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時候,韓雲非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左邊是父親母親,右邊是醫生警察。
“雲非,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說着,母親的手便關切地摸上他的額頭。
他吃力地吐出一個字:“……水。”
母親扶着他,將一杯溫水送過來,他託着杯底,咕嘟咕嘟喝掉了整整一杯,接着,他期待地環顧病房,穿制服的警察同樣和藹,然而,卻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張臉。
“救我的叔叔呢?”他仰頭問。
韓父也問道:“是啊,王局長,昨天的那位警察呢,我們要好好感謝他。”
王局長早就想好了說辭:“陳警官還有別的案子。”
“王局長,我們想當面感謝這位陳警官,能不能安排我們去趟警局?”
韓雲非放下水杯,使出渾身的力氣,才又說出一句話:“我也要去。”
一旁的醫生立刻緊張起來:“韓先生,您兒子的傷口很深,需要靜養。”
“這……”
“不如這樣吧。”王局長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我讓陳警官抽空來一趟醫院,不過,你們千萬別搞什麼場面,我們陳警官最怕被家屬感謝了。”
韓雲非在病房裡已經住三天了,在這期間,每天都有人來看他,送的禮品堆滿了半個屋子,可是,救他的那位警察,一直沒有出現。
他打聽到,那位叔叔姓陳,是警察局最厲害的警察。在他被綁架的晚上,市裡就成立了專案小組,但是交易的時候,抓捕行動失敗了,陳警官是從別的案子上緊急抽調過來的,平時辦的都是大案子。
在病房裡住了一個星期的時候,他聽到一個好消息,綁架他的兩個人落網了,不過,他怎麼都開心不起來。
因爲,陳警官依舊沒有來看他。
護士給他換紗布的時候,他看到了身上的傷口,腹部一刀,背後兩刀。
這些天來,他按時吃藥,按時打針,並沒有感覺到痛,原來身上竟有這麼重的傷。
晚飯他吃的很少,想起傷口醜陋的樣子,便沒了胃口。
晚飯之後,一般就不會有人來看他了,母親這些天吃住都在醫院,白天除了照顧他,還要應付那些來探望的人,那些都是父親的朋友。晚飯之後,母親回家拿換洗的衣服,所以他有幾個小時獨自待在病房,這幾乎是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光了,他坐在病牀上,捧着一本巨厚的書,如癡如醉地看着。
連病房裡進來人都沒注意。
“好看嗎?”
韓雲非依舊低着頭,心不在焉地回答:“嗯。”
等一下,這個聲音是……
他猛然擡頭,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病房裡的男人,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叔叔。”
“你在看什麼?”
韓雲非將書本舉起來,向陳警官展示名字。
“原來你喜歡看書。”陳警官看着手裡的遊戲機,頓時有種買錯禮物的感覺,“我還以爲世界上的孩子,都像我女兒一樣愛打遊戲。”
韓雲非:“叔叔,這是送給我的嗎?”
“希望你早日康復。”買都買了,陳警官還是送了過去。
“謝謝叔叔。”
韓雲非雖然不打遊戲,可是因爲是陳警官送的禮物,他寶貝的不行。
“傷口怎麼樣了,還疼嗎?”
“不疼,護士今天剛換過藥。”
“我檢查一下。”
韓雲非掀起上衣,將綁着紗布的腹部露出來。
陳警官看到紗布上白白的,沒有滲血的跡象,判斷傷口應該癒合的很好,“再過幾天,結痂的地方會有些癢,你要忍住不能撓,之後很快就會痊癒了。”
可是韓雲非聽說,傷口痊癒後,會留下疤痕。“叔叔,疤痕是不是很醜?”
陳警官將袖子挽起來,露出手臂上的一道疤,“這沒什麼,你看,叔叔的身上也有疤。”
韓雲非吃驚地看着陳警官的手臂,這道疤痕又深又長,可比他肚子上的傷嚴重多了。
陳警官:“疤痕是一個男人的勳章,它代表你曾經很勇敢。”
勇敢?
韓雲非又一次聽到這個詞,不知道爲什麼,他好像被觸動了,從小到大,父母一直把他捧在手心裡,給他最好的生活,最好的學校和最好的老師,連生病,都給他最好的病房。他常常聽到的詞,是完美、優秀和出色,好像這些東西,可以讓他變的與衆不同。
這些東西,確實可以讓他顯得與衆不同。
不過,當他倒在血泊裡的時候,所有的與衆不同,都救不了他。那些完美,救不了他,那些優秀和出色,救不了他。只有一個人救了他,這個人從天而降,不是他的父母,不是他的老師,不是他的誰。
在他最絕望的時候,這個人帶來了希望,這個人告訴他:孩子,勇敢一點。
多麼樸素的一句話啊,卻給了他從來不曾有過的力量。
“叔叔,你的傷是怎麼來的?”
陳警官繪聲繪色地講起了自己的光輝歷史:“有一次,叔叔碰到一個特別不要命的傢伙,犯下了十幾條命案,被我們找了一年多才找到,那傢伙也真是有血性,知道跑不掉了,便找來幾桶汽油,把我們引到一間倉庫裡,想來個玉石俱焚……”
韓雲非忍不住問:“然後呢?”
然後,就有點血腥了,陳警官可不想嚇壞小朋友,於是避重就輕地說:“然後,叔叔和那人大戰幾百回合,最後終於把他制服了,但是也留下了這道疤。”
“你恨那個人嗎?”
“不,叔叔可憐他。其實壞人也不是生來就是壞的。”
也許就是從那一刻,韓雲非要想成爲像陳警官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