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怔了怔道,“那是因爲……因爲我們碰巧遇上啊!”
秦遠道。“就算是碰巧遇上,他大可以在救了你一命後,便抽身離去,爲什麼他要留下來,一直照顧你,還把你送到晉都來?”
安寧道,“因爲那時小弟求他了,他見我們很可憐啊?”
秦遠冷哼了一聲道,“別人一求他,他就答應,他是神仙還是菩薩,怎麼這麼好心,這麼有求必應?”
安寧只覺秦遠有些雞蛋裡挑骨頭了,“他心地好就不行麼?”
秦遠道,“這樣的謊話,只能去騙無知的孩童,你怎麼也信?還讓他陪着你!”
安寧委屈的落下淚來,“那時,我病得不輕,小弟年紀小,幫不上多大的忙。你又不在身旁,難得有人肯幫我,你讓我怎麼辦?”
秦遠更生氣了,“我不在你身旁,你就可以再找個男人麼?”
安寧又羞又氣道,“你這說的這是什麼話?”
秦遠道,“實話!”
安寧氣得哭得更厲害了。
秦遠卻越想越生氣道,“那天接你入宮,我本來滿心歡喜,想來你也是如此。可你呢,見了我一張笑臉都沒有!回頭見了你那小弟,就哭得跟什麼似的,再見到你那朱大哥,更是跟生離死別一般!”
安寧哭道,“你要我說多少次?他們跟你不一樣!大哥和小弟一路上救過我,在我心裡,早當他們是兄弟,是手足,是親人了!”
秦遠道,“是啊,他們救過你,他們對你好!都是我不好,因爲我不在!所以他們都是你的親人了。你,你未免也太多情了!”他隨手就把身後的枕頭狠狠的扔出去,正砸中妝臺的鏡子,銅鏡跌下來,“砰”的一聲。裂成兩半。
安寧霍然站起身來,含着淚眼望着秦遠,忽然哭着扭頭衝了出去。她奔到前廳,驚動了小熊,小狗兒跟在她的身後,一路追了出去。
秦遠躺了下來,轉身向着牀裡,不去理她。
安寧出了秦遠的宮殿,順着路跑了一時,也不知到了哪裡。天已經全黑了,她又不認得宮裡的路,樹影婆娑,在夜光裡搖曳着身影,似在嘲笑她的無知妄爲。安寧心中害怕起來,一時停下了腳步,四下張望。她心裡盼望着秦遠能追上來,卻沒聽見動靜,只有小熊跟在她腳邊,“汪汪”地叫着,又親熱的舔着她的腳。安寧蹲下身來,抱着小熊。委屈的淚水掉個不停。小狗似乎知道主人的憂傷,不停的伸舌頭舔着安寧臉上的淚水。
沒多久,有人伸手輕拍了拍安寧的肩膀,安寧心中一鬆,以爲是秦遠,便道,“你還來做什麼?”
卻聽後面人笑道,“我若不來,你便在這兒哭一晚上麼?”
安寧聽得聲音不對,吃了一驚,忙回過來,月光下,太子秦慕達站在她身後,笑吟吟的望着她。他只着件便服,似是匆匆趕來的模樣。安寧嚇得臉一下白了,坐在了地上,顫聲道,“你,你別過來!”
秦慕達卻不理會,走上前來,一把將她拉了起來,笑道,“我又不是老虎,不會吃了你的。”
安寧不敢擡頭看他,低聲道,“太子殿下,我,我要回去了!”
秦慕達擋住她的去路,伸手輕撫着她的長髮道。“他怎麼捨得讓你哭?”
安寧不由退縮着,“太子殿下,請您,讓奴婢回去吧。”
秦慕達笑道,“回去?你認得路麼?你知道這是哪裡麼?”
安寧低着頭,四下打量,她真的不認得,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去。她緊緊抱着小熊不住往後退着,可每退一步,秦慕達便進了一步。
秦慕達笑得更愉快了,指着她身後道,“這裡是冷宮,不得寵和被廢黜的妃子們就住在這高牆後面,你想進去看看麼?”
