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陳氏捕捉住了她的這個神情,又道:“大郎媳婦,你就算是爲了大郎也好歹去見鸞喜一趟,將她心裡的氣捋順了也就是了。”
“我自然不曾得罪過她,也不知道當中有什麼誤會。”莊善若尋思着,怎麼的也得再見次鸞喜,將那不清不白的事情說個清楚纔好。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許陳氏像是放下了一樁心事,頻頻點頭。
“老太太,沒事我就先出去了。”
“好!不過——”許陳氏眉頭又皺了起來,“不過,你若是方便也幫我勸勸二郎媳婦。男人都是貓兒,哪有不偷腥的?等二郎明兒回來,我好好說說他,總不至於再鑄下大錯。”
“老太太的意思?”
“讓她放心,她這個許家的媳婦,即便是二郎捨得,我也是不捨得的。”許陳氏。
莊善若點了頭,轉身將門帶上,倒是在門口怔了會神。許陳氏只說捨不得童貞娘,可也沒說就捨得城裡的那個。看來,那肚子裡的孩子倒成了那個女人拿捏許家的砝碼了。也不知道這事末了怎麼解決,不過也和她關係不大了。
她今天能夠出言相幫,倒不是去幫童貞娘,只不過還了上年後院捉姦許家寶對她的一念仁慈。童貞娘雖然對人刻薄,可是對許家寶卻是真心實意。若是許家寶舍了她這個糟糠之妻,那可是真的糊塗了——想來。也不至於如此吧。
外頭早就是黑漆一片了,黑夜帶來了些久違的清涼。莊善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想小心地避開地上處處陷阱回後院去時。卻從童貞孃的房裡傳來了嚶嚶的哭聲。
人前童貞娘張牙舞爪的叫囂哭鬧,不過是爲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惶惑無助,眼淚是她的道具與武器;而此時,躲在不曾點燈的漆黑的房間裡,不敢放聲,只敢低低抽泣,宣泄的是作爲女人的無奈與悲哀。
某一個瞬間。莊善若似乎有些同情童貞娘了。
明天許家寶回來,也不知道會是怎麼樣?
“聽說二哥今兒一早就回來了?”鸞喜靠在軟榻上。就着丫鬟的手吃了幾口燕窩,皺了眉頭,“甜膩膩的,誰愛吃這個?”
丫鬟趕緊低了頭將手裡的燕窩羹拿了下去。
“是。”莊善若端坐在鸞喜的側對面。很有幾分正襟危坐的樣子。
鸞喜用手裡的帕子略沾了沾嘴角,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這事我早就知道了,你也莫瞞我。”
莊善若只是點頭不說話,這不是什麼好事,站在她的立場也不好多說什麼。
鸞喜又將身子舒舒服服地靠在了軟塌上,道:“聽說城裡頭的那位小二嫂曾經還是惜花樓裡的紅牌姑娘,彈得好琴,唱得好曲。”
“是嗎?”怪不得能有那樣的媚態。
“不過是得了場厲害的風寒,倒了嗓子。這才委身於二哥——要不然,恐怕她也看不上許家的那點子家底。”
莊善若倒不知道其中還有這些緣故,只在心裡暗暗稱奇。
冷不防鸞喜又道:“二哥自個兒開鋪子的事二老爺早就知道了。只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偏生我看不過去,偷偷地喚了兩個婆子,趁着二嫂過來的時候特意學給她聽。”
莊善若一驚,原來這事倒被鸞喜拿捏着了,看向鸞喜的目光便變了幾變。
鸞喜偏了頭,輕輕一笑:“莫非大嫂怪我做得不妥當?”
“哪裡?”莊善若見鸞喜分明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卻也只得淡淡一句帶過。
鸞喜又笑,也頗有幾分風情。她成了個矛盾的混合體。臉龐還是女孩的,可是身體卻過早的成熟了,眼角眉梢裡又天然一股媚態,像是一朵新鮮的白玫瑰——純情而又妖嬈,讓人慾罷不能。
“說起來那映雪——就是我那小二嫂,手段可要比二嫂要高出許多,不但抓住了二哥的人,更是抓住了二哥的錢,還聽說肚子裡還有了二哥的種——我看這回二嫂饒是再厲害,也走不出這個死局!”鸞喜幸災樂禍地道。
莊善若見鸞喜笑得不懷好意,靈光一現:“莫非,那映雪……”
“是,是我安排的!”鸞喜得意,“我只不過是讓管家多安排了幾場在惜花樓的應酬,沒想到映雪倒是比我想象得還要機靈些!”
“你這又是何苦?”如此處心積慮又是爲了哪般?
“何苦?
鸞喜笑得更豔:“二嫂日子順遂慣了,我也想讓她嚐嚐別的滋味兒。我可忘不了那麼多年,她明裡暗裡奚落我貶損我,將我當丫鬟使喚,就差打罵了。”
莊善若搖頭:“她本就這樣一個人,雖然心腸不好,可也不算惡毒,又沒什麼心機。許家人待你也還過得去,你這樣手段拆散他們夫妻又是何必呢?”
