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寂的古道上拖着一道長長的血痕,血痕的盡頭立着一道素白的人影。
“桑玖。”一聲低低的呢喃自白夙喉中溢出,好似又有了力氣,他扶着樹幹,一步比一步走的艱難。維持人形遠比狐形要耗損更多的靈力,然而他不願意以獸類的面目去見桑玖。他從懷中取出一瓶丹藥,也不管有多少,盡數倒入口中。
舒俊生絕對沒有這個能力花這麼大的手筆來要他的命,背後那個人會是誰?
白夙毫無所覺的嚼着口中丹藥,再次擡眸時,只見前方一道人影窈窕而立。對上他的目光,女子似是彎起脣角笑了一笑。
白夙心中一沉,沉聲喚了一聲:“蕭師叔。”
蕭婉辭冷笑一聲:“不必與我套近乎,白夙,我知道鬼符令在你身上,交予我吧。”
“蕭師叔說笑了,鬼符令是魔道尊者之物,如何會在我身上。”
“哼,雙頭鳥已與桑玖結成血契,那小子又對你死心塌地,鬼符令不在你身上會在誰身上?難不成你希望我去找桑玖?”
白夙臉色微變,握拳咳了兩聲,低聲道:“你不必去找桑玖,那孩子單純,以爲鬼符令被我毀了,你去找他也不會有結果。鬼符令我可以給你,我只有一個條件。”頓了一頓,聲音中含了幾分苦澀,“放我一條生路。”
驕傲如他,居然有一天也會說出這樣的話,白夙暗自苦笑着,似乎什麼時候對生命有了這麼的留戀。
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緊握成拳頭,是的,他不能死,並非他怕死,他只是不能死,因爲桑玖還在等他回去。他看不見了,如果自己不在他身邊,他那麼純善,身懷無數寶物,一個人留在這遍佈魔修的尚陽城內,只怕要被吞的連殘渣都不剩。
蕭婉辭哈哈笑了兩聲,用極其嘲諷的目光看着他,仰頭道:“真想不到啊,你居然會因爲一個男人向我這樣低聲下氣的求饒,不知道風謠師兄聽見了,會作何感想。”
白夙咳出一口鮮血,不理會她的惡意嘲諷。身上的靈力流失的很快,若不再離開尚陽城,回到逍遙山狐族領地,只怕要出大事。他自懷中取出一物,猛地朝蕭婉辭拋了過去:“蕭師叔,你要的鬼符令。”
蕭婉辭愣了一愣,猶豫了一下,拂袖將那物卷在手中,攤開掌心,只見那物轟的一聲炸開。
“白夙,你居然敢騙我!”蕭婉辭登時大怒,那物炸開之後溢出一團黑霧,將蕭婉辭困在其中。蕭婉辭全身靈力暴漲,颯颯陰風吹開黑霧,黑霧散盡之後,卻不見了白夙的蹤影。
“哼,逃不掉的。”蕭婉辭冷哼一聲,看見地上拖出的血跡,祭出一顆明月似的寶珠,只是寶珠周圍流轉着一層淡淡的黑色光華,看起來煞是陰森恐怖。
珠子飛到血跡旁邊,轉了一圈,又回到了蕭婉辭的手中。蕭婉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剛祭出飛劍,就見一道黑影疾行而來,瞬間就到了她的跟前。
蕭婉辭面色立時變得極其難看,收了混元珠,冷聲道:“蕭衍,你想攔我?”
蕭衍道:“本座說過,不許動他。”
“哈,我真是不懂你的心思。你處處護着他,到底他對你來說有何作用?”
