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用了很長時間,才讓白驍勉強理解了這飽含他真摯謝意的禮物,絕對不能真的送出去。
而等白驍終於意興闌珊地收回行李包的時候,由魔化戰馬拉着的山地馬車也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葫蘆原,甜水鎮,青樹村。
當來自虞山城的馬車停在村口時,門口已經圍攏了幾十名村民。
對於這位於葫蘆原腹地的小村子來說,這輛明顯價值不凡的山地馬車,以及那匹通體漆黑,噴吐烈焰的魔化戰馬,都是不大不小的新聞。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馬車裡的乘客。
幾十名村民,目光一會兒看向馬車,一會兒又看向了人羣中略顯侷促不安的一對中年夫婦。
左青穗透過車窗看到那兩人時,便再也忍不住心中激動,當先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爹,娘!”
隨着少女的呼喚聲,村民們頓時爆發出一陣驚歎。
“真的是青穗丫頭啊!”
“嘖嘖,這半年不見,簡直要認不出了。”
“爹你糊塗了,看身高還看不出麼?”
左青穗卻完全無視了那些朝夕相處的鄉里鄉親,一路小跑,撲到了父母懷裡。
嬌小的身軀,面對壯實的莊稼人,本該沒有任何衝擊力,然而左家夫婦卻不由晃了晃身子,激動地渾身發抖,半晌說不出話,只用力將女兒抱在懷裡,撫摸她的頭髮和背脊。
高遠在車廂裡看着,簡直感動:“這就是親情啊!”
白驍也是悵然:“這就是親情啊……”
但隨即,雪山少年的目光就落到了人羣中,幾個目光閃爍的人身上。
“左青穗在這裡有仇家嗎?”
高遠聞言一愣:“左青穗那個樣子還能有仇家?那仇家得是多能報復社會啊。”
頓了頓,高遠又說道:“之前派人來這邊幫忙的時候,沒提過左家在青樹村有什麼仇家,就是很普通的莊稼人而已。當然,能培養出左青穗這樣的孩子,肯定也有什麼不普通的地方……不過,師兄你爲什麼要問這個?”
白驍則直接伸手指向人羣中幾個顯而易見皮笑肉不笑之人:“他們身上的敵意一目瞭然。”
高遠也隨即轉而看去,果然見得有幾個中年男女,雖然也站在人羣中,神色氣質卻和周遭格格不入,那咬牙切齒的嘴臉細看之下格外醒目!
“怪了,好像還真是仇家?!”高遠頓時震驚了,左青穗居然真有仇家?這簡直比鄭力銘有女朋友還不可思議啊!
什麼樣的人,會討厭左青穗?
此時,左青穗也用手帕擦好了眼淚,伸手指向馬車:“爹,娘,我的兩位同學也一起來了。”
高遠伸手捅了下白驍:“師兄,下車吧。”而後當先跳下車去,肥肥的臉上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向村人們招手示意。
“大家好,我是輝煌谷高家的高遠,平時在紅山城承蒙青穗同學關照良多,在此認真向青穗的各位父老鄉親們道一聲謝哈~”
高遠這話說得親切,但輝煌谷三個字一出,頓時很多村人就露出肅然之色。
在邊郡,輝煌谷有着堪稱崇高的地位,而高家作爲輝煌谷幾大家族中,分量最重的一支,其聲望是在邊郡任何一處都通用的。甚至有人說過,邊郡人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誰,卻不能不知道高家的主人是誰。
高遠這一招呼,頓時人們看向左青穗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敬重,且不乏感慨聲。
“左家……這是要發達了呀,居然跟高家搭上了。”
與此同時,白驍則順手付了車費,也走下車來。
車伕看着手中那渾圓剔透的寶石,訥訥地說道:“對不起客官,這車不賣……”
擡起頭,卻發現白驍早就走得遠了。
隨着白驍臨近,村人又是另一種反應。
十足的玩味。
因爲就在白驍走下車廂的時候,左青穗的臉色就開始緋紅,儘管少女已經是竭盡全力在控制表情,但對於這些看着她長大的鄉里鄉親來說,這心事簡直是一目瞭然的。
“爹,娘,這位,就,就是一直在學院裡,那個關照我的白驍師兄。”
說着,少女又顫顫說道:“師兄,這就是我爹,我娘,啊,還有這是……”
左青穗還待爲白驍逐一介紹村人,倒是左父先反應過來,招了招手:“別在這裡傻站着,回家去吧,飯菜都準備好了!”
