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3

趙青潼從睡夢裡醒來的時候,那節無聊的學藝課還沒結束。

整間教室裡出乎意料的安靜,只有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

趙青潼懶懶的掀開眼皮,活動了下因爲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而有些發麻的手臂,擡眼向講臺上看去。

一個穿着棉布長裙的美女老師正在畫架前面作畫,她身後還坐着幾個學生,實木畫架擋着,看不清面容。

趙青潼滿眼嫌棄的看着坐在門口低頭打瞌睡的教官,又回頭看看滿屋子的同學,坐着睡,趴着睡,形態各異。

講臺上的美女老師倒是不以爲然,仍舊畫的認真。

趙青潼睡懵了的腦子纔有了些印象。

教養所專門找了A市的名師,帶了幾個徒弟來給他們展示繪畫技藝。

從他們進門趙青潼就沒看過一眼,聽這些狗屁東西不如會會周公,起碼夢裡的周公還能說兩句好聽話,她便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而現在沒有一個人在聽,而臺上的老師和學生仍舊和沒事人似的,這倒是挑起了趙青潼的興趣。

她一隻手託着下巴,饒有興致的看他們作畫。

牆上的掛鐘滴答走着,習藝課是從三點開始,現在已經快五點了,這些人還真是有耐心。

趙青潼突然有些好奇他們畫的是什麼。

她向來是個想做就做的人,纔不管什麼紀律,她推開椅子走到講臺旁邊。

美女老師畫的正是他們教室現在的樣子,簡單的鉛筆素描,卻栩栩如生,趙青潼嘖嘖了兩聲,見老師向她這邊看來,她還頗有禮貌的回之微笑。

她從老師背後繞過,走到那幾個學生身後。

剩下三人也都畫的是素描,只有一個畫的是油畫。趙青潼好歹也出生於大戶人家,小時候也是照着大家閨秀路線培養的,趙符生給她報了不少興趣班,鋼琴畫畫之類,只是不知道現在怎麼走上了叛逆少女路線。

所以她還是能看出畫的好壞的。

像是這三位畫素描的同學,水平一般,和前面的美女老師差的不是一個量級,趙青潼揹着手搖了搖頭,“繼續努力啊,同學。”她說話時還帶着笑意,眼角微微上挑,一雙狐狸眼勾人的不得了。

這些來展示的同學平常都是好學生,俗話說都是乖乖仔,哪裡接觸過趙青潼這類型的壞女孩。被她點到名字的同學只回頭看了她一眼,就羞的立刻別開眼睛。

他這一連串的動作逗得趙青潼輕輕笑起來。

那同學更是筆都拿不穩了。

趙青潼的餘光一直注視着最右邊畫油畫的少年,剛剛她在這邊鬧,而那少年完全不趕興趣,他的姿勢一直都沒變過。油畫布很大,他坐的又有些側,趙青潼看不清他的臉。

隨即走近了些。

他的構圖很好,色彩搭配完美,畫布邊緣的底色都幹了,結成有些硬的色痂。趙青潼好奇的想伸手摸一摸,還沒碰到畫布,就聽得一句冷冰冰的“滾。”

趙青潼的脾氣一下子被激起來,她向前跨了兩步走到那個少年面前。

卻突然愣住,剛想脫口而出的那些髒話都堵住了。

語氣冷冽的少年擡頭看向趙青潼。

他額前的碎髮搭在英氣十足的眉毛上,傍晚正有夕陽落下,從教室的窗戶裡隱隱綽綽的留下些金黃,少年的眼窩很深,睫毛很長,在陽光下投射出細細密密的影子。他的鼻子很挺,配合着下巴的線條簡直完美,完美到趙青潼成功忽略了他眼裡滿滿的厭惡和疏離。

彷彿時間停滯,趙青潼只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她嚥了咽口水,什麼都沒說,乖乖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少年見她不再糾纏,又繼續低頭做起畫來。

趙青潼滿眼滿心都是他漆黑的眼眸,他長得可真好看啊。

比那些談菲林追的時下流行明星的畫報還要漂亮,趙青潼想着。

她周圍多是些混的朋友,打扮的自然也是痞氣十足,怪誕的頭髮顏色,吊襠褲緊身背心,爲了顯示自己有多狠而打的一排耳洞,更有甚者還打了眉釘脣釘。

而現在正在認真作畫的少年,穿着白色襯衫,脣紅齒白,趙青潼只覺得彷彿着了魔。

他和她身邊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樣。

趙青潼身後坐着的傻大個靠着牆打起了呼。

在講臺上的油畫少年還是安靜的低着頭。

趙青潼不知怎麼,突然心裡煩躁,彷彿講臺是一道屏障,她想進卻進不去,身後的呼嚕聲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趙青潼猛地一下推開桌子,鐵質桌子摩擦着地面發出尖銳的響聲,她彷彿還不解氣,一隻腳踩在椅子上,“都他媽給我醒醒。”

