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可不是光憑蠻力的,特別是職級較高的將領,他們要分析局勢,制定戰役策略,所以有個好頭腦是相當重要的。儘管大明王朝有太監監軍的陋習,可大多數太監還是很識趣的,知道打仗不是自己的強項,不會多做干涉,所以勝利還是要靠將領自己的真實本領。至於王振之類的誤國閹人,那只是極少數,不在此討論之列。
對於上司的認同和讚賞,荊天楚並未顯露得意之色,相反還略顯自責地說道:“其實末將之前並未想到這一層面,多虧得是鍾副總兵警覺性高,這才提醒了我,所以說起來還是末將失察。”
對於空降而來的副總兵鍾南,無論是劉虎還是荊天楚等將領,初始之時都多有不服。後來知曉了鍾南在朝鮮戰爭中的經歷,多少有了些改變,加上老將軍的從中調和,才勉強認可對方的身份。
對於下屬的想法鍾南心知肚明,他並不介意,往後的日子長着呢,多的是讓他們服氣的時候。
“荊遊擊萬萬不可自責!我原本還怕是自己多慮了,如今看來大家都有這種感覺,那眼下更重要的便是如何應對了。”鍾南並不希望下屬自責而影響士氣,所以將話題轉了方向。
“這有什麼說的,不就是一個‘打’字嘛!”劉虎是標準的大老粗,上陣打仗時勇猛無比,就是每次討論戰術戰略時,說來說去都是一個“打”字應對。
聽到劉虎的話,衆將領無不哈哈大笑,對這種情況劉虎也不介意,咧着嘴一起笑,原本略有些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些。
“劉參將說的倒是沒錯,蒙古人要是膽敢進犯我薊州,肯定要打他們一個屁滾尿流!”鍾南也呵呵一笑,“只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所以我們還是要先摸清對方的動向。”
“可以派斥候假扮行商,前往長城外先行打探。”崔大正提議。
“我們自己也要提高警惕,防線和哨所都要適當前移。”歐陽山說到。
“還要和宣府、大同等地聯絡,看看他們那邊是什麼情況。”荊天楚也不甘人後。
頓時整個營帳裡就熱鬧了起來,大家暢所欲言,每個將領都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無論對錯鍾南都會一一記錄在自己面前的小本本上——這是他在原本時空裡商務談判時的習慣之一,如今用在內部的討論會上卻頗有奇效。此舉大大激發了各位將領的積極性,每次的討論會,大家都踊躍發言,鍾南再適時地把控方向和進度,還真是如頭腦風暴一般,並且時不時地還能討論出獨具匠心的方案。
一旁的吳惟忠看着營帳裡的景象,內心無比欣慰。想當初,皇帝任命鍾南前徵求過自己的意見,原本他只是在援朝戰爭中和鍾南打過多次交道,對其印象頗佳,認爲確可爲將,才同意了皇帝提出的人選。如今看來,老將軍覺得自己低估了這個後生,相信假以時日,此子必成大器,說不定大明王朝的邊防守備,到時候還要依靠鍾南呢!
數月的相處,讓吳惟忠對鍾南的感情,超越了普通的上下級關係,倒更像是師徒或父子。所以老將軍纔會不遺餘力地支持鍾南,讓自己的心腹效忠於新任副總兵,同時把手上的各種資源也一一交接過去。只是眼下老將軍已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沒辦法看到鍾南建立豐功偉業了,想着想着,吳惟忠心裡就越發傷感起來。
老將軍的一生裡,絕大部分時日都是在軍營裡度過的,雖然有髮妻,有女兒,可是陪伴的時間極少,他幾乎把軍營當做了自己的家。曾幾何時,他以爲自己最後會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還”,因爲那纔是軍人最終的歸宿,也是對軍人身份的最好詮釋。哪知現在只能癱坐在病榻上,看着曾經的下屬和自己的接任者,指着軍事地圖氣吞山河,而自己卻無法助他們一臂之力。這當中的心理落差,估計沒幾個人能夠體會吧!
