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芸俯身電腦前,擰眉斂目,目光越來越冷,看住眼下這些應勢而出的帖子報道,越看越是心驚。
許多借着之前宋曉格帖子的引子,八出林嘯、江子博、安夏三個人的舊事來。
一時間,早已成爲往事的安企一夜消失,安泊松殺人入獄事件。林嘯背叛江陸成收購安企,另立門戶之事。江雨杏因林嘯情亂,飲恨嫁給佟誠抑鬱而死。江子博回國掌管江氏與現今的林企,在地產界兩兩相對之勢……
被一些媒體各種猜度粘連,編排出一個少女手段微妙,心思縝密的復仇大計來。一時間熱熱鬧鬧、轟轟動動的上演。
一個年僅二十歲的普通大學生的安夏,在各大媒體的描摹下,搖生成爲一代復仇妖女般的存在。善於鋪陳設計,善於布兵用棋。
趙芸蹙眉起身,看來真如林嘯所言……
宋曉格丟下一個小小石子,激起的,可是千丈浪花,波及甚遠。
出門上車,撥通宋毅的電話。
最後一輪實戰賽,只聽見筆端摩擦過紙面的沙沙聲。三十分鐘過去,繪圖時間結束。安夏有意的回頭瞥了宋曉格一眼,眉頭一皺,心底一驚。
曉格手下的稿紙竟是一片空白……
中間休息的空擋,宋曉格突然起身匆匆往外走。安夏回頭瞅了一眼,終有些在意,不顧蘇教授的阻攔,起身跟了出去。宋曉格似知道她在身後,一路疾步,自會館繞了個圈兒就不見了影子。安夏正自納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靠近過來。
“安夏?!”
是宋毅,一手抄在褲兜裡,姿態閒適。精緻的面容,一臉親和友好的笑。向她走過來,“我是宋毅,曉格的哥哥。很早就聽曉格提到你。”他這原本十分普通的寒暄的話一出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因爲此刻,這話誰聽都會覺得假的可笑。
安夏立住腳,淡着臉,沉默的凝眉審視他。
宋毅似有話說,可又十分難堪的樣子,張了張嘴,蹙眉,又抿嘴笑一下。有些不大好意思開口似的。過一會,才說“求你讓林嘯放過曉格。”他話說的突兀,讓安夏皺起眉來,愣一下,一張疏淡清冷的臉上緩緩露出盛大的笑容來。
“這話說的!!”她嘆息一聲,“應該是我,求曉格,放過我。”安夏面上的笑容碩大,只是雙眼卻是冷的,一雙浸滿了失望的眸子,盯住宋毅的臉,笑。
“誰沒有點不願說出的秘密呢?”似不想多說,笑着轉身走。預備回去,可腳步走出兩步又踟躕着回頭說,“曉格這輪不知爲何遞了白卷。如果你真的關心她,最好快點去找她,而不是我。”
宋毅聞言一愣,一張俊美的臉,眼底的訝異一閃而過。又緩緩自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內,透出一絲欣賞。低頭,蹙眉看錶,中場休息十分鐘,這會馬上要開始最後一輪的評分,排名……
他回頭向樓道虛掩的門內張望一下,隱隱看到一角淡青的衣襟。沉思凝眉,想走過去,可是腳步擡起又頓一下收了回來。一低頭,腳步迴轉向會館走去。
曉格也該長大了,該學會接受失敗才行。他想。
最後一輪安夏作品的評分出來,讓大家膛目一驚。紛紛悄聲議論開來。
林嘯、江子博、宋毅。一字兒排開的三位評委,幾乎齊齊給了安夏最高分。而另外五人,明顯被外界輿論所影響,評分都比以往低下好多。
安夏揚眉淡眼掃過評委席,只覺得無比好笑,低頭抿脣。
她雖然對自己這次的作品十分滿意,但沒想到會贏來林嘯的一個最高分。目光和他默默撞上,又淡淡一瞥間分開。
主持人別具深意的笑,瞥眼掃一下圍在圈外的媒體團。向林嘯發問“林總,我看前幾輪比賽中,您對大家的評分都十分嚴厲謹慎。基本
沒有給過誰這麼高的分數。這次爲什麼會給安夏同學打出幾近滿分的成績?”
