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隱與君玉歆兩兄妹又坐在池塘邊的搖椅上,君隱越想越忍不住發笑:“你若真是爲了那一點私人恩怨設這麼大個局,我真的要服了你了。”
君玉歆揀着把魚餌撒得正歡,認真說道:“真的有這個原因的,我這個人,一向睚眥必報的。”
“她們不過是爲了一點兒女情長,你卻拉着楚家江家兩大世族落水,代價也太大了些。”君隱一邊給她遞餌料一邊說道。
“我對女兒家之間的小爭小鬥沒有興趣,真嫌麻煩了一刀砍死就是了,何必要多費時間?江家和楚家針對我設圈套,哥哥你也難辭其咎,我總不能對哥哥你怎麼樣,只好轉彎抹角地出一口惡氣了。”
君玉歆說着起身,對君隱說道:“走吧,爹叫我跟你細細說一下整個計劃,方便你之後行事,這計劃可長,我們得泡一壺好茶。”
君隱擡首看她,笑容寵溺。
在風波邊緣的顧舒玄也有些忙,他這些年來在羲和國的朝中安排了一些不大不小十分不起眼的小官員,反正在羲和國想當官還是挺容易的,右手從左手的袖子裡掏出一沓銀票,遞到對面那人的桌子,對方看了看銀票的數量,覺得夠意思,籤兩份公文,好的,您就可以走馬上任了。
但君玉歆在玩一次大清洗,他還親自參與了這場原本他應該要避得遠遠的清洗,所以他必須抓住君玉歆給她的機會,早些把這些人要麼藏得更深,要麼趕緊除掉。
否則以君隱的可怕能力,一通排查之下,這些人暴露出來只是早晚的事,那時候,顧舒玄的腦袋基本可以確定要留在羲和這片他並不如何留念的土地了。
紅槿手底下的一羣姑娘可憐見兒的,剛剛查完三年前會試和此次會試各學子們的背景來歷,還沒有歇下來喘口氣兒,又馬不停蹄地調出了這麼多年來自家公子安排的暗子資料,還要梳理清晰,連夜趕送。
紅槿抱着一堆整理出來的資料交給顧舒玄的時候,小臉都瘦了一圈,頂着兩個若大的黑眼圈問顧舒玄:“公子,這是要起風了?”
這是他們的暗話,起風是說要出事了。
“嗯,大風,跑得慢了就得把命留下。”顧舒玄一邊翻着資料一般笑聲說道,全然不傷心一般。
“這些人都是我們廢了好多力氣才培養起來的,又或是花了大價錢才收買的,公子都想除掉?”紅槿有些不解,這許多人根本不會被發現纔是,何必這麼小心?
“全部殺了,今天晚上做完,做得乾淨一點。”顧舒玄翻完,合上冊子又遞給紅槿,毫無煙火氣地微笑地說道。
“公子?”紅槿詫異一聲。
“白帝羽的殺手已經準備好了,沒什麼事就下去吧。”顧舒玄說道,不給紅槿多問的機會。
紅槿看了一眼撫琴的白帝羽,只好退下。
白帝羽的琴音有些滯澀,對挑剔慣了的顧舒玄來說這是不能忍的,便揮手讓他停了:“你在想什麼?”
“我始終沒有想明白君小姐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白帝羽誠實地說道。
顧舒玄一笑,想不明白纔是正常的,你若是想得明白,那纔不對勁。
這個局從君玉歆上天應寺之前就開始在着手佈下了,若真要算起,從她向君發財和君隱請求讓今年這會試變得乾淨一些開始,她就是在試探君家的態度了。
君家是支持的,她纔敢繼續把局佈下去。
君玉歆讓伶人樓和百媚生兩處地方查找上次會試皇榜之上的人,以及此次會試的學子資料,就是在做打算,但她需要一個突破口,一個能將她蒐集到的罪證完美呈送給古長月的突破口,這口子還不能與君家有半分關係。
靈姬便是她苦心尋找的整條線的線頭,所以她才願意用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反覆映證這個女人是否可靠,甚至讓顧舒玄幫忙去查趙志書和馮蔭汀每月拜佛的時間,好給靈姬一刀又一刀,讓她對趙志書徹底死心,徹底憤恨。
而後君玉歆讓靈姬裝瘋扮傻,藉着伶人樓的傳播,終於成功地讓楚家關注到了這個前狀元郎拋棄的可憐女子。
一番苦心,靈姬成功地將君玉歆交給她的有關江家門生的種種罪證送到了楚佩手中。
這些個罪證,自然是雲之遙和笑姑在遠方夜以繼日不辭勞苦的蒐集得來。
“君小姐心腸狠了些,明知靈姬也是個苦命女子,還這般利用。”白帝羽不贊同君玉歆的做法,這等手段,過於殘忍了些,而且是不見血的那種殘忍。
“若靈姬自己沒有報仇的想法,君玉歆百般誘人也是無用的,更何況,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誰說準是誰利用誰呢?”顧舒玄合聲說道,若換作他是君玉歆,或許他會做出更殘忍的事來,比如讓靈姬再去找趙志書,一番舊情敘下來,能從趙志書那裡得到不少消息,可是君玉歆並沒有這麼做,而是辛苦了伶人樓裡的姑娘去暗中查探。
“那君小姐怎麼就知道,楚家一定會對付江家,畢竟這麼做,最後只會便宜了宰相府。”鷸蚌相爭,白帝羽看得明白,最後的確只會便宜君家這個漁翁從中得利。
“因爲寧妃,君玉歆這招棋埋得很遠,我都佩服,寧妃從倒向江家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在君玉歆的計劃中了。寧妃宮中的燃的那香料與塗在楚佩衣服上的香料是一樣的,什麼霜降凝,不過是情藥罷了,有了君家在,這情藥普通的御醫根本別想查出來。”顧舒玄笑道,古長月一連半月都宿在寧妃宮中,豈是真的因爲寧妃溫婉嫺靜得他好感?
