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忠果然沒有能夠溜掉。
雖然他走得很快,但禁不住後面的人跑步追趕。李婷就在跑步追趕,高跟鞋的聲音“咯咯咯”只直響。
“溜啊?我看你往哪兒溜?”李婷追上陸文忠,洋洋得意地問道。
陸文忠只有苦笑。
“你怎麼不跑?你要是敢跑,我指定追不上。”李婷看着陸文忠的樣子,忍不住調侃他。
陸文忠不敢跑。他敢跑,李婷肯定追得更兇,說不準,又有一個路見不平的站出來,不分青紅皁白,再給他來幾下,那就災情慘重啦。
閱覽室的前面是學校的西花園,依依的垂柳,裁剪整齊的冬青,精緻的小花壇,爬滿青藤的長廊,再加上彎彎曲曲的幽徑,構造出一個精美的小天地。時下正是傍晚,“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不談戀愛,還能幹什麼?所以,長廊的條凳上,垂柳的樹蔭下,坐着、站着的全是一對一對的戀人。
“說話嘛,今天自從見到我。你只對我說過三句話,我都記着呢。是不是討厭我?”
李婷的表情似嗔似嗲,能把錚錚鐵漢的心勾出來,柔軟揉碎。
美女人見人愛,尤其是美女對你撒嬌的時候,能不動心的只有石頭人。陸文忠不由擡頭,注視着李婷嬌豔的臉龐,說道:
“不是的,是我膽小。你們都知道的。”
李婷第一次見到陸文忠睜開眼睛的樣子。陸文忠的眼睛睜開了,眼珠子黑多白少,亮晶晶。有一瞬間,李婷看到那雙眼睛裡透漏出來的光像海一般深邃。她想抓住,但如同白駒過隙,只是一閃,那種光就消失了。
李婷後來對人形容,那一閃的目光特複雜,既像刀一樣刺人,又像磁石一樣吸引人,令她如同被電擊,全身發麻。
“你剛纔睜大眼睛看我啦,再睜大,看我!我喜歡被那樣看。”李婷嫣然一笑,盯着陸文忠說道。
“對不起,我從來沒有那樣看過女孩子,失態了。”
李婷的大膽,似乎嚇着了陸文忠,他不僅不敢再看,反而一個勁地賠不是。
“你是老學究還是冷血動物?看!看我臉,我讓你看的。”李婷跺着腳,說道。
陸文忠始終不再擡頭。李婷氣得往前逼一步,他則往後退一步;李婷再逼一步,他又往後退一步。
“我是不是不好看?看一眼,你就看夠了?”
李婷無奈地停止逼迫,嗓音澀澀地說道。那聲音裡彷彿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幽怨之意。
風吹着樹葉,沙沙的響。
陸文忠不忍心了,他偷偷瞄了一眼李婷。什麼叫柔情似水?什麼叫風姿撩人?他只感到心頭一震。
“你好看,誰都喜歡看。”陸文忠聲音低低的說道。
“傻瓜。”李婷“撲哧”一笑,笑得風情萬種。
月光。
燈光。
不知道是月光揉進了燈光裡,還是燈光揉進了月光裡,靜靜地灑下來,地面上溫柔滿滿的;人臉上,溫柔也滿滿的。
“能帶我到那邊坐坐嗎?”李婷說道,說完就低下了頭。
她也有了一絲羞澀。
那邊就是長廊,長廊上坐的男女往往是戀人。
“嗯。”陸文忠點點頭。
李婷笑了,笑的好甜。
陸文忠其實很帥,如果他頭不垂腰不彎的話,如果他不穿這件藏藍色的t恤的話。T恤做工粗糙,明顯是地攤上淘來的貨,襯托得他整個人遜色下去一大截。當然,知道他底細的人,會把他看得更遜色。
偏偏有人覺得他不遜色,偏偏覺得他不遜色的人還是個大美女。
真道是:女人心,海底針,不可捉摸。
你看,此時此刻,李婷就坐在陸文忠身邊,坐得還緊挨着,臉上的表情居然還那樣陶醉。
不合理的事情就會有人看不慣,看不慣就會來煞風景。
這次煞風景的是冤家對頭,日本人橋本。
“嗨,膽小鬼,你也有女朋友啦?還是個靚女,怎麼拐來的?能保住嗎?”橋本滿嘴嘲諷,說道。
橋本胳膊上也挎着女朋友,是日本妞還是中國妞看不出來,人當然長得和李婷差着檔次。他大概對上一次的失敗耿耿於懷。
“嗨,磕頭蟲,還是不服氣嗎?沒有辦法,怨只怨你運氣差,磕下去的頭是收不回來的。”陸文忠學着橋本的口氣反擊說道
。
大概橋本是手下敗將,陸文忠這一次居然沒有退縮。
“磕頭蟲?你敢叫我磕頭蟲?”橋本很意外,瞪着陸文忠問道。