蕭衍冷冷瞥了她一眼,慢聲道:“不用你管,守好你的本分便是,若惹出事非,別怪我魔宗不容你。”
“別忘了,你說過鬼符令是我的。”蕭婉辭不滿道。
蕭衍脣角微微一彎,露出幾許嘲諷的笑意:“本座不過隨口一說,你又何必當真,那鬼符令是何等之物,豈是誰都能擁有的。你已擁有混元珠,鬼符令本就是不祥之物,落在白夙手中,孰知不是一件好事。”
蕭婉辭被他說的一噎,忽然,一陣輕微的劍鳴之聲自林外傳來,蕭婉辭擡頭道:“有人來了。”
居然是他。
蕭衍脣角一彎,慢聲道:“你不必理會,交予本座處理即可。”
蕭婉辭雖奇怪他堂堂一介魔宗宗主如何會對一個普通的仙道弟子感興趣,卻也沒有開口問,因爲她知曉他必不會答他,就如同當年她問他爲何會收留她一般。
她祭出飛劍,飛出林外。雖然心動鬼符令,然而蕭衍不許她動白夙,她必然不敢再動這心思。
飛劍自雲層穿過,她俯身看地上執劍走向枯木林中的青年,認出那是空華山內門弟子的服飾,怔了一怔,便不再理會,駕着飛劍離開了。
枯木林外的洛承影緊握長劍,屏息凝神一步步朝林中靠近。
顧明均已有多時未歸,門中得到消息有人曾在尚陽城見過他,受各位長老囑託,他千里迢迢飛來尚陽城尋顧明均,只是師父未尋到,卻碰到爲魔宗宗主重傷的舒俊生。
他連忙拿出救命的丹藥替他救治,舒俊生回神過來,緊緊抓着他的手請他救桑玖。舒俊生與桑玖皆是自己的同門師兄弟,洛承影豈有見死不救之理。蕭衍爲人狠辣,若是去晚一步,只怕桑師弟性命不保。洛承影當即做下決定,留下法器護送舒俊生回去,自己則飛往枯木林中尋找桑玖的蹤跡。
只是一路行來,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路上還遇見了狼妖支離破碎的屍體,對方下手極其狠辣,似是魔宗的手段,洛承影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了幾分。
沿着長長的血痕走到盡頭,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路,卻似長的幾乎走不到頭。
林中極其安靜,只餘風聲吹着樹葉的颯颯聲。
血痕的盡頭立着一道全身通黑的人影,那人身上罩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之下是一張邪肆俊美的臉龐。見了他,那人臉上攢出幾分喜悅的笑意:“承影,我們又見面了。”
洛承影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握劍戒備的看着他,朗聲道:“蕭衍,我的師弟呢?”
蕭衍笑得更加開心:“你的師弟?你有那麼多師弟,本座如何知道你問的是哪個?”
不料洛承影竟認真的答道:“桑玖。”頓了一頓,又道:“若是他得罪了宗主,承影願意替他向宗主賠罪,希望宗主不要同他計較。”
呵,原來是白夙的那個寶貝疙瘩。繼而眉頭一皺,白夙將他當個寶藏着掖着,怎麼這位也這麼上心,莫非……隨即眼神一厲。
洛承影完全沒想到前一秒他還笑眯眯的,下一刻就變了臉色,比那雷雨天氣還要反覆無常。
蕭衍冷哼了一聲:“本座沒見過他。”
洛承影猶疑,懷疑的目光在地上的血跡上轉了轉。蕭衍不動聲色的將他的神情收到眼底,冷聲道:“怎麼,本座料理幾個宗門叛徒也需要洛少俠過問嗎?”
