不是不知道他的強悍,然而還是會擔憂,就怕這人一不小心,傷到哪了……因此才刻意囑咐不得離開自己一丈之外,沒想到,真開始打起來,倒是這人在護着他了……
看着那雙微有些疑惑的沉靜雙眸,巫燁低嘆口氣,微微搖頭,朝後吩咐道:
“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