“磕了一次,又磕一次,不叫你磕頭蟲,叫什麼?”陸文忠不溫不火地說道。
橋本臉漲得通紅,剛想發作,突然忍住了。他低頭開始思索,並不停地一遍一遍打量陸文忠。
陸文忠依舊駝着腰,眯縫着眼睛,毫無英雄氣概。
“陸,你爲什麼總是這付姿態?不對,你是故意裝出來的,你在騙人,你騙了所有的人。”橋本直視着陸文忠,語出驚人,說道。
李婷也盯着陸文忠看。
“我一直就是這個樣子,窩里窩囊的。是不是因爲你輸過我,就看我英雄一點?我真該高興一下,總算有人高看我啦。”陸文忠似乎有一點洋洋自得,說道。
陸文忠的表現讓橋本又有一點糊塗,他低頭繼續思索。
“陸,你差點又騙過我。第一次你撞我,湊巧就撞得我磕了頭;第二次咱們決鬥,你一拳就打倒了我,我又磕了頭。雖然你出拳的姿勢很滑稽,但那一拳又狠又準,絕不是湊巧。我被你朦了,那裡有那麼多的湊巧?陸,你深藏不露,很可怕。”
橋本終於想通了,看着陸文忠,語氣堅決地說道。
李婷把目光從橋本身上收回來,細細審視陸文忠,腦子也飛快的運轉。她在琢磨橋本的話。
“你在擡舉我。湊巧,真的是湊巧,我那裡會什麼藏不藏,想顯擺還來不及呢。你看,現在你誇我,我不是很得意嗎?”陸文忠極力否認,說道。
“我不會信的。你也許有原因,我不會揭破你,但我堅持自己的看法。”
見陸文忠依然擺出一副窩囊樣,顯然是不想認賬,橋本搖搖頭,挎着女朋友走了。
陸文忠也搖搖頭,衝李婷苦笑。李婷毫不理會,緊緊盯着他的眼睛,半咬着嘴脣,眼皮眨都不眨地看,使勁看。陸文忠想躲開,躲哪兒,李婷目光追哪兒,陸文忠垂下眼皮,李婷甚至歪下脖子,照舊盯着他的眼睛看。
“你把我看毛啦。”陸文忠終於說道。
“心裡沒鬼,你躲我幹什麼?橋本的話,我也信。”李婷嘴角輕笑,說道。
“我能不躲你嗎?從小到大,我還沒有被女孩子這麼看過,尤其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看得我害羞。”
陸文忠說完,真的臉紅了。李婷則“撲哧”一樂。
“又在裝。你別轉移話題,說,你爲什麼要把自己隱藏起來?”李婷不依不饒,追問道。
“冤枉!我真沒有裝。我天生就這模樣,從小就窩里窩囊。誰不想英雄英雄?你看,打敗橋本,我在他面前就敢英雄,我裝了嗎?可惜,那還是人家刀鋒社團幫的。”陸文忠叫屈,說道。
“是嗎?”李婷尾音拖得很長,斜眼看着陸文忠,繼續說道:“我早就在注意你,你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東西,我也說不清楚,就是很特別,別人身上沒有。今天橋本點醒了我,你身上應該是一種神秘莫測的氣質,可以是勇敢,可以是智慧,可以是凌厲的霸氣,反正很複雜。雖然你在極力掩飾,有心人還是能夠感覺到的。”
陸文忠的手似乎輕輕抖動了一下。
“你們女孩子想象力都豐富,我有你說得那麼好嗎?我怎麼不知道?你說的那是大英雄,我這個樣子能英雄嗎?別讓人笑話了。”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平日裡看你窩囊的樣子,我總覺得不對勁,這是直覺。女人的直覺總是很準確的。”李婷幽幽地說道。
見陸文忠抵死不認賬,她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兩個人不再開口,各自低頭想心事。月亮已經悄悄爬到了頭正頂,地上起了微風,天有些涼意了。
“天不早啦,咱們回吧?”陸文忠說道。
“我想再坐一會,陪陪我,好嗎?”
李婷說話的的聲音那麼嬌柔,那聲“好嗎”更是充滿誘惑,這樣的要求誰忍心拒絕?
兩個人又靜靜地坐。
遠處,有人在吹笛子,吹得是《梅花三弄》,優美的曲調令人入迷,令人陶醉。
“天越涼了,都起露啦,咱們走吧?”陸文忠再次提醒道。
“拉我起來。”
李婷伸出手,她的手白潤如玉。陸文忠輕輕一握,那種柔軟和滑膩的感覺,幾乎讓他顫慄。
李婷
久久不抽回手,她要虜住陸文忠的心。
陸文忠會成俘虜嗎?
