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爭取封王
山東道御史李如月上疏劾奏岑丹初,“擅殺勳爵,僭竊之奸同於莽、操,請除國患,以誅邦傅、印選之法誅之”。他又自知陳邦傅、趙印選罪不容誅,在疏文中請永曆帝“兼敕邦傅、印選罪狀,加以惡諡,用懲姦凶”。 永曆帝駐陛於南寧府龍安縣,一切用度都仰仗赤軍供給。李如月譁衆取寵,危言聳聽,行在君臣大都不以爲然。永曆帝也不敢得罪岑丹初,以小臣妄言爲名廷杖李如月四十,奏疏留中不發,用意在於保全。
不曾想,李如月唯恐天下不亂,把奏疏抄寫三份,封面上題名“大明山東道御史揭帖”,一份遞送寧國府,一份遞送大將軍行轅,還有一份遞送振興報社。
於是天下譁然,岑丹初也頗爲惱怒,卻又投鼠忌器,不好處理李如月。
方以智等人力主緩和,見岑丹初餘怒未消,勸道:
“南渡以來,人丁凋零,有才者遭忌求去,無才者尸位素餐。李如月爲博取眼球,顛倒黑白,不外乎跳樑小醜,大將軍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李如月敵視農民軍,見大將軍收容忠貞營,心裡不悅,故狂犬吠日,藉此邀名。”
情報局長馮加禮、秘書郎楊雲卿等人皆爲丹初親信,主張嚴懲李如月:
“四年三月,大將軍出兵援廣,先敗靖南、平南兩藩,再殲定南藩。朝廷藉此穩固,君臣藉此安樂。李如月不明事理,莠言亂政,竟敢上疏請殺大將軍,是可忍孰不可忍?”
“朝廷杖責李如月四十,李如月仍舊活蹦亂跳,可見朝廷並無懲治李如月之意。若坐視不管,前線將士寒心,傳出去亦爲韃子所笑。”
方以智不願殺李如月,諫道:“李如月志在邀名,若殺了他,反而成全了他。不如請旨把他廢爲庶民,子子孫孫永不敘用。”
丹初頗感失望。方以智雖然智識過人,畢竟是大家子弟,又曾在永曆朝中爲官,正統觀念很重。他就像三國時代的荀彧,堪稱曹操首席謀士,卻並不會順從曹操篡逆。
曹操?不知什麼時候,丹初竟開始以曹操自比了?再一想,自己創辦赤軍,這幾年來突飛猛進,其實並不穩固。曹操好歹出自大族,有曹氏、夏侯氏宗族勢力爲倚靠。自己僅有些許親信將領,對忠貞營、東勳、滇師、定南藩的整合還不夠有力,僅領有粵西一省,就敢想篡逆之事了?
丹初大爲汗顏,收住心思,嘆道:“人非完人,哪能處處如意?哪能取悅每個人?我不恨李如月彈劾我,也不恨他莠言亂政,只恨君臣心思不齊,對前線戰事毫無籌劃。朝臣不知前線戰事艱危,反而污衊大將,大放厥詞。朝廷如此昏聵,還奢談中興,豈不癡人說夢?
“韃子雖爲夷狄,法令嚴整,福臨只有十三歲,智識勇氣遠過於永曆帝。朝廷不思進取,反而對桂林之捷沾沾自喜。豈不知若不殺陳邦傅、趙印選,何以威懾諸鎮?嚴整軍令?若軍令不嚴,如何有今日之赤軍?若無赤軍,焉能擊殺孔有德?朝廷焉能苟安於龍安?”