安寧嚇得一哆嗦,連忙搖着頭。她太知道冷宮是什麼地方了,去到那裡的女人不是瘋了,就是傻了,最後等着悄無聲息的死亡。
秦慕達道,“聽二弟說,你是吳國公主,對這宮中的事情應該不陌生吧?對麼?”
安寧不知該說什麼,忽地身後一冷,原來是撞上了牆上。她已經退無可退了。
秦慕達伸出兩臂,撐住牆壁,把安寧困在狹小的空間裡,問道,“你究竟是怎麼遇到二弟的?”
在他強大氣勢的逼迫下,安寧的心更慌了,囁嚅道,“我,我在出嫁的路上遇上山賊,被劫到山寨裡,認識了他。”
秦慕達點了點頭道。“我說呢!原來是這麼回事,二弟這山賊做得也當真有趣得緊。”忽又問道,“他是你第一個男人?”
安寧點了點頭。
秦慕達露出奇異的微笑,“你喜歡他麼?是心甘情願跟的他麼?”
安寧被問得一怔。
秦慕達道,“以二弟的性子,對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是先搶到手再說,對你亦是如此麼?”
安寧勉強鎮定了心神,道,“太子殿下,我,我已經是阿遠的妻子了。”
秦慕達笑道,“妻子?他的妻子姓樑,現在還在他的宮殿裡呢。至於你,”他伸手輕佻地擡起她的下巴,“他能給你的,不過是個奴婢的身份!”
安寧道,“不!不是這樣的!阿遠,他,他是真心喜歡我的!”
秦慕達道,“是麼?那他喜歡你些什麼?”
安寧一下被問得啞口無言,秦遠到底喜歡她的什麼?
秦慕達不等她思考清楚,又追問道,“他又能給你些什麼?”
安寧道,“他,他會保護我的!”
“保護你?”秦慕達伸手輕撫着安寧的臉道,“那你現在怎麼會在這裡哭?”
安寧不知該怎麼駁斥,她伸手想推開秦慕達的手,卻被他緊緊握在手裡,他的另一手又撫上她的臉,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道,“在這宮裡,他保護不了你。能保護你的,只有我!因爲這皇宮日後是我的,晉國也是我的。你知道麼?”
安寧的呼吸似都停頓了,“可是,他,他是你親弟弟!我。我是他的女人!”
秦慕達道,“我不在乎!”他的眼裡有一種狂熱的光芒,“這麼美麗的臉,怎麼不先讓我遇上?怎麼能不屬於我!”
他俯下頭,便欲吻向安寧。
安寧嚇傻了,忽聽後面有人在叫道,“夫人!夫人!你在哪裡?”
安寧一下回過神來,忙應道,“我在這裡!”她低頭從秦慕達的手臂下鑽了出去,狼狽的跑了出去。
秦慕達沒有追趕,望着她的背影笑了,輕聲道,“你逃得了一世麼?他今日能讓你哭,明日便會讓你更加痛苦。除了我,你又能去投靠誰?”
秦遠在宮中等了一時,也不見安寧回來,心中未免懊惱起來,起身尋了出去。在自己宮殿裡轉了一圈,沒見着人,他有些着急了,忙命宮人提了燈籠四處尋去。自己也走了出來,大喊道,“寧兒,寧兒!你在哪裡?”
連樑淑燕在偏殿裡也被驚動了,命秋桃出來打聽,說是安寧跑出去了,樑淑燕也披衣起來,命自己的幾個下人也出去幫忙尋找。
秦遠正在着急,卻見素琴攙扶着安寧回來了。他忙迎上前去,拉着安寧道,“你跑到哪裡去了?”
安寧沒有作聲,低着頭往屋裡走去。
秦遠道,“你們都散了吧!”自拉着安寧回房了。樑淑燕聽說安寧回來,才安心回去休息了。
回到內室,秦遠才道,“寧兒,對不起,方纔是我不好,不該那麼說的!”
安寧仍舊低着頭,眼淚卻滾滾落下。
秦遠把她抱進懷裡,柔聲道,“不要哭,是我錯了,你別生氣了!”
