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風這一刻比想象中平靜許多,不慍不怒,看着歷秋,只是心裡有些悲哀。
同樣是血脈親情,人家就可以母慈子孝,脈脈含情。而在她這裡,卻只有威脅,利用。
“那就太謝謝祭祀大人了。”楚靈風往前走了幾步,絲毫也看不出一點情緒,反倒是關切的道:“萬里公子,你的傷好了麼,怎麼不多休養一段時間,這麼快就趕路?”
楚靈風這語氣十分真誠,十分關切,萬里長風倒是沒覺得什麼,道:“已經好多了,上次的事情,還沒有正式向薛夫人道謝。乾孃,要不是因爲薛夫人,您可就見不到我了。”
歷秋的臉色很是僵硬,卻不得不朝楚靈風點了點頭:“多謝薛夫人救了長風。”
初靈風微微一笑:“祭祀大人客氣了,我和長風是朋友,舉手之勞罷了。”
萬里公子也不喊了,直接喊長風了,叫歷祭祀皺了皺眉頭。
還沒等她眉頭皺完,楚靈風又道:“長風,我生在臨川長在臨川,還是第一次來大漠,沒想到,大漠裡的風景如此壯麗。”
雖然萬里長風也有些覺得怪怪的,但來者是客,何況他對楚靈風還是有好感的,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當下自然道:“薛夫人喜歡就好,若是薛夫人無事,不妨多住一段時間,雖然大漠不似臨川繁華,但別有一番景象。”
邀請朋友小住,這話其實再正常不過了,但聽到歷秋耳中,卻怎麼聽怎麼不是滋味。剛要打斷,不了楚靈風卻先爽快應道:“好啊。那就打擾了。不過我相公最近療傷,而且人生地不熟,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嚮導,帶我四處逛逛。狼堡的夜空很美,不過這裡有些侷限了,總覺得差些什麼。”
“這麼晚了,薛夫人不去休息嗎?”歷秋這下是真忍不住了。若非是因爲顧忌着萬里長風在場。瞪向楚靈風的目光幾乎是惡狠狠的。
她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楚靈風和萬里長風接近,所以恨不得現在就將他支開支的遠遠的,可楚靈風卻開口邀請。這是什麼意思,一看就是故意的。
“白天休息的好,這會兒也不太睡的着。”楚靈風淡淡道:“就是不知道長風有沒有精神,你趕了一天路。想來辛苦了。”
即便萬里長風知道楚靈風是有夫之婦,對她也並沒有什麼不應該的非分之想。但即便是表面上的客氣,也是要表現出來的。當下便道:“並沒很趕,談不上辛苦,薛夫人要是有性質。我帶你出去轉轉。大漠中的星空,確實是很壯觀。”
楚靈風一笑:“既然如此,就有勞了。”
歷秋忍無可忍得道:“薛夫人。薛公子還百毒纏身,你還是回去照顧的好。萬一他有事找你,找不到該着急了。”
楚靈風眯着眼睛一笑,走進一步,輕聲道:“歷祭祀不是要替相公驅毒嗎,我十分相信祭祀大人。您既然承諾了,就一定沒問題,我就將相公交給您了。”
一個是相公,一個是兒子,孰重孰輕,楚靈風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和歷秋拼一拼的。就像是當時威脅夏美雪時的那樣,她也願意好好說話,願意好好解決,但是當對方並不想的時候,只得換一種方法。
兩人對望,火星直冒,萬里長風直覺有哪裡不對勁,但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乾孃和楚靈風之間會有什麼矛盾,根本想不到那上面去。只是以爲歷秋不願意自己和楚靈風來往怕有違禮教,因此道:“乾孃,我只是陪薛夫人就近走一走,您早點回去休息吧。”
萬里長風倒是沒想太多,他爲人一貫的光明磊落,知道楚靈風已經成婚,別說只是有些好感,就算是真的愛的死去活來,也不會有半點逾矩。更何況,又不是楚靈風一個人,說不上是孤男寡女,她身邊不是還跟了兩個手下嗎,君子坦蕩蕩,看薛明揚也不是個愛猜忌的小人。
