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七天,應德儀閉門謝客,心亦齋也平安無事。
壽寧宮。深夜。
“你今天來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訴哀家?”太后藉着微弱的燭火,照着夕妍潔白無瑕的面龐道。
“一切如太后娘娘所料,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還需得您親自出馬做這最後一擊。”紀夕妍一字一頓地說道。
“該做的事情都讓你做完了,還要哀家動什麼手?應德儀與你同氣連枝、情同姐妹,也被你算計了,哀家可真不敢小瞧了你呢?她閉門謝客應該是你的主意吧,但卻是從皇后的口裡說出來的,看來皇后也着了你的道兒了。你還想讓哀家幫你什麼?”太后眼神異常冰冷,恰似這夜涼如水的晚上。
“臣妾不敢,臣妾這些只是雕蟲小技,不足掛齒。所幸一切都在您的控制之下,尚仙已經出了宮,應熙雪頂替她在心亦齋瞞天過海,皇后不忍心追捕尚仙,更不甘心皇上始終念念不忘別的女人,所以便有了決斷,和所有後宮的女人一樣都希望尚仙出宮,走得越遠越好,以便自己能有可趁之機。只是這一切,皇上都矇在鼓裡,他萬萬也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枕邊人,一向寬宏大量、善解人意的皇后娘娘竟敢揹着自己做出如此驚天動地的事情來,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後宮之爭只有太后您出面才能公正裁決,也能叫衆人心服口服啊。”夕妍順水推舟地恭維着太后。
“人人都知道哀家與皇后不睦,哀家公然指責皇后,你覺得皇上會怎麼看?況且之前司涵遠的事情,皇上已經對皇后心懷愧疚,此時你卻要對皇后迎頭痛擊,難道你有了十足的勝算?如果皇后扳倒了,便也算了,如果死而不僵,你認爲皇后會放過你嗎?哀家還以爲你長進了,原來還是那麼愚不可及。”太后不屑地看着紀夕妍道。
“臣妾蠢鈍不堪,但聽太后吩咐。”紀夕妍被太后斥責得羞愧難當,勉強平復了情緒道。
“既然是主子,就要有主子的樣子,那些瑣碎的功夫是留給下人去做的,所謂借刀殺人、隔山打牛、捕風捉影、欲擒故縱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就不用哀家給你說得那麼直白了。哀家只要看結果,適當的時候,會有人替你添磚加瓦的。還有,對付強敵,不要指望一擊即中、置人於死地,有時可以以退爲進,甚至於拿出置於死地而後生的魄力來才能成事。”太后指點道。
“臣妾明白了,謝太后指教。”夕妍並未吃透太后的弦外之音,只是似懂非懂點頭道。
百越境內。
“停。”卓力格清晰地吐出一字。
尚仙跟着隊伍也停了下來,下了馬走到卓力格的身邊道:“可汗,我們到了嗎,這裡並沒有行宮啊?”
“對,這裡不是我的行宮,而是你在百越的住所。”卓力格直言不諱。
“等等,我此來是爲了給二王子看病的,當然要去行宮,爲什麼帶我來這裡?”尚仙不解地說道。
“很好,你的記性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的多,只要你沒忘記你的職責,那我的承諾也一定會兌現,在那之前,就請你客隨主便吧,當然我這麼做,也是爲了你的安全着想。”卓力格可汗瞥了一眼斯欽都日道。
“那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二王子呢?”尚仙焦急不已地問道。
“呵呵,你放心,我的焦急絕對不亞於你,我自會有安排。這裡是百越赫赫有名的賽馬場,也是軍事要塞,你的飲食起居會有專人負責,希望你會喜歡上這裡。”卓力格說完對着身邊的侍從囑咐了一通,便領着大隊人馬繼續前進了。
望着卓力格他們飛速遠去的身影,尚仙深吸了一口氣,不斷地告訴自己一定要忍耐,這纔剛剛開始。
“姑娘,奴才叫巴根,從今天起,您的起居飲食就由我照顧了,有什麼需要可以儘管告訴我。奴才先帶您去您的房間看看。”方纔留下的那個侍從恭敬的聲音在尚仙耳邊響起。
“有勞。”尚仙順從地答道。
托克托行宮。
“恭迎可汗,可汗一路辛苦。”王后巴雅爾率領着凝芙、司涵遠上前迎接着卓力格的歸來。
“父汗,您終於回來了。”凝芙一見到卓力格,便毫不顧忌地立刻上前擁抱。
“都已經嫁人了,還在父汗面前撒嬌呢,在自己丈夫面前,也不知道收斂。讓父汗看看你瘦了沒有?”卓力格仔細端詳了凝芙一番。
“好了好了,你父汗恐怕都累壞了,你先讓他休息一會,有什麼話等晚上再說吧。”王后巴雅爾體貼地說道。
“芙兒,你也該去吃藥了。”司涵遠小聲地提醒道。
凝芙看着一旁侍從端來的湯藥,做出嗤之以鼻的樣子:“天天都要喝藥,人都喝傻了。”
“乖啦,我們回房喝,讓父汗和額吉也先去休息吧。”司涵遠哄道。
凝芙嘴裡還是彆彆扭扭地嘟囔着,人卻聽話地跟着司涵遠回房了。
望着兩人的背影,巴雅爾哭笑不得道:“這凝芙大病了一場,也不知是福是禍,也只有涵遠能治得了她的公主病了,有時候我拿她也是束手無策呀。”
“是啊,他對凝芙來說,太重要了,而凝芙對我們來說,也太重要了。”卓力格意味深長地說道。
回到了寢室,巴雅爾替卓力格更衣沐浴、整理行裝,待這些都一一妥當後,卓力格的疲倦也一掃而光,頓時就來了精神:“達來怎麼樣了,他的腿疾好些了嗎?這陣子的心情和胃口怎麼樣?”