林嘯姿態淡然,雙手交握擱在桌前,施施然淡笑着,微傾着身體聽主持人提問。待他問完,林嘯揚脣大咧咧一笑,說“你這問題問的太含蓄,一般人繞不過彎兒來。”
說話間,目光靜靜掃過圈外圍着的,豎高耳朵等他回答的記者們,說“你的意思是之前一直給她最低分,這次爲什麼我會給她最高分是吧?”
“大家可別擅自猜度,以爲我對安夏同學有什麼私人恩怨。”他半開玩笑的說,姿態閒適倜儻。又十分謹慎的樣子低頭尋思一下。
手上持着話筒,坐正了身體,目光直直盯住安夏的臉停頓一瞬,笑容漸漸淡去,面色嚴肅,中氣十足。說“之前幾輪的比賽,名目繁雜,有許多建築學和空間學的知識交叉進去。很明顯,自她的第一幅參賽作品可以看到,她的空間架構這塊是弱項。我是商人,每個建築都是我的商品,我很在乎設計者能夠賦予我商品的延展價值,而不是純粹的美觀程度。”
他笑着攤手,說“我是個愛錢的俗人。希望自己的商品有價值的同事兼具形象。”
“但是最後一輪比賽,只考設計,不參雜其他知識面。那她的設計是這所有作品中,最美型的,最創新驚豔的!!我這樣說大家不會有異議吧?”他仰臉淡笑,目光一掃評委席,高傲而獨斷的姿態。單手撫着下頜,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淺笑着放下手上的話筒。
坐在他右側的江子博脣角微揚,輕輕鼓起掌來。
會館一瞬的靜寂之後,對他的發言報以熱烈的掌聲。
比賽結束。安夏在一片紛紛鬧鬧的爭議聲中得冠。可是面上一點開心的笑意都沒有。站在臺上領獎時,目光始終盯住會館門外。
有記者向她提問,“剛纔你同時收到林企和江企的聘用書,請問你會選擇去哪個單位實習供職?”
安夏淡笑,很謙虛的姿態,很誠懇的樣子,說“我還有一年才能畢業,一年之後如果這兩份聘書還生效的話,我纔有考慮的機會不是嗎?”
“請問你對這次比賽奪冠有何感想?還有在比賽進程中,有人刻意曝光抹黑你和幾位評委之間的私人關係的事件怎麼看?你是否知道抹黑你的人是誰?”這個記者的突然的一連發問,令在座的各位面面相覷,卻又十分好奇。目光漸漸匯聚到安夏的身上去。
安夏站在臺上,覺得倉惶。一雙明亮的大眼,忽的淡一下,脣角的笑意有些虛妄,久久的沉默。令坐在臺下的蘇教授,林嘯、江子博甚至宋毅都暗暗捏起一把汗來。
沉默,沉默。寂靜中,沉默讓人更加焦慮。
就在主持人準備上前打個圓場結束採訪的時候,安夏突然開口“奪冠——有些意外,但我覺得算是實至名歸。”安夏仰臉笑,雙眼明亮,一臉的自信,讓林嘯、江子博暗暗鬆下一口氣來。
“關於我和林——林嘯,江子博兩人的關係。”安夏目光靜靜掃過評委席上微微蹙眉,有些擔心的看她的兩個人,抿脣笑一下。接着說下去“我很小時就認識他們,自認我們之間關係不錯。那帖子所言,沒有一句謊話,並沒有什麼抹黑一說。雖然我不高興她將我私人的東西貼給大衆,讓我的生活舉止淪爲大家談資。”
會館又是一瞬的靜,大家不知道是在等待安夏揭曉對方的身份,還是在回味安夏貌似滴水不漏,卻又句句真誠的言語。
宋毅眼底的憂慮漸去,臉上微微帶笑,一臉的欣賞。
江子博溫溫的笑看住安夏,側了身,輕聲對宋毅說了一句“她的單純就是力量。”
“安夏同學可否知道對方是誰?”那名記者,對這個問題緊追不捨的問。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討厭成