——
飯菜只是簡單的家常菜。
在左家一間不大的木屋裡,左母忙前忙後,把一張陳舊的方桌上擺滿了葫蘆原的特產。
種類最多的是各種穀物,由青樹村特產的青薯,還有剛剛收割下來的小麥、燕麥等穀物混合、發酵以後再水煮、清蒸,便形成了葫蘆原地區最受歡迎的青餅和湯麪。
此外還有各類新鮮採摘的時蔬,以及大盆大盆的肉菜。
小屋內雖有三人,左母一番忙碌卻足足擺出了10人份的大宴出來。
這位身材敦壯的中年婦女一邊擦拭着汗水,一邊笑着對白驍和高遠說道:“也不知合不合兩位的口味,農家也就招待些不成體統的東西了。”
高遠啃了一口青餅,便讚不絕口:“還是家鄉的味道好啊,在紅山城,就算是高老莊的青餅也沒這農家自蒸的來得正宗!”
白驍則不多話,一口吞一個青餅,又一口喝了半碗湯麪,再之後又以驚人的手法,兩根筷子疊了十幾塊四四方方的蒸肉,逐一送入口中。
雖然沒有評語,但這慷慨豪邁的吃相卻比任何讚美都更實在。
左母笑得合不攏嘴:“喜歡吃就最好不過了,敞開肚子吃,準備的多着呢!”
高遠輕聲對白驍說道:“師兄,這是客氣話,你還是口下留情……青穗已經夠瘦小了,不能再營養不足下去了。”
左青穗又好氣又好笑:“那你自己不會少吃點!?而且我沒有營養不良!”
話沒說完就被左父拍了下頭:“吃飯的時候不要大呼小叫!”
——
一桌農家大餐之後,高遠本打算幫着左母去刷碗盆,卻終於拗不過好客而頑固的農家婦女,只好是在酒足飯飽以後悄然走到白驍身旁,說道。
“師兄,這事情的確有些不太對勁。”
白驍問道:“怎麼說?”
“你想,之前咱們乘車入村的時候,車沒到,門口已經聚集了幾十人,顯然是青穗事先給家人寫信告知了行程,對吧?但既然村人知道青穗要回來,同行的還有她的同學——伯母剛剛擺了那麼一桌豐盛飯菜,肯定不是專門準備來招待青穗一個人的對吧?撐死她也吃不完啊。那怎麼最後飯桌上就只有咱們5個人呢?那些喜歡湊熱鬧的村民呢?”
白驍頓時瞭然:“你是覺得左家在村子裡的人緣並不夠好?”
高遠說道:“其他人沒來湊熱鬧也就罷了,伯父也沒邀請外人,這就很奇怪了。邊郡這邊至少鄉里鄉親還是很熱情的,而伯父的性格你剛剛也看到了,話不多,但絕對是個熱心腸,但無論是剛剛在村口迎接的時候,還是招待咱們來家的時候,他和周圍人都沒什麼往來,這就實在讓人想不通了……唉,可惜我這高家少爺實在名不副實,在邊郡能動用的力量有限,全是些渾水摸魚的東西,派他們來辦事,胸脯拍的震天響,結果卻連這村子的情況都摸不清楚。”
白驍沉吟片刻:“不如直接去問當事人吧。”
“……師兄性格如此直來直去,小弟真是深感佩服。但以青穗的性格,問了只會給她增添負擔。”
白驍說道:“我說的當事人是那些沒來湊熱鬧的村民,左家在青樹村的人緣如何,還是問周圍的人最直接有效。”
不過,還沒等白驍出門去問,答案就自動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