安寧抽抽搭搭的道,“你,你怎麼能那麼說我!”
秦遠拭着她臉上的淚道,“我錯了,是我口不擇言。不過,我也是因爲太在乎你,纔會發脾氣的。”
安寧道,“那你,也不能那麼說我呀!我,我一個人,你都不來找我!”
秦遠道,“我怎麼沒來?你瞧,整個宮裡都出去找你了!”
安寧道,“阿遠,我真的是清白的,你要相信我。我若是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就讓我遭天打雷劈吧!”
秦遠忙掩住她的嘴道,“我不要你發什麼毒誓!我相信你,我以後再也不胡猜了。”
“還有,”安寧猶豫了一下,終究不敢說起太子之事,抱着秦遠的腰,祈求道,“阿遠,我在這裡,只有你,若是我什麼地方做的不好,你罵我,打我都可以!就是不要那樣污辱我,若是連你也不信我,讓我怎麼辦呢?”
秦遠心疼的抱緊她道,“再也不會了,你放心,我再不會兇你了。”
接下來的幾日,秦遠對安寧格外溫柔。
這日,晉後忽召秦遠去了養心殿,安寧瞅個空,對素琴道,“素琴,謝謝你!”
素琴道,“奴婢並沒做什麼。”
安寧道,“送花那天,我記得的。”
素琴道,“不敢勞夫人記掛。”
安寧眼裡蒙上層淡淡的陰鬱,低聲道,“那天晚上,你瞧見了麼?”
素琴跪了下來,“奴婢什麼也沒瞧見,就瞧見夫人一個人。”
“你放心,我不會責罰你的。”安寧頓了頓道,“你沒瞧見當然更好。”她起身道,“走吧,陪我去給二殿下妃請個安。”
素琴起身在前面領路,到了偏殿,樑淑燕見她來了,歡喜得很,忙命人去泡茶。待把侍從遣了出去,樑淑燕才小聲問道,“你那天怎麼了?”
安寧道,“不過跟他鬥了幾句嘴,我一生氣就跑了出去,倒擾得你們都不得安寧了。”
樑淑燕道,“哪裡話?你沒事我便放心了。”
安寧問道,“樑小姐,前幾日是不是你傳消息出去,說我有事?”
樑淑燕瞪大了眼睛道,“不是我,我沒有!”
安寧瞧瞧左右無人,才靠近她耳語道,“前幾日,小弟進宮了。”
樑淑燕捂住了嘴巴。
安寧道,“他本來想見你的,我給攔住了。樑小姐,是誰要你打聽我的消息?”她微笑着又道,“你不是個會說謊的人。”
樑淑燕低下頭,爲難的道,“我答應過不說的。”
安寧悄聲道,“是大哥麼?”
樑淑燕見她已猜中,便小聲道,“朱公子在我回宮前拜託過我,若是你有什麼事情,一定要我傳個消息出去。他還要我一定瞞着你,說你若是知道了,不管受多少苦,也必不肯告訴他的。”
安寧眼中有淚似要涌上來,她強壓了下去,深吸一口氣方道,“樑小姐,你放心,我是在宮中長大的,我懂得怎麼保護自己,何況,我現在還有阿遠。以後,請你不要再傳我的消息出去了,行麼?”
樑淑燕遲疑道,“那,太子那裡呢?”
安寧忍着眼淚,微笑道,“你放心,他……那天不過是酒後失態,並沒有對我怎麼樣。象小弟上次混進來,冒了多大的風險,差點讓阿遠撞見。他們都有自己該做的事情,別再讓我拖累他們了。”
樑淑燕握着她的手道,“安寧姑娘,你真應付得來麼?”
安寧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她不敢再講自己的事情,怕一個忍不住便流下淚來,“倒是你,該尋個法子脫身才是。”
樑淑燕皺眉道,“可困在這深宮裡,除了報個平安,我又能做什麼呢?連句話也帶不出去!”
安寧道,“也不盡然,宮裡能出入的宮女太監可不少呢!”