爲談資,當然她肯定也不想娛樂大衆。我們都是普通人,沒有光環,也不想借着別人的光芒成爲發光體。”“另外,您大約弄錯了這次大賽的主題。”安夏回頭,手指虛指了一下會館一週的宣傳標語,圖片。“關於設計的任何問題,我都會認真回答。”
臺下一陣悉悉索索的輕笑聲。
連評委席上的一衆人,都眼底含笑,身體微斜,看好戲一般的瞅瞅安夏,又瞅瞅起身提問的記者。又目光回掃過垂目而笑的江子博,微有所思的林嘯。
在心底暗歎,這小女子真不簡單,落落大方,不避諱,不爭辯。答了一句,卻封了所有媒體以此話題提問的機會。
頒獎儀式快要結束的時候,宋毅擱在口袋裡的手機輕輕震動起來。低頭看,忽然面色雪白,擰眉起身。江子博一臉訝異,回頭看他一眼,他才定了心神,手指飛快,回了個短信坐回椅子中去。可是依舊一副神情不安的樣子,目光清寒凝重緊緊盯住安夏的臉。
話說的萬般好聽,幾乎騙過了所有人……
一雙鳳眼,眼底寒光乍現。
比賽終於結束,安夏走下臺來直直向蘇教授走過去。伸展雙臂,和蘇教授大大的擁抱了一下。一張小小的臉,埋進蘇教授的脖子裡。失望、疲憊、擔憂……種種情緒侵襲而來。
林嘯起身走,電話響起。他嗯嗯,啊啊虛應兩聲後,目光越過人羣便直直落在安夏的身上。目光復雜,靜靜的凝視許久,才轉身走。
宋毅快步越過安夏的身邊,在她身側稍稍立足,低聲說了一句“你的發言實在漂亮,連我都要上當了……”
安夏自蘇教授的擁抱中回頭,見他已快步穿過人羣,急急奔進電梯而去。
上當?上什麼當?
盛會結束,於意興闌珊之時人們紛紛離席。安夏望住空蕩蕩的會館,想起宋曉格認真備賽的樣子,又想起她說“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留着安慰的話給自己備着。”她那麼勤奮高傲的一個人,卻在比賽的最後關頭,繳械投降了??!!爲什麼?
她爲了勝利,不惜做最爲卑劣的事情,可是爲什麼會在最後的關頭,輕言放棄?
怔怔的回頭,看江子博懷裡抱着一疊手稿樣的東西,微微含笑着,向她緩緩走過來。
安夏一臉的失望凝重淡去,衝江子博露齒一笑,說“子博哥,不會介意我在大庭廣衆之下宣揚和你感情很好的事情吧?”
“我很開心你這麼說。”他笑着大手在她腦袋上撥弄一下,將懷裡的東西交到她的手上,“這些,是這次大賽上,我整理出來的資料。你可以大概翻翻。”
兩人淡笑着聊天,並排走出去。
普一出門,就被一堆記者圍堵起來。
江子博還來不及阻攔,就有人急急將話筒推止安夏眼前,問“請問安夏同學,你們清華一隊前來參加比賽的宋曉格同學,在最後一輪比賽離席,車禍住院……”
“車禍住院??!!”其餘的話安夏一概無心聽下去。擡手揮開眼前的話筒,人已急急向人羣之外走。心底突然明白了,剛纔宋毅錯身而過時的話……
又想起最後一輪比賽前,見到趙芸,她說“你放心比賽,這事兒已經解決了。”
林嘯,林嘯,你非要如此干預、深入我的生活?非要用你的遊戲規則詮釋我的人生???
非要這樣左右我,控制我的行事圈子?心底有股濃重的悲哀氤氳,怒氣膨脹開來。消薄的身體緊繃,全是勁兒,伸手揮開擋在眼前的話筒攝像機,急急的走。
江子博面色沉重,一隻手緊緊拽住她的胳膊,用身體隔開人羣帶她擠出記者羣向停在一邊的車子走去。
“子博哥,送我去見他!”上車,安夏雙手緊握,牙齒緊咬緩緩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