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鎮城外,郊野。
一白、一五彩身影,從天上躥到地上,又從地上躥到樹上,打得是難捨難分,所過之處狂風大奏,火星四濺,花草樹木全部遭殃!
冷文宇手中錦扇更適合近攻,遠攻只能當做螺旋鏢。
符一往手中彎刀就不同了,可遠可近分量又足,因其弧度更是可以當做盾牌護甲。
冷文宇是自己瞎捉摸的自學成才,不知走了多少彎路。爲彌補天生氣力不足,後天寒氣入體毀壞了的根基,以陰柔鬼魅飄忽出奇而致勝。
她的攻擊角度刁鑽,一招一式皆不按套路出牌,極爲詭譎,變幻無規律招招致命。
符一往天生蠻力一身毒功,又生在羣山峻嶺之中。演練出來的武功自然也是迅猛剛勁,再加上他本人性格使然,揮出刀的力度不留餘地。
被冷文宇當做人質的阿銀,還配合主人符一往攻擊她!
漸漸的……
冷文宇猶如羽毛般輕飄的身姿有了些許重量和停頓。她雙眼微微眯起,黝黑的冷眸中閃出幽暗,隨即單手持扇抵住看來的彎刀,寒氣外露順着符一往的彎刀冰凍而上。
符一往濃眉一皺,爲抵抗冰凍陽剛內力出體,“卑鄙的小白臉!”
冷文宇趁機,凌空一翻,直接飛到符一往身後的樹冠之上,展開扇子遮擋住下半張臉大口呼吸幾下,穩住聲音中氣十足地回道:“你個大塊頭昨夜私闖民宅。現在還敢如此蠻橫?討打。”
符一往被說得一愣,想到昨夜事情有些心虛地紅了臉。但很快想到對方搜刮光自己衣物,將他掛到後山樹枝上,之前在公堂上還拿阿銀威脅他的一系列可惡事情。
“打就打!”符一往脖子赤紅,雙腿肌肉繃起蹬地凌空而起,“趕緊將阿銀還來。”
冷文宇一雙狐狸眼滴溜溜的盯着襲來的符一往,暗搓搓的將視線轉向手腕上的阿銀,目露陰寒:“你讓冷某還,冷某這就還給你。”
符一往已躍上樹枝,揮刀攻來。
冷文宇眼中狠毒寒光一閃,迎刀而上,手腕一轉,用蛇身撞向符一往的刀鋒。
“卑鄙!”符一往大罵一聲。他原本五官深邃兇狠畢現,這下劍眉怒豎頗有幾分駭人。
他明知有詐卻又不得不收刀。否則一刀下去,冷文宇的手腕和他的阿銀都會齊齊砍斷。
冷文宇聞罵面色更陰寒幾分,腕動作不停,卻壓根就不是迎着刀讓阿銀送死的,而是在她飛身靠近的一瞬扔掉阿銀拍向符一往的刀。
符一往驚詫的發現,冷文宇的手掌竟然像是吸盤一樣膠黏在了彎刀側面,整個人忽然面對面的貼了過來。這種與人共享氧氣的方式,令符一往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頭皮發麻。
符一往努力的後仰身體,躲避與冷文宇的接觸,包含厭惡情緒的聲音爆破而開:“滾。”
“不如你來滾一個,給冷某開開眼見。”冷文宇周身寒意驟然轉濃。她嘴角勾出冷笑,再次貼身而上,鼻尖都撞到了符一往堅毅的下巴上。
“你……”符一往渾身禁不住的顫抖起來,驚怒非常,可視線又不得不對上冷文宇貼過來的臉上,被吸引進冷文宇那雙黝黑若夜仿若帶着漩渦的眼瞳中。
下一刻,符一往聞到了一股奇異而熟悉的香味,心罵“小白臉又來這招!”,四肢失調的從空中直墜而落!