屋子裡的安氛圍被突然打破,坐在門口的教官也醒過來。

教室後排的那些人嘴裡嘟嘟囔囔,夾着幾句髒話。

教官一看又是趙青潼在搗亂,睜大眼睛脾氣也上來了,“趙青潼你給我坐下,想關禁閉就直說。”

趙青潼沒看他,眼光一直盯着油畫少年。

見他終於擡頭看向自己這邊,兩人視線相撞的瞬間,那少年明顯的皺了皺眉,隨即別開了目光。

趙青潼心滿意足的勾起嘴角。

“教官,大家都睡着了,對習藝老師太不禮貌了吧。”她笑咪咪的看向教官,剛剛身上的戾氣完全散去,像是變了一個人。

名正言順的理由讓教官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畢竟他剛剛也睡着了。

“今天再惹事我就告訴你家長。”教官冷冰冰的警告。

趙青潼從善如流,做了個‘ok’的手勢。

“我們也畫的差不多了,給大家展示一下,講解一下基本技法我們就下課吧。”美女老師把畫紙從架子上拿了下來,收起作畫工具。

她把自己的和四位學生的都用吸鐵石釘在了黑板上,開始娓娓道來。

趙青潼一句話都沒聽進去,注意力都在坐在講臺一側的少年身上。

老師在講課時,他聽得很認真。

趙青潼看的也很認真。

就連側臉他也完美的一塌糊塗。

“基本的就是這些了,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老師盡職盡責的講了幾種技法,禮貌的說了結束語。

“我有。”趙青潼舉手。

美女老師沒想到會有人舉手,她知道教養所裡都是些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看大家的樣子都沒有任何興趣,她也只是以例行話語結束罷了。

“你說。”

老師仍舊笑着點點頭。

趙青潼站起來,問的認真,“我想知道畫油畫的這位同學立意是什麼?”

她略顯文縐的話語逗笑了身後的一衆人,他們也跟着起鬨,“立意,說說立意。”

少年還是坐在椅子上,並沒有開口講話的慾望。

“鍾白。”美女老師小聲的叫了叫他的名字。

趙青潼笑了,原來他叫鍾白。

他穿着白襯衫,面容乾淨,握着畫筆的手骨節分明,這個白字配他再好不過。

被老師點名,鍾白沒有辦法,只能起身。

他話語簡單,只說了短短兩句話便又回到座位上坐下,他的聲音冷冽通透,趙青潼從沒這麼仔細的聽過別人說話。

“這位同學,你的問題解答了嗎?”

“嗯,謝謝老師,也謝謝鍾白同學。”趙青潼心滿意足的笑,說鍾白名字的時候,特意在鍾字後停頓了一秒,語氣微嗲。

趙青潼覺得,他的名字也和人一樣,好聽又好看。

老師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鍾白安靜的站在最後,趙青潼坐在第一排最右邊,正好靠着門,她擺出自認爲最美麗的表情,和鍾白說了再見。但是鍾白,連個眼風都沒有掃給她。

趙青潼不在意,在A城,只要知道了他的名字,趙青潼就不愁打聽不到人。

坐着教養所安排的車子離開時,鍾白微微的舒了一口氣。

嚴伊坐在他身旁,看着這個俊秀少年的側臉。

他纔在她這系統學畫一年,但是卻天資卓越,構圖色彩都非常和諧,線條流暢,幾乎臨摹過一遍的畫第二次都可以默畫出來。

聽其他孩子說他家境一般,所以有什麼繪畫比賽他都會參加,能獲得些獎金。嚴伊對天才少年充滿欣賞,課下也會給他指導,把自己珍藏的畫集借給他看。

這次教養所聯繫到她的畫室,付費去講課,嚴伊叫了鍾白和其他幾個學生,也會付給他們工資。

她知道鍾白性子清冷孤傲,來這種地方肯定會覺得格格不入。

“這次…”嚴伊開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嚴老師,如果有下一次,叫我就好。”鍾白彷彿知道她想說什麼。

“好。”嚴伊點點頭,只希望他不要太牴觸。

教養所在郊區,回到A城還有些距離,鍾白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趙青潼往那紅毛身邊砸椅子的樣子出現在他腦海,他捏了捏眉心,只覺得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