“可汗放心,這孩子雖然病着,但性子和胃口卻未收到影響,還是日日與詩書作伴,脾氣也一如既往的好,只是腿疾仍舊未見起色,當然值得慶幸的是,也沒有進一步惡化的跡象。”巴雅爾如實地說道。
“這孩子本可以成大器的,無奈身體不爭氣,性子學識修養卻是極好的,比起都日來說,不知要強多少倍,一直以來他不及凝芙那孩子受寵,又不及都日那孩子張揚,個性沉穩內斂懂事得多,反而叫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愧疚,我做夢都希望他能好起來,繼承我的大業。對了,這次我去皇上那裡倒是有一個不小的收穫,或許可以救得了達來那孩子,如果真能那樣,那就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了。只不過她也是一把雙刃劍,如果使用不當,最後只能傷到自己。”卓力格頗爲感概地說道。
“可汗找到了可以治癒達來的大夫了嗎?怎麼沒有與您同行一起回宮?可汗指的雙刃劍是指什麼?”巴雅爾見卓力格如此說有些不安起來。
“我是找到了救達來的法子,那個人說她有法子可以救得了達來,但是條件是要見到凝芙和涵遠,我不能冒險,說不定救不了達來還害了凝芙,所以就把此人安置在了賽馬場,由巴根看守着。”卓力格勉強地說出了這一切。
“那個人是誰?她和凝芙、涵遠有什麼瓜葛?可汗試過他的醫術嗎?”巴雅爾激動地問。
“她就是涵遠在家鄉的心上人,她知道凝芙和涵遠的事情後不死心一定要眼見爲實,所以施計跟着我來了百越,達來只是她的砝碼,雖然我沒試過她的醫術,但是直覺告訴我,她能救得了達來,所以我就帶她來了。”卓力格向巴雅爾進一步解釋道。
“臣妾明白了,既然她到了百越,那就是可汗的天下了,一切等她醫治了達來再說,如果治不好,那她也就沒命了,也不可能威脅到凝芙和涵遠他們了,如果治好了,可汗一樣可以打發她走,休想威脅到凝芙他們,只要這一切都是在秘密中進行、在可汗的掌握之中進行就好。”巴雅爾堅決地說道。
“爲了達來和凝芙,我也只能做一次背信棄義的小人了,達來那邊你去安排,儘快送到賽馬場那邊養病,但是此事必須神不知鬼不覺,達來治病的事情誰都不能告訴,尤其不能讓凝芙知道,你知道這個孩子從小沉不住氣,心眼兒又直,我怕她會被人利用。”卓力格艱難地下定了決心。
“巴雅爾和可汗一樣,一切都是爲了百越,爲了我們的孩子們,可汗放心吧,就讓臣妾替您一起去分擔這一切。我們的達來一定會好起來的,誰也不能再傷害到我們的凝芙了。”巴雅爾爲卓力格打氣的同時也是在安慰着自己。
“我想去看看那孩子。”半晌,卓力格才悠悠地說道。
“可汗您剛回來,先休息下吧,一會我陪您一起去。”巴雅爾關切道。
“不用了,我一個人去。”卓力格擺擺手,走出了門外。
卓力格走到奧雲達來的門口,發現門正敞開着,達來一個人正坐在桌前習字。
卓力格不想打擾他的雅興,便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達來竟也沒有發現這一切。
“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來兒,你的字可是越發精進了。”卓力格唸完,忍不住誇讚道。
“父汗,您回來了,您快坐下。”奧雲達來驚喜道。
“來兒,你這篇字是出自諸葛亮的《誡子書》吧,他固然是第一軍師,但到底不是一代霸主,來兒你的志向應該不止於此吧。”卓力格詢問道。
“兒臣只是一介書儒,帶兵打仗有大哥衝鋒陷陣,兒孫繞膝有凝芙承歡膝下,如今還多了一個司涵遠將軍更是如虎添翼,兒臣能爲父汗做的也只有區區一些紙上談兵的空想罷了。”奧雲達來淡淡地說道。
“父汗今天來就是爲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父汗找到了醫治你的大夫,明天你就跟父汗去她那裡治病,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一定不會讓我們失望的。”卓力格迫不及待地將這個激動人心的消息公佈出來。
奧雲達來聞言,眼中未顯現任何喜色,只是淡淡地說道:“兒臣如今很好,父汗不必再爲我操心費神了,身爲您的兒子,我已經倍感榮耀,這就已經足夠了。其他的,兒臣從不奢求,順其自然,命中註定如何那邊如何吧。”
“那你就聽父汗的話,明天就去接受治療,好與不好也是天意,但只要有一絲希望,父汗都要爲你爭取,你也絕對不能輕言放棄,知道嗎?”卓力格激動地搖晃着奧雲達來的雙臂。
奧雲達來見狀,終於不再抗拒,默許了卓力格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