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鬼府·閣樓
徐行一身素衫迎風飄揚,雙手扶欄遠望,望着夜色蒼瞑的冥土出神,身後的一方漆木小几旁,錦瑟正在自斟自飲,漸漸一壺靈芝酒已見了底,許是酒意上涌,神色恍惚,轉頭看向徐行立身方向,眉眼間漸漸起了一些落寞之色。
“慎之,過來陪我喝兩杯啊。”錦瑟往日肌膚如玉的臉蛋兒,此刻就是紅撲撲的,醉眼迷離,檀口微張說道。
徐行聽着身後的聲音響起,輕輕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說道:“你明天一早不是還要回邙山嗎?喝這樣醉,還怎麼回去?”
雖說法力可以解酒,但這靈芝酒不同凡俗,是元武帝君親自採摘黑星靈芝和其他名貴靈藥釀製,並不如普通凡酒可解。
錦瑟說着,一手提起白玉酒壺,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走到徐行近前,一手搭在徐行肩頭,瑩潤如水的目光流轉生暈,嬌笑說道:“慎之,你可以送我啊……嗝……”
說着,打了清亮的酒嗝,錦瑟似羞澀地垂下了螓首,紅彤彤的燭火映照在白裡透紅的臉蛋兒上,人比花嬌,玉色生輝。
徐行面上笑意斂去一些,輕輕撥開錦瑟放在肩上的手,灌入法力幫助其醒酒的同時,清聲道:“錦瑟,你醉了……”
錦瑟被握住素白柔荑,猛然擡眸,目光癡癡,玉容上現出一絲嬌憨的笑意,仰頭喝了一口酒,呢喃道:“我……覺得我沒醉呢。”
見平時端莊大方的錦瑟,一副醉眼朦朧,憨態可掬的樣子,徐行也不由啞然失笑,道:“好了,你沒醉,我先扶你休息下,等酒醒了再說。”
說着,伸手去扶起錦瑟的一側削肩。
然而這時,一道窈窕高挑身影順勢而爲,撞入懷裡,醇厚酒氣混合着一股淡淡胭脂香氣悄然浮動,錦瑟靠在肩上,顫聲說道:“慎之……你難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徐行臉色微變,下意識後退兩步,想到會閃到錦瑟,又是頓住,垂眸看着依靠在自己心口的錦瑟,默然片刻,伸手輕輕將錦瑟的雪肩扳正,溫潤如玉的手掌不停輸着法力同時,搖頭一笑道:“若早知你不勝酒力,剛剛就不讓你喝這麼多了。”
說着,將錦瑟扶到一旁的軟榻,溫聲道:“錦瑟,在這兒休息一下。”
法力多少還是起了一些作用,錦瑟猛然驚醒自己方纔一時情難自禁的醉話,以纖纖素手扶着額頭,口中含糊不清道:“這會兒……頭有點暈。”
徐行暗暗鬆了一口氣,輕聲道:“明天就好了。”
說着,神色莫名地看了雙眸緊閉、側躺在軟榻上的錦瑟一眼,轉身離去。
“公子,這神龍對你頗有情意。”剛至閣樓之下,顏如玉輕靈悅耳的聲音在靈臺響起,不愧是曾經見聞廣博的天書之靈,卻是一眼看出了錦瑟的根腳。
“我知道。”
徐行默默踱步至廊下,神念傳音,語氣淡淡說道。
一道如水靈光在不遠處倏然亮起,顏如玉盈盈落在原地,少女一襲粉白色衣裙,雲鬢高挽,笑靨明媚,氣質嫺靜,纖聲問道:“那公子……是不喜歡錦瑟?”
“我很早就認識錦瑟了,”徐行面色微頓,並沒有直接回答顏如玉的話,反而悵然若失說道:“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這是《詩經》上的話。”顏如玉訝異說着,心下微動,面上若有所思。
徐行沒有再說話,沉默許久,搖頭說道:“不提此事了。”
就在這時,遠處一個鬼卒步伐匆匆地稟告道:“判官老爺,外面有一男一女二人點名要見您呢。”
徐行怔忪片刻,面如玄水,平靜問道:“可有說是什麼來歷?”
鬼卒就是一臉茫然,搖了搖頭。
徐行轉而看向顏如玉,道:你是在這裡等着,還是隨我一同去?”
“一起吧。”顏如玉輕笑一聲,說着,化作一道流光,又遁入天書之內。
徐行整容斂色,就在那鬼卒的引領下前往前殿。
“你就是徐行?”未等坐在一旁面現憤憤的高真人說話,着一襲青色宮裝長裙的清河公主當先開口,說話之間,還不停拿一雙靈動明澈的眸子,打量着素衫少年,盈盈一笑道:“我是大周的清河公主寧汐,之前在金陵時,常聽雨穗提起你。”
徐行面色詫異了下,眼前依稀浮現一個眸中好似雲煙成雨的豆蔻少女,問道:“清河公主前來所爲何事?”
高真人冷哼一聲,正要開口,卻被清河公主輕咳一聲,以目連連制止,清聲道:“茅山的孫修靜師兄之前向徐公子尋仇,不敵亡命,他當時遺留下的雨霖令,可是到了公子手裡?”
徐行沉吟片刻,道:“的確在我手裡。”
說着,手掌攤開,一面碧玄二色交織的令牌,靜靜躺着。
茅山仙宗的高真人見了,眼圈不由紅了,看着徐行的目光越發不善,哀聲道:“孫師兄,你死的好慘啊。”
“高真人……”清河公主顰了顰修眉,道:“孫師兄雖然可惜,但與人鬥法,原就是生死不論,既然技不如人,又什麼好說的?”
這樣公允卻顯得“刻薄”的話,讓高真人臉色難看,但不得發作,畢竟眼前少女是天潢貴胄。
徐行目光微動,朗聲說道:“清河公主能這樣通明事理,着實令徐某很是意外。”
“只是就事論事罷了,若徐公子前番不敵孫修靜而敗亡,本公主也同樣只會說一句活該。”清河公主清聲說着,自嘲一笑道:“或許,我就不用跑這一趟了。”
徐行沉吟半晌,問道:“那清河公主此來,是爲了索回雨霖令的吧?”
“旱魃肆虐淮河,現在急需我素女宗的雨霖令鎮壓,徐公子飽讀詩書,不會不顧……?”清河公主端色,竟然真的在以大義說服徐行。
“此物對我如同雞肋,拿去吧。”可徐行並不想再和這位頗有性格的清河公主打什麼機鋒,打斷了少女的話頭,擡手就把雨霖令隨手拋給了二人。
“鐺……”
然而,二人並未伸手去接,雨霖令徑直落在地上,團團白的冰寒之氣化氣成霜,眼看就要四下瀰漫開來,卻被徐行揚手再次捉進掌中,面色疑惑看向高寧二人。
“我們可比不得徐公子修爲精深,還請稍等。”清河公主輕笑說着,卻是自懷中取出一個黑玉盒子,玉盒光可鑑人,其上咒文曲曲引引,縱橫交錯,一看就非凡品。
寧汐微微一笑,道:“煩勞徐公子將這雨霖令封存在玉盒中。”
徐行皺了皺眉,只好走上前去,將雨霖令封印盒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