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風如今最想知道的,便是歷秋的過去,雖然看樣子萬里長風知道的也不多,但未必就全然不知。只是有些事情,你全然不知的時候,聽上去覺得很正常,可一旦心裡生了疑惑,仔細推敲,便全是漏洞。
其實只要張張嘴,她便能將歷秋的面紗揭開,便能讓她在萬里長風面前僞裝了這麼多年的慈愛面孔付之一炬,楚靈風沒有任何理由替一個不責任的母親遮掩,可一時間,卻也沒想好到底該不該說。
萬里長風是有權知道真相的,初靈風若是說了,也沒有什麼不道德,可她若是說了,就真的不能回頭了。
走了一會兒,萬里長風也感覺到了楚靈風的心情,想了想道:“靈風,你在擔心薛公子嗎?”
這一句靈風叫出來,好像也挺自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彆扭。
“恩。”初靈風淡淡應了句:“有點擔心,他體內的毒是小時候就有的,好多年了,想盡了辦法也祛除不掉。也不知道歷祭祀,到底有沒有辦法。”
萬里長風對歷秋是絕對相信的,何況也不能潑楚靈風冷水,安慰道:“你別擔心,狼堡的祭祀傳承了多少代,個個都是用毒解毒的高手,坦白說,醫術未必有多好,但是對毒的瞭解,那肯定不會差。”
楚靈風點了點頭,但心中還是放鬆不下來,如果說對歷秋來說,替薛明揚解毒真的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爲了避免節外生枝,她肯定會一時都不等,馬上就動手,在萬里長風回來之前就把他們給遠遠打發了,而不是現在這樣,形成對峙的局面,一起爲難。
楚靈風放不下心,但箇中原委卻也無法對萬里長風說明,一時間。還是沉默。
看初靈風的心情實在是不好,再回頭看看也走了挺遠,萬里長風試探真道:“天色已晚,要不然。萎靡回去吧。沙漠雖然白天熱,但晚上很冷,還是要早些休息。”
風漸漸的大了,呼嘯吹過,不說楚靈風還不覺得。這一說,確實是有些冷。她不太適應沙漠的氣候,因此出來也沒穿太厚,這會兒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還沒說話,萬里長風卻已經將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遞了過去。
“先穿我的。”萬里長風道:“薛公子現在正是要照顧的時候,若是你再病了,那怎麼好。”
跟在他們身後的兩人得了容若的囑咐,只是不遠不近的跟着。一句話也沒有,不過心裡都覺得有點奇怪。
他們和楚靈風也接觸了一段時間了,知道她是十分守禮的人,雖然不是那種豪門世家不見外人的小姐夫人,但並不輕浮,除了對容若自在點,對旁的男子並不多話,更不會有任何親近的舉動。
但今晚,楚靈風對萬里長風的態度,卻實在是有些曖昧了。可這曖昧似乎又有些奇怪。似遠似近,好像親近的很自然,並沒有男女間的私情,甚至於。他們兩人跟在身後,也沒有影響。
楚靈風可是個有相公的人,若真的在外面和旁的男子有什麼曖昧舉動,這無論如何是不應該的,怎麼都應該避着人吧。
初靈風也不客氣,謝了聲。便將披風拿了過來,晚上看不清楚是什麼材質的,不過裹在身上確實是暖和。
天也確實是晚了,這應該有半夜了吧,薛明揚不在狼堡,雖然楚靈風也不太想回去,可也沒有在沙漠中走一夜的道理,便應了聲,轉身往後走。
正轉身呢,突然站住了,揉了揉眼睛,看着前方的沙丘,疑惑的道:“沙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月光明亮,雖然不可能如白日,但其實還算視線清晰,周圍是一覽無餘的,他們一路走來都沒有看見任何東西,若非是楚靈風轉身的時候正巧碰到一個恰好的角度,也不會正巧看見。
她看見沙丘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反光。