營帳裡的人誰都沒有注意到老將軍的傷感和落寞,他們正在鍾副總兵的鼓勵下各抒己見。一條條有可行性的建議,逐漸完善成一個個方案,最後形成一道道命令,被鍾南逐道下達下去。
營帳裡的每個將領,都被副總兵大人一一安排了任務,大家接令後各自小跑着快速離開,眼看鐘南身邊的將領越來越少。三個多小時後,會議終於結束了,此時整個營帳裡只剩下了吳惟忠和鍾南兩人。
看着最後離開的荊天楚的背影,鍾南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心裡感嘆着這開會也不是件輕鬆的事兒啊。一旁坐在病榻上的吳惟忠讓親兵準備了熱茶和點心,招呼着鍾南坐在自己旁邊。一老一小的兩人邊吃喝邊交談,從軍情說到了朝廷中的最新動態,從下屬的各個將領聊到了宮裡的各位大人物,最後還拉了會兒家常,直到天色漸黑才各自分別。
回到自己的營帳後,鍾南還不能休息,因爲事情尚未忙完。他取了紙筆,將蒙古人的異動和自己的分析判斷等相關情況寫了下來,這是他單獨給皇帝的彙報,是可以八百里加急送達京師,然後直呈朱翊鈞案頭的。
仔細檢查了一下內容,確認並沒有遺漏,鍾南才用專用信封裝好,再蓋上特殊的火漆。隨後他又捋了一下思緒,再提筆修書數封,這是給宣、大一線的總兵大人們的說明信,畢竟九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個防禦整體,自己這邊有了情況,肯定需要知會他們,同時也要了解一下其他防區的情況。
忙完文字工作後,鍾南又思考了一陣,古人云每日要“三省吾身”,他雖然做不到三省,但一省多少還是要的。最後又走出營帳,鍛鍊了近一個小時,直到過了丑時才上牀休息。
如今薊州軍隊的一應事務,都是由副總兵鍾南一手負責,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有時連吃飯都要徐萬州催促再三。儘管如此,他也從未放鬆對武藝的練習,還和軍中高手們學會了不少招式,這種戰場殺敵的手段和江湖人士的武藝不同,其招式簡單不花哨,但是實用性強。
同時爲了擴充“鍾家軍”的操練內容,他還把自己記憶中能記起的軍體拳招式推廣到了薊州軍隊,一些架構也參考瞭解放軍的模式做了改動,目前看來是頗有成效。作爲一個曾經混跡於西陸、鐵血等網站的僞軍迷,鍾南相信集各家所長這一準則,放在明朝軍營中同樣是行之有效的。
兩日後,萬曆皇帝宣薊州副總兵火速進京,看來收到前線情報後,朱翊鈞相當重視。鍾南也沒做一絲耽擱,佈置了軍務後便即刻啓程出發,次日就趕到京師,先行前往兵部報備,隨後前往住所等待皇帝的召見。
在兵部報道的當口,時任尚書石星和侍郎宋應昌分別召見了鍾南,這和此前的待遇大不相同。兩位兵部大佬都知道這位副總兵是皇帝眼前的紅人,在和他談了大半個小時後,還各自約定了私下裡的宴聚時日。對於兩人拋來的橄欖枝,鍾南沒有拒絕,雖然朱翊鈞對他青睞有加,可是兵部的大佬們與他的關係同樣也很重要,萬萬不可搞僵。
皇帝並沒有讓鍾南久等,次日就在御書房召見了他,不過這次並不是兩人的單獨會面,在場的還有幾位輔政大臣和兵部大佬。此時的輔政大臣有四位,申時行、許國、王錫爵和王家屏,申時行爲首輔,這四人鍾南都沒見過,除了在原本時空中聽說過申時行和王錫爵的名字,其他一無所知。三位兵部大員除了見過的石、宋二人,還有一人是侍郎邢玠。皇帝一一介紹了七人,鍾南便一一拜見,禮畢後這場相當重要的會談就開始了。
皇帝先是讓鍾南把薊州一帶的軍情做了詳細介紹,隨後又讓邢玠陳述了宣、大一線的軍情,等到兩人的解說完畢,房中衆人都神色凝重了起來。
原來不只是薊州,宣府、大同方向的蒙古人也同樣蠢蠢欲動,由此看來,蒙古人大概率又有了南下的野心,只是不知道爲何挑在這個時間節點。
皇帝見諸人都不言語,於是點名首輔大人。申時行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子,由於年齡大,說起話來也是慢慢吞吞,“啓稟皇上,臣以爲蒙古人狼子野心,只是這戰爭事宜,兵部幾位大人當是更有發言權。”
一聽首輔把皮球踢到了兵部,石尚書自然不能繼續裝啞,他清了下喉嚨,朗聲說道:“皇上,眼下尚不能確定蒙古人是否有南侵之意;即使他們有此打算,我們也可以與其和談。所以如今就討論打仗之事,臣以爲言之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