有些事情,真不好與方以智、錢秉鐙等人謀劃。吃過飯,丹初留下馮加禮、楊雲卿、何肇基等心腹。
“不除掉李如月,便不能維護大將軍的威信,亦不能敲打行在諸臣。赤軍挾戰勝之威,派人到龍安請旨誅殺李如月,皇上不會不從。”馮加禮揣摩著丹初的意思,必欲置李如月於死地。
方以智、錢秉鐙等文士並不贊成殺李如月,永曆帝也有迴護之意。丹初並不想魯莽行事,說道:
“不然,殺人不如誅心。李如月志在邀名,我偏不讓他得逞。就按左參軍所說,派人到龍安請旨,把李如月革職爲民,永不敘用。再讓《振興報》發文駁斥李如月,務必讓他名聲掃地。”
“善。”衆人讚道。
論及龍安行在,諸人皆有隱憂。
永曆小朝廷播遷至南寧府龍安縣,極大地提高了岑丹初的聲望,爲赤軍帶來了寶貴的人才資源。朝廷一米一銀皆仰仗赤軍供給,對赤軍有求必應。但隨著政局的穩定,朝臣心思活動,又想攬回大權,維持文官對武將的特權。朝廷亦想借機收回大權,維持體制尊嚴。李如月上疏彈劾岑丹初,永曆帝暗中迴護,正是這種心理的典型表現。
楊雲卿說得很直白:“韃子入寇時,朝廷毫無禦敵之策,羣臣如喪家之犬。大將軍接納朝廷,設行在於龍安,君臣賴以安定。我赤軍奮力血戰,犧牲以萬千,終能力挽狂瀾,全殲定南藩韃子。朝臣無尺寸之功,卻上疏彈劾大將軍,隱然有爭權之意。辦大事貴在事權專一,朝廷無能,萬不能擔負中興大任。爲防微杜漸,大將軍應該不避嫌言,攬大權,統大政。我赤軍上下齊心,必誓死擁戴大將軍。” “嗯,”丹初心裡舒服不少,說道:“就連韃子也看得明明白白,定南兵皆以降赤軍爲榮,以降朝廷爲恥。行在設在粵西,對赤軍來說,對大局來說固是好事。但好事不能辦成壞事,我們得想個章程,防止好事變壞。”
話雖說得隱晦,衆人卻一清二楚。
何肇基由諸生超擢爲赤軍作戰局長,自對丹初忠心耿耿,說道:“莫如控制財源,減少朝廷用度。譬如,以軍餉無著爲由,每月供應朝廷減銀至一千兩、米三百石。朝廷無錢,養不了太多冗臣,朝臣也就不能無事生非。”
“此計甚妙。”馮加禮附和道:“一千兩銀、三百石米,養活兩三千口人綽綽有餘。后妃、大臣講究排場,糜費銀米,可養活人口數又要減半。算上臣僚兵丁家眷,行在維持一千人的規模,龍安縣舉全縣之辦勉強可以供應。”
“御營中看不中用,不如干脆裁撤,只保留一百人左右的衛隊,兼作儀仗。”
“龍安縣提塘官掌控行在聲氣,職責重要。應揀派忠誠細心者充任提塘官。”
……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道,提出不少寶貴建議。
楊雲卿爲秘書郎,與丹初朝夕相處,對他的心思瞭解最深,說道:“大將軍應全力爭取封王。不管是一字王還是二字王,只要有了王爵,就可名正言順地開府,凌駕在諸多國公、諸位大將軍之上。再以封國之令相號召,不必事事向行在請旨矣。”
丹初猛然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已走上了孫可望的老路。
只不過,李定國、劉文秀與孫可望貌合神離,孫可望自始至終都沒能完全掌控大西軍。從這一點看,丹初比孫可望還是有優勢的。
歷史上,李如月也曾彈劾孫可望。孫可望的手段可謂殘忍,直接將他剝皮萱草。對於永曆帝,孫可望也是簡單粗暴,把永曆君臣軟禁在貴州安隆千戶所,百般刁難,發放銀米時,稱“皇帝一員、皇后一口,月支銀米若干”。
孫可望並未把小朝廷的價值最大化,反而被小朝廷所累,與李定國、劉文秀兩兄弟反目成仇,最終身敗名裂。
置身錯綜複雜的南明歷史中,岑丹初既要借重永曆小朝廷的正統地位,還要防範小臣亂政,既要堅決抗擊滿清韃子,還要聯合、防範孫可望、朱成功等勳鎮。
這,無疑需要更高的政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