因爲反射的是月光,所以並不太刺眼,但在一片暗色的沙中,還是被看見了。
聽楚靈風說有東西,萬里長風也停了停,往她指的地方看去,這一看,雖然並沒有看到楚靈風說的東西,但卻覺得好像是有點不對勁。
萬里長風生在大漠,長在大漠,對沙漠可算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可以閉着眼睛走出狼堡,也知道每一座沙丘應該是什麼形狀,知道一陣風吹過,下一刻是陽光燦爛,還是烏雲滿天。
這時候,萬里長風心中生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便往前走了幾步,想要去看看。
楚靈風不明所以,只以爲他發現了什麼東西,也跟在後面。
容若的人,卻並沒有緊緊的跟着,只是站在不遠處靜候。
容若走的時候說過,他們的任務是保護楚靈風,但是,不能打擾和干預到她的事情。而如今她和萬里長風相談甚歡,他們自然不會走的太進做出一副偷聽的樣子來。只是站在不遠處,也足以將一切盡收眼底。
更重要的是,此時的大漠,平靜的不能再平靜,除了風吹過的聲音,再無聲息。而在一片平地上,便是一隻小貓小狗也不能遁形,所以再是安全不過。
只可惜,這兩人伸手雖然不錯,卻畢竟一直在陽州活動,從未進過大漠,也從來不知道,沙漠中的危險,不但可以來自地面,還可以來自地下。
萬里長風走近之後,卻又覺得那奇怪的感覺消失了,剛轉身要走,突然,楚靈風喊了一聲小心,撲了過來。
一道亮光從沙地中揚起了一道沙,迷住了萬里長風的眼睛,然後他便感覺到楚靈風撲在了他身上,一聲悶哼,好像有什麼熱熱的液體落在了他手上。
萬里長風心裡一緊,一手扶住楚靈風的身體,一手便已經抽出刀來。
沙地裡,竄出幾個黑影,個個手持利刃像萬里長風砍來。
估計萬里長風以前也從未受到過這樣的襲擊,所以一時之間有些發矇,不過好在他武功不弱,雖然意外了下。但卻立刻就反應了過來,而離的不遠的容若手下,也在嚇了一跳後,衝了過來。
雖然他們沒有靠的很近。但也就是幾米的距離,一閃身的功夫。
藏在沙中的人穿着一身黑衣,手拿着奇怪的武器,並不和他們正面交鋒,偷襲不成。便又鑽進了沙中,好像身子可以和沙丘融爲一體,在其中自由活動一般。
萬里長風自然不是膽小的,若是平時,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將這些人抓起來一探究竟,雖然對方似乎有四五個人,但他從不畏懼,何況楚靈風身後跟着的兩人也是高手。
但今日實在不一樣,剛纔黑衣人的第一下突襲太過突然,萬里長風竟然大意沒有察覺。而初風因爲角度問題看了個清楚,也沒多想的推開了他,那一刀,本應該劃在他胸膛上的一刀,便劃在了楚靈風身上。
披風的淡色的,楚靈風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淡色的,在月色中雖然看不見衣服中的傷口,卻能看見血從中涌出來,將淡色的衣服染成了深色。
萬里長風這輩子都沒有這麼慌過,懶着楚靈風有些發軟的身體。根本一點和這些黑衣人斗的心思都沒有,定了定神,道:“趕緊回去,找祭祀。”
楚靈風痛了一下之後。便覺得傷口麻麻的不太有感覺,心裡知道估計是這傷口上抹了什麼毒,這事情,有些糟糕了。
雖然萬里長風是她哥哥,但這麼多年也沒見過,實在談不上什麼感情。要說以命換命,那她是沒有這麼偉大的。剛纔那一瞬間,卻也不知道爲什麼想都沒想便衝了上去,直到肩上一痛,這才猛然察覺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萬里長風不知道楚靈風心中懊悔,這時候又驚又急,避過傷口將她抱起來,疾步往狼堡裡去。
容若能千里迢迢待在身邊,自然都不是普通角色,雖然在沙漠中不太適應,但還是道:“我們攔着,快帶薛夫人走。”
萬里長風連一句迴應都來不及,一見他們將黑衣人纏住,轉眼間便跑出了很遠。