樑淑燕愁眉苦臉道,“可我沒有信得過的人啊,最多隻能讓人去買些東西,不敢帶信。”
安寧道,“這倒是個難事,你又不是失了權勢的娘娘,還可偷偷送些針線出去賣。”
樑淑燕心中一動,“失了權勢的便可送出去麼?”
安寧道,“有的,有些失了權勢的娘娘,在宮中渡日艱難,便做些針線讓太監宮女拿出去賣,換些銀錢。可你這麼做,便太引人懷疑了。”
樑淑燕想了想道,“我又不能賣針線,那我把針線送給誰不受懷疑呢?”
安寧道,“你是想用針線夾帶消息?”
樑淑燕點了點頭。安寧忽笑道,“我有辦法了。”她附在樑淑燕耳邊道,“你可以做些針線,送回家去給父母啊。針線外面設些提示,中間再藏消息,宮中檢查雖嚴,總不能拆開針線來檢查吧。”
樑淑燕猛然想起道,“我怎麼這麼笨,上次周大哥傳你的絲帕給二殿下,便是夾在端午的荷包裡送進來的,我還在荷包上繡了個六字,怎麼反過來,我就想不到了?”
安寧道,“原來你們是用的這法子通知阿遠的。”
樑淑燕道,“就是,二殿下瞧了後,當晚便來找周大哥了。”
安寧笑道,“那這法子更好了,周大哥那麼聰明,必定一瞧就明白。”
樑淑燕道,“那你覺得我做什麼好呢?”
安寧道,“最近令尊令堂有沒有誰過生辰之類的?”
樑淑燕道,“沒有,我娘生日過了,我爹生日還早着些。”
安寧道,“這倒沒辦法了,最近又沒什麼節,總不能無緣無故賞賜家裡吧?”
兩人正皺眉苦思着,忽聽外面素琴的聲音,“夫人,二殿下回來了,正尋您呢。”
安寧忙起身道,“我得走了,我回去再想想,想到了便來告訴你。”她匆匆趕回正殿,見秦遠一臉喜色,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好事麼?”
秦遠先問道,“你沒事上她那兒去做什麼?”
安寧笑道,“不過長日無聊,去找娘娘聊聊天,看看有些什麼針線好做的。”
秦遠笑道,“那你過些天就不用無聊了,我帶你出去玩!”
安寧道,“真的?上哪兒?”
秦遠道,“有兩件好事告訴你,都是託大哥的福。他去母后那兒替我說了不少好話,母后見你進了宮,我的心也定了,一高興,便同意把監視我的這些侍衛撤走大半,還把那九轉化功散的解藥賜了我。你瞧,這解藥這不在我手上了。”
安寧笑道,“那可真是個好消息。你吃了那化功散,傷不傷身體的?我怎麼覺得你的力氣似乎並沒有小啊?”
秦遠道,“那個不傷身體的,只是動不了手,用不了武。我的功力其實已經漸漸恢復了,不過就是不敢現出來,現在母后賜了解藥,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用了。”
安寧道,“那我便放心了。”
秦遠道,“還有個好消息,現在天漸熱了,宮裡規矩,每到炎夏,便到晉都西北八十里五清山上的皇家別院去避暑。這幾年,父皇病着,母后獨自打理朝政,辛苦得緊,一直提不起興趣。今兒大哥說咱們一家團圓了,鼓動母后前去散散心,我在旁邊敲了敲邊鼓,母后一高興,便答應了!”
安寧道,“那宮裡人全去嗎?”
秦遠道,“肯定不能全去的,太子妃有了身孕,肯定去不了,大哥只帶昭雲去,我帶你去。母后去了也住不了幾日便會提前回來。咱們在那兒,可以好好玩玩。那裡可比宮裡大多了,景色也好,有山有湖,還有溫泉和獵場。我可以帶着你騎馬、划船、打獵、泡溫泉,母后不在的時候,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安寧被他說得也些興奮了,“真的有這麼好麼?”
秦遠笑道,“我還騙你不成?”
安寧道,“那樑小姐呢?”
秦遠皺眉道,“帶她去做什麼?就咱倆多好!”
安寧心中思忖,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無論如何要說服秦遠帶上樑淑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