鸞喜的笑容剎那變得淒厲起來了,她冷笑連連:“我倒是忘了,大嫂可是菩薩心腸的。我卻是忘不了,我如今陷在這樣的牢籠裡都是拜誰所賜!”說到最後,竟很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莊善若心頭一顫,在這件事上她始終對鸞喜有所虧欠。
“哼,要不是我那好二嫂和太太走得近,我那個時候瘦骨伶仃的話都說不圓,太太即便是有心在老爺身邊安插個人來削薄對嫣紅的寵愛,又怎麼可能想得到我?”鸞喜恨聲道,“說來說去,也不過是想犧牲了我這個無關痛癢的,爲許家多鋪條路——若是我不爭氣,也就隨我自生自滅;若是我爭氣,能在府裡略有些臉面,那也可以從府上沾點好處過去。”
“你怎麼會這麼想?”莊善若訝然,雖然童貞娘不是善男信女,可也不至於如此下作。
“哼,我娘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說二嫂了。”鸞喜面有戚色,逼問道,“難道大嫂竟從未打過這個算盤?”
“我?”莊善若得被鸞喜的目光逼視着,搖了搖頭。
“我又忘了,大嫂是菩薩心腸,哪裡會跟他們那般齷齪?”鸞喜譏誚之色愈濃,“大嫂可是一心要救我出苦海的,一心要成全我和大哥的——只不過是人算不如天算。大嫂對我的好,我都還記着!”
莊善若被她說得慚愧,只得生受了鸞喜的怨氣:“你心裡怪我也是應該的!”
“哈哈,我怎麼會怪大嫂呢?要不是那陰差陽錯,我哪裡能過得像今天這般體面,哪裡能過得像今天這般暢快?”鸞喜又恢復了和煦的臉色。
莊善若竟無言以對。
“二嫂那年給我的恥辱我要加倍奉還。”鸞喜目光平視前方,緩緩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我也想讓她嚐嚐,看着自己喜歡的男人不在自己的身邊,到底是什麼滋味!”
莊善若又驚又憐,鸞喜終究還是魔怔了,陷在對許家安的愛戀裡出不來,行爲難免偏激些。
“鸞喜,你又有了身子,總要顧念着肚裡的孩子!”
“孩子?”鸞喜將目光拉了回來,低頭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下意識地將手撫了上去,“這孩子來得真是時候,知道他孃親苦,便早早地過來相幫了。”
“鸞喜?”莊善若怎麼聽怎麼覺得鸞喜說的都是胡話,不知所云。
“現在這府裡有誰還記得三姨太嫣紅?她那個時候那麼風光,連太太明裡暗裡都要讓她幾分。善若姐,你知道她現在在哪兒?”
“鸞喜,你歇着吧!”
“我不累!”鸞喜雙目閃着瘋狂的光,笑道,“恐怕她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會被我這樣的窮丫頭踩到腳底。不過,舞姬畢竟也不算是太高貴。”
“三姨太她?”
“你放心,她還在她那院裡呆着。只不過,聽說老爺已經半年沒去看她了,這府裡上上下下的人具是拜高踩低,她的日子過得怎麼樣想想也就知道了。”鸞喜暢快地笑了幾聲,“聽說,她寂寞到每天半夜對着鏡子跳舞。哈哈哈!恐怕她在京城裡的時候做夢也不會想到會過這樣的日子!”
莊善若忍不住提醒她:“若是她能懷了身孕……”鸞喜能夠扭轉乾坤,獲得眼前的一切,靠的不過是肚子爭氣。若是嫣紅也能夠懷孕,說不定能夠東山再起。
“她?”鸞喜很是不屑,“老爺早就將她忘到了腦後,她一個人怎麼懷?即便是老爺還去她房裡,恐怕也是於事無補。”
莊善若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這樣的內幃秘事,鸞喜就這樣隨隨便便地說了出來。她自然記得那次在涼亭躲雨的時候,嫣紅對鸞喜的凌辱。內院裡關於女人的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和平共處不過只是自欺欺人的謊言罷了。
“你不信?”鸞喜斜了眼睛。
莊善若搖搖頭,想避開這個話題。
“大姨太二姨太陪了老爺這麼多年肚子都沒什麼動靜,還有府裡那些想登上枝頭變鳳凰的略有姿色的丫頭們。你想想,怎麼這麼多年,就再也沒有好消息?”鸞喜笑容藏着一個邪惡的秘密,“怎麼就單單我的肚子爭氣?”
“難道……”莊善若目瞪口呆,後脊樑突然升起一股涼氣。
鸞喜笑容不改,衝着莊善若鼓勵地點了點頭:“我知道善若姐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
“不可能吧!”難道許德孝早就喪失了生育能力。
“怎麼不可能?”鸞喜的笑容又妖嬈又詭異,“不過你放心,念祖是許家的種。”
莊善若鬆了口氣。
“可是不是老爺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