李婷住九號女生公寓樓,雖然有點難爲情,陸文忠還是把李婷送到了樓下。路上,李婷要陸文忠挎着她,陸文忠不幹,李婷說:我一個女孩子都不怕,你怕啥?說完,硬把胳膊送進了他的肘彎裡。也不知道是誰挎着誰,反正,那段路總算是彆彆扭扭走完啦。
望着陸文忠逃跑一般離去的身影,李婷饒有興趣地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見。她沒有急於進樓,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別藏着啦,該出來啦。”
奇怪的電話,奇怪的口氣。她打給誰?
數分鐘之後,建築物的陰影后面,閃出一個苗條的身影。
“看了一晚上直播,過癮嗎?”李婷衝黑影笑着說道。
“死丫頭,口無遮攔,也不怕羞?”
黑影邊走邊說,語氣甜甜的;走近了,纔看見臉孔也是甜甜的。來人是甜甜。
“誰不怕羞?一個當姐姐的,看了一晚上表妹談戀愛,你說,誰不怕羞?”李婷嘴上不饒人,說道。
原來,甜甜是李婷的表姐。
“我怕羞,羞得都不敢往下看。硬往人家身上靠,硬把手往人家胳膊彎裡塞,誰幹的?臉皮真厚!”甜甜邊說邊笑,還用手指在臉上羞了兩下。
“壞死啦,有這樣當姐的嗎?不行,我得撓你兩下,否則,太吃虧。”
李婷衝過去,兩個人嘻嘻哈哈打鬧成一團。
“好啦,好啦,別鬧了。把整個經過給我說說,許多鏡頭我可沒有看見呢。”甜甜擦着笑出來的眼淚,說道。
“拿來!公事公辦,本美女不提供無償勞動。”李婷把手一攤,說道。
“掉錢眼裡啦?找小帥哥談了一晚上戀愛,還要我付錢,天下的美事你都佔啦。”甜甜故意在李婷的手上拍了一下,說道。
“搞清楚,我是奉旨談戀愛,是你們請我同他談的,是任務。我認識你那個破老闆是誰呀,憑什麼給他白乾活?”李婷說道。
原來,李婷主動接觸陸文忠是受人指使,她主動追求陸文忠,也是設得一個局。
“給你,小財迷,這是五千塊錢,徐老闆說,你要是能查出來誰是刀手,他再給你一萬。”甜甜把一疊鈔票拍在李婷手上,說道。
原來,甜甜懷疑陸文忠是刀手,特意讓表妹使美人計來調查的。
李婷把錢扒拉了幾下,臉上露出得意地笑容,說道:
“查不查得清楚出來,本美女概不負責。這一次是我應得的報酬,有福同享,明天請你吃大餐,說,想吃什麼?”
“吃,也不怕吃成胖丫頭沒人要。好啦,這下該把整個經過告訴我了吧,說詳細一點,我好交差。”甜甜說道。
“是不是從進閱覽室說起?你們找的那個叫郭通的蠢材,並沒有成功地激怒陸文忠,人家不出手,也不還嘴,真看不出底細。倒是陰仁出手啦,幾下就把你們的人打成了縮頭烏龜,替陸文忠解了圍。”李婷說道。
“陰仁?怎麼又是陰仁?這裡面有古怪。”甜甜皺着眉頭,邊思索,邊說道。
“有什麼古怪?陰仁湊巧在那裡,他是刀鋒社團的,見你的人欺負陸文忠,要不出手,才見古怪呢。”李婷似乎不贊同甜甜的推想,搖搖頭,說道。
“你說的是表面現象。你不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湊巧太多了。我之所以懷疑陸文忠,就是因爲他們之間湊巧的事情太多,總有湊巧就不是湊巧了。”甜甜說道。
“你是因爲陰仁總是幫陸文忠,所以懷疑他?”李婷問道。
“不是那麼簡單。我懷疑他就是刀手。他在暗,陰仁在明,他們之間是有配合的。你接着說,把今天晚上看到的都告訴我,我得好好琢磨琢磨。”甜甜說道。
橋本也說陸文忠身上湊巧太多,懷疑陸文忠刻意在隱藏什麼。李婷聽甜甜說完,心裡更堅定了自己今晚對陸文忠的判斷,不過,她沒有說出來,只是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李婷開始敘述,她的敘述有詳細的地方,也有忽略的地方。像他們和橋本在一起的那一段,她的敘述就是幾句話帶過,更沒有把橋本對陸文忠下的結論說出來。還有,陸文忠眼睛裡那種海一樣深邃的光,明明她抓住了,也沒有說。事情剛剛發生,她的記憶力不該有問題呀?她在搞什麼鬼?
爲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