洛承影不答,臉上懷疑之色更甚,似乎是想分辨他的話是真是假。
蕭衍重重的哼了一聲:“沒必要騙你。”
洛承影猶豫了片刻,臉上猶疑之色倏地散盡,似是相信了他的話,悶聲道:“如此,打擾宗主了,承影告辭。”心裡卻在想,舒師弟何故騙自己。而且從他的傷口判斷,似乎除了被蕭衍所傷,還曾被一隻猛獸傷過。
還未走幾步,身邊拂過一陣陰風,卻是蕭衍倏地行至他身邊,張開斗篷,將他帶入了懷中。
洛承影嚇了一跳,奮力掙扎,身上不斷爆發的靈力悉數被蕭衍壓制住。蕭衍冷冷哼了一聲,懷中緊緊禁錮着洛承影,將他的背部貼上樹幹,使他掙扎不得。
洛承影滿面慌張之色,落在蕭衍眼中,如同一隻受了驚的野兔,充滿張力而又驚慌失措。
他勾起了脣角,目光緊緊盯着懷中人的紅脣,似是被它誘惑,不由自主的俯身張脣含住了它,細細的吮吸着。
洛承影又是吃驚又是憤怒,體內靈力亂竄,積聚在胸口,爆發成滿腔的怒氣,幾欲將眼前之人撕裂成碎片,然而實力的差距卻不得不讓他屈服於此人的淫威下。心中忽然多了幾分惘然,一顆心臟像是忽然懸了空,有一種不好的感覺自腦海中蔓延,好似曾經也這樣不堪過……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幾乎被這種難堪和羞恥的絕望感逼得無路可退,不由得失了力氣,軟倒在蕭衍的懷中。
蕭衍沒有料到被自己強吻的他會是這個反應,不由得嚇了一跳,連忙放開了他的脣,低頭看洛承影。
只見青年一張通紅的臉滿是怒氣,又羞又怒的瞪着他,若不是背倚着樹幹,早已跌倒在地。
見他這副模樣,蕭衍的心腸頓時軟了三分,低聲喚了一聲:“承影。”
洛承影卻是忽然大怒,幾乎跳腳,咬牙狠狠道:“不許這樣叫我,只有我師父纔有資格這樣叫我。”
可本座當初的確是想收你爲徒來着。蕭衍在心中嘆道,不知怎麼的,當初瞧見他那副倔強的模樣就要了他的身體,還是那樣慘烈的強迫。有時實在慶幸當日顧明均抹去這人的記憶,否則以這人的性子,不知又要鬧到如何決然的地步。
想到此處,倏然驚覺,自己竟然對他上心到這個地步。蕭衍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臟,好像有點心動的感覺。
洛承影見他忽然做出這樣奇怪的舉動,又觀他臉上神色變幻無常,卻不見屬於魔宗宗主的狠辣之色,心中在疑惑面前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然而轉念一想,他在想什麼又與他何干。想起他方纔的所作所爲,洛承影心中涌出一股怒氣,擡手猛地推開了他。
蕭衍沒有任何抵抗,就這樣被他推開了。
洛承影也沒有料到他會這樣輕易的被自己推開,一時怔然,一張英俊的臉上先是茫然,繼而憤怒,憤怒之後是驚懼。
知道自己嚇到了他,蕭衍連忙安撫:“別怕,桑玖不在我這裡,我沒見過他,不過我聽說在尚陽城內的一家客棧內。”
洛承影擡頭看他,眼中有幾分疑惑之色,猶豫着。
蕭衍忽然嘆了口氣:“你走吧。”此事不能操之過急,至少他們現在處於對立的立場。等他收服了空華派,再將此人擁入帳中不遲。
洛承影似乎沒有料到他會輕易放自己走,眼中露出幾分不可置信。
蕭衍忽伸手擡起他的下巴,呵的一笑:“怎麼,不想走?”
洛承影掙脫了他的手,怒瞪他一眼,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麼,頓住腳步,轉身看他。
蕭衍不由得挑了挑眉頭,與他對視。
只見洛承影微微擡起了下巴,傲然道:“我知曉你愛慕於我,只是你我皆爲男子之身,又是水火不容的立場,蕭衍,我奉勸你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身爲魔道宗主的你,應該不喜歡見到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結局。”說完似是怕蕭衍發難,急忙召出飛劍,匆匆忙忙的跑了。
只餘蕭衍愣在原地,一雙眼睛變成了這個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