“公子是說,寧妃威脅到了皇后的地位和恩寵,楚家需要一個敲打江家的機會,君小姐正好送上這樣的一個機會?”白帝羽訝異,君玉歆好像是鋪好一條路,路的盡頭放着最誘人的誘餌,沿途又盡是機關,引着楚家的人往路上去。
“總算聰明瞭一回。”顧舒玄點頭。
“那江家呢?江家怎麼好像預知了楚家會動手一樣,準備得那麼充分?”白帝羽虛心好學。
“藏世茶樓辦的那個品茶大會你可還記得?”
“自然,那日京中名門貴族悉數到場。”
“對,那日乃京中盛事,楚佩一身衣服是君玉歆暗中送上的,豔壓全場的楚佩從穿上那身衣服開始就成了江家的把柄。君玉歆找我畫了許多畫像,皆是那日楚佩的神態風姿,然後分送了好多人,你可知是些什麼人?”顧舒玄刻意賣了個關子。
“總不能楚家的人,不然太明顯了。”白帝羽說道。
“的確不是,是皇帝的人。”
“什麼?”
“皇帝在上一年的會試中暗中插了不少自己的眼線,這些人在京中都處在不起眼,但極緊要的位置,君玉歆把這些個畫像送到這些人府中,你想,楚佩的畫像在皇帝的心腹府中,皇帝會怎麼想?”顧舒玄都想發笑,此等陰損招數當真只有君玉歆想得出來。
“皇帝會以爲是楚佩***了他的門生,懷疑楚家有架空他權力的傾向,畢竟皇帝懷疑楚家妄圖外戚專權很多年了。於是,江家得到了機會,緊接着,楚佩的畫像出現在了宮中,而且是從寧妃宮中傳出來的,不巧,當晚寧妃的孩子就中毒了。皇帝急怒攻心之下,沒有理由不懷疑楚家。”
白帝羽認真地把這些天發生的看上去毫無關係的事情串聯起來,細細說着,越說他才越發現原來這就是一張看似散漫實則緊密的巨網,因爲太過無形,導致所有人都忽略了這些事情背後會帶來的真正的含義。
好個君小姐,好個宰相府的千金,心思縝密至此,簡直令人難以想象!
“君小姐竟然會對一個孩子下手,此人心思之狠毒……”
“又錯了,寧妃孩子中毒,與君玉歆無關,是寧妃與江家合起來演的一齣戲,這是君玉歆意料之外的。”顧舒玄搖頭笑着打斷白帝羽的猜測。
“虎毒不食子,寧妃捨得?”白帝羽像是不能理解。
“還有句話是這樣的,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他們這麼做就是爲了栽贓給楚家?皇帝一方面憤怒楚家要架空他的權力,一方面又恨楚家對後宮嬪妃報復,甚至戕害他的皇子,自然會想要給楚家一點顏色看看。”白帝羽已經想明白了,越明白,他便越感受到君玉歆的可怕之處。
“君玉歆她將這兩件事同時進行,時間掐算得剛到好處,就像是一口一直小火燒着的油鍋,油一直在無聲沉默地翻滾,最後她丟了個火星子進去,滔天大火,把她想對付的人燒得乾乾淨淨。”顧舒玄總結道。
“君小姐在這其中,扮演的到底是什麼角色?”白帝羽問出了最後的疑惑。
顧舒玄伸手拿了杯酒,遞給白帝羽,與他一起望着外面的桃花盛放得燦爛,映着他的一雙桃花眼也更爲好看了幾分,君玉歆到底是個什麼角色?
“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