他們剛纔一路說着一路往前走,不知不覺中,竟然離開了一些距離,萬里長風疾奔中,低頭看見楚靈風月色下慘白的臉,心裡發緊,嘴上卻道:“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傷口不怎麼痛。”楚靈風的聲音低低的:“有點麻……”
萬里長風的心一沉,有點麻,這比痛還糟糕啊。那些黑衣人藏匿起來偷襲,可見不是光明磊落之輩,那刀上,還不知道淬了什麼毒……
緊緊皺起了眉,萬里長風心裡焦急,但口中卻只能安慰道:“沒事兒,不管是什麼毒,歷祭祀都能解開,沒事,不會有事的。”
說是在安慰楚靈風,其實萬里長風也是在說給自己聽,他心裡慌的厲害,哪怕是自己在被野獸突襲,以爲必死無疑的時候,也沒有那麼心慌。
楚靈風只是恩了一聲應着,並沒有多說什麼,竟然也沒有太過慌亂的表情。
她能看見萬里長風的臉,也能很清楚的看見萬里長風臉上的焦急,甚至於,她能感受到她手臂微微的顫抖。她知道,這會兒,這個男人怕是比受傷的她還要着急擔心。
這是種很奇怪的感覺。
楚靈風的親人很多,但是,真正親的卻沒有。她不是沒有被關心被擔心過,但這都是來自別人,師父,師兄,相公,卻沒有一個是來自親人。這叫她有些新鮮,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血脈親情,這一刻,她突然有些感覺,想起自己小時候在楚家,那時候,看着被大哥疼愛的弟弟妹妹,她是羨慕的妒忌的,多麼的希望自己也能有一個兄長,在被人欺負的時候,可以站出來替她揮舞拳頭。在冷了餓了的時候,會噓寒問暖。在傷心的時候,會給她依靠。
雖然到後來,容若給了她兄長的感覺,可畢竟少了些什麼。
楚靈風微微閉上眼睛,感覺到背上一陣陣的麻木,心情卻並不沉重。
她可以冷靜的面對歷秋,可以在她面前放言用萬里長風威脅她,但她並不是從不曾渴望,只是一直得不到,不敢去想罷了。
萬里長風腳下不停,狼堡很快便到了,他抱着楚靈風衝進了院子,一個人也不喊,直衝上了三樓。
楚靈風不但受了傷,還中了毒,狼堡中唯一可以救命的人,便是歷祭祀,再沒有別人。
甚至於,萬里長風連門都顧不上敲,直接便撞開門衝了進去。
門並沒有鎖,房中靜悄悄的,月光從窗子照進來,整個房間都在眼中,沒有人。歷秋並不在房中。
萬里長風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有些無措,這麼晚了,歷祭祀會去哪裡。而無論她去了,現在怎麼辦。
萬里長風深深吸了口氣,轉身便下了樓,將楚靈風抱進她自己的房間,放在牀上,道:“現在感覺這麼樣,我去找大夫……靈風,能不能再忍一下。”
因爲不痛,所以楚靈風現在還挺鎮定,忍着一陣一陣涌上來的暈眩,道:“大夫,會解毒嗎?”
萬里長風說不出話來,狼堡並不是沒有其他的大夫,但是真沒有聽說誰會解毒的。這方面的事情,歷來是歷祭祀爲強,可這麼晚了,又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就算是找也無從下手,而楚靈風背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浸透了。
“你來,你看櫃子裡。”楚靈風覺得這事情蹊蹺的很,根本就不能讓人知道,更別說是去找根本不會解毒的大夫:“櫃子裡有藥,可以緩解,你先給我敷藥,應該可以暫時控制毒性,我師兄明日應該就回來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麼毒,但楚靈風知道容若對毒是頗有研究的,明日回來,他給自己治傷,比哪個大夫都放心。
特別是剛聽萬里長風說起狼堡中的權力爭鬥,今天的事情,說不定就是對手設的埋伏,這會兒出去找大夫,也許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視線中,只會更加的危險。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