歷秋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可卻都沒辦法說的清楚。她在萬里長風面前一貫是溫柔和藹的,從不曾拉下臉。而在楚靈風面前,倒是想拉下臉,但楚靈風卻不買賬,她也沒有把握,若是再說幾句逼的急了,她會不會撕破臉,魚死網破。
萬里長風不知道歷秋心中百般糾結,只想着楚靈風確實是個不錯的人,而現在歷秋是因爲不瞭解所以纔有所顧忌。等到熟悉一些之後,一定也會和自己一樣看法的。他這輩子交的朋友不多,楚靈風是難得一個想要走近一點的,所以他也不想拒人千里之外。
更何況,楚靈風怎麼看也不是輕浮的女子,她都開了口,自己沒有拒絕的道理。薛明揚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又家資鉅萬,可謂是上乘的夫婿人選。對楚靈風也是情深意重,夫妻兩人恩愛的很,他可不覺得楚靈風會移情別戀,看上了他。
這麼想着,萬里長風也就不再糾結,道:“乾孃,那您早些回去休息吧,您有什麼事,我明日一早就去找您。”
歷秋不願意,非常不願意,但是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深深吸了口氣,警告地瞪了楚靈風一眼,轉身便走了。
倒是萬里長風有些過意不去的道:“乾孃就是這樣的脾氣,你不要見怪。哎,一個女人,一生爲了狼堡,沒有成家也沒有孩子,也是可憐可敬。”
楚靈風笑了笑沒有說話,和萬里長風並肩往下走。容若的兩個手下依舊是跟在後面,萬里長風和楚靈風的關係他們並不知道,不過就算是知道了,容若吩咐一定要貼身保護,他們也是絕不可能離的遠了的。
出了城堡,沒有多遠便出了狼堡,整個沙漠浩瀚無垠的展現在面前,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地上的沙都是無窮無盡,不知道哪一個更多。
今夜月色明亮。照在沙丘上像是反光一樣,一片瑩白,萬里長風既然是帶楚靈風出來散心的,自然盡一個地主的本分,一邊走一邊道:“大漠雖然不比臨川富庶,但是風景還是很好的……”
正說着,卻被楚靈風打斷了。楚靈風也是隨意閒聊的道:“長風。這才幾天,你的傷這麼快就好了?我倒是聽你妹妹說了,你身體與人不同。無論是傷是病都好的快,但終究肉體凡胎的,現在年輕力壯,就算是身體恢復的快。若是不好好休養,只要落下些許病根。日後年紀大了,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歷秋明天就想把萬里長風打發走,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事情若是沒有一個她滿意的結果。誰也別想置身事外。歷秋心疼自己的兒子,不想讓萬里長風進這渾水,她可不心疼。或者說。她的心已經夠疼了,麻木了無所謂了。既然要鬧,就鬧吧,一個也別想多開。
萬里長風不知所以,覺得楚靈風即是關心他也是覺得這是異像而好奇,很正常的現象,因此坦然道:“謝謝薛夫人關心,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小時候病了一場,病好後便如此。而且我這一路也不是騎馬來的,前面幾日都是在馬車上,走的管官道又不顛簸,這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傷口雖然還沒完全癒合,不過也只是劇烈運動的時候有些微的痛,像是這樣的緩步走,幾乎沒有感覺。”
楚靈風一笑:“既然大家是朋友,也不必這麼見外了。你喚我靈風就是,你不知道小梅一口一個楚姐姐叫的可甜,我答應她,若是你娘不反對,等走的時候,帶她一起去臨川玩一段時間,到時候再派人好好的送她回來。她一個姑娘家,若是一輩子生活在狼堡,那也就罷了,可即是嚮往外面的天地,我覺得,不妨試一試,坦白說,這裡的環境確實是粗劣,即使狼堡的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裡,依舊不太適合生活。”
開始楚靈風說讓萬里長風喚她的名字的時候,萬里長風還有些猶豫,這畢竟是親密了一點,但聽她說到後面,便正色道:“不瞞薛夫人……靈風,靈風,不瞞你說,即使我是在這裡長大的,我也能在這裡過一輩子,可我也覺得這裡的環境確實是惡劣,不單單是小梅,我希望,若是可以,能將狼堡的族人全部遷移出去。”
說着,萬里長風長長的嘆了口氣:“祖先帶着族人進入沙漠,是爲了避禍,而避禍的根本目的,是讓大家過上好日子,而現在……現在的日子,卻實在是艱苦。”
“我也覺得是這樣。”楚靈風緩緩的道:“但是你的族人既然在這裡生活了這麼多年,又是避禍進來的,想要讓他們離開談何容易?離開以後倒是好辦,薛家在外面很大家業,需要用人的地方也多,只要你的族人勤勞肯幹,有能力的可以自己做點生意謀份營生,想安穩些的,薛家也可以給安排。無論如何,比在大漠中要好上許多。”
萬里長風點了點頭:“我的族人雖然涉世不深,但都勤勞勇敢,我相信只要適應一段時間,一定可以在外面生活的很好。以前,以前雖然有過一次不好的體驗,但只是個意外。我一直覺得最難的,是如何讓他們甘願離開。”
楚靈風覺得她終於將話題慢慢地引到了歷秋身上,當下就接着話題道:“其實我覺得這不難啊,只要有一個在狼堡有足夠威信的人出來說話,那大家自然就聽了。若是別人還有困難,你有什麼難的,歷祭祀這麼疼你,難道在狼堡裡,還有比她更有威信的人嗎?只要她願意出來說話,大家一定會聽的。”
萬里長風苦笑了一下,沒說什麼,彷彿在想什麼事情,又彷彿想起了什麼事情不知道如何開口,緩緩的往前走去。
楚靈風不急,她有的是耐心,跟在萬里長風身後,慢慢的往前走。
今夜的風有些大,一陣陣呼嘯的吹過。
半響,萬里長風突然停住了腳步,道:“其實在狼堡中,也不是沒有反對乾孃的聲音。”
“反對?”楚靈風有些疑惑:“你是指什麼?”
萬里長風似乎有些難啓齒一般,斟酌了一下才道:“雖然狼堡的人和外面比起來很少很少,只有千人不到,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無論什麼地方都是一樣。狼堡中,也是如此。現在當家作主的雖然是穆堡主,但也有另一派與他幾乎是敵對的。而穆堡主和乾孃關係很好,另外一派就……因爲祭祀是狼堡的精神領袖,所以他們並不敢當面對乾孃屋裡,可是背地裡,卻會說一些不三不四的話。”
“不三不四?”楚靈風挑了個詞出來:“會說什麼,祭祀是如此神聖的一個身份,他們怎麼敢亂說。”
“因爲乾孃爲了我,曾經離開狼堡十年。”萬里長風感嘆着道:“而在這之前,祭祀是從來也不會離開大漠的。當時我小所以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可是後來隱約聽人說起,說,說乾孃出去十年,在外面說不定有過什麼風月之事,要知道,狼堡的祭祀,是一生也不許有男女之情的。”
楚靈風點了點頭,其實這不奇怪。即便歷秋不會和人走的太緊,但是有很多大夫眼睛都是很毒的,有些串門接生的穩婆,那也是看人很準的,一個女人成過親未必能看出來,但生過孩子,哪怕恢復的再好,也多少有些端倪可循的。何況還生了兩個孩子。
在薛府的時候,歷秋還可以好好休養身子,但生里長風的時候,說不定沒有那個條件。
只是因爲祭祀在狼堡積威甚重,所以大家不敢胡言亂語,可是表面不敢說,不代表背地不敢說,又是敵對的勢力,說起來更是毫無顧忌,想來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兩人說着話,不知不覺的越走越遠,沒有留意到,不遠處,有一處沙丘和別處略有不同,風吹過,將表面的一層細沙吹落,那沙丘隱約的動了動,好像有什麼潛伏在其中。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