符一往仰面重重摔在地面,腦袋發暈眼睛半張半合,迷糊的看着小白臉不留餘力地給了他幾腳,小白臉冷眼看着他被踹得在地上滾了起來。
最後小白臉踹累了,蹲在他身旁垂眼研究他手中彎刀。小白臉似乎發現他還醒着,擡眼看向他。
小白臉從垂眼變作擡眼的剎那,在符一往慢慢渙散的眼中彷彿慢鏡頭一般漫長,長長的睫毛掀開,露出澄清若冰的眼瞳,無意識的帶出幾許挑釁……
冷文宇蹲在那裡,感到冰涼滑膩的東西纏上自己腳腕,動作極快的一把捏住阿銀咬向自己小腿的腦袋,而後把“嘶嘶”叫喚的阿銀毫不客氣的提到眼前,余光中是地上一大坨的符一往。
冷文宇幾番試探,可以斷定這大塊頭並不知自己秘密,但這大塊頭雖不是壞人但實在讓她喜歡不起來,明明自己有錯在先還理直氣壯。總之,銀蛇命蠱可以還給對方,但也要留個教訓纔是。
她極白極冷的面上帶出惡意,手腕一轉,手指間就多了一枚“丹藥”,一用力捏碎了蠟質外殼,毫不留情地卸下符一往下巴,將其塞入符一往口中。而後給阿銀同樣餵了藥,將軟踏踏昏迷的阿銀塞入符一往的懷中。
冷文宇起身彈彈衣襬,垂眼睥着符一往,“你就在這好生待着吧。”轉身飄然離去。
符一往越來越模糊的眼倒映出冷文宇漸行漸遠的白色背影,他無力地眼皮合攏,迷迷糊糊地想:絕對不能讓小白臉跑了!
符一往意識陷入噩夢之中,但他臨睡前的意念傳達給了與他心脈相連的命蠱。他懷中原本昏迷的阿銀暈乎乎地探出了小腦袋,像是喝醉酒一樣蜿蜿蜒蜒,慢吞吞地向尋着冷文宇離開的方向爬去……
與此同時,山裡鎮東郊義莊。
冷老爹打開義莊的大門,一臉詢問的看着門外龍行虎步,自帶一股上位者氣質的大方臉公子,“年輕人來義莊有什麼事嗎?可是找我兒冷文宇。”
“原來冷師爺是令郎。不過我是來找您的。我姓花,家中兄弟排序第六。”花問鼎露出個發自內心的笑容,擔得上神采飛揚如圭如璋。
冷老爹渾身一震,猛然盯住花問鼎那張大方臉,嘴脣微抖,“你……”
幾近黃昏,山裡鎮。
百姓們好信兒的看着招搖過市的冷師爺,覺得她今天似乎是別樣的開心,一向冷若冰霜的臉都多了幾分暖意。
冷文宇嘴角噬着一抹譏誚的笑意,搖着扇子慢慢晃悠着,隨意的一擡頭就瞧見老陳家酒樓門前,老陳翹首以待的望着她所在的城門口方向。
老陳年過五十,臉染風霜卻一頭黑髮,以往商賈必備的市儈散去只剩下孩童般的期待。每每見到一輛從城外駛來的馬車就會眼睛發亮、身體前傾,可等馬車從身邊駛過,眼神就立刻暗淡下去了。
前幾年,老陳獨女陳彤兒看上個路過的落魄書生。這書生叫張煜,據說家鄉遭難只剩他人,全部錢財用於安葬親人,自然沒有上茂都趕考的路費。陳彤兒就讓張煜白吃白住還給人家盤纏。
張煜的確有兩筆刷子,考上功名後準備接陳彤一起上任。老陳嫌棄張煜任職的地方太遠太偏僻,期間發生了很多不愉快。所以這兩年陳彤兒回孃家給老陳過生日,張煜就一次都沒陪同過。
陳彤兒每次來都有滿腹心事的樣子,鬱鬱寡歡,不捨得走,也不像當初爲愛情拋棄父親的模樣。
冷文宇走過去招呼了一聲老陳。
老陳還沒反應過來,眼睛看着城門口,愣了會,才抱拳對冷文宇行禮,“是冷師爺呀。”
冷文宇想起前兩日老陳似乎說今年陳彤兒並未及時回來,跟着老陳一起看向城門外,“還在等陳彤兒姑娘?”
“誰等她?!我纔沒等那個不孝女呢。”老陳臉色一變,很是惱火的說,“心裡只有那個窮小子!也是我那丫頭不爭氣!怎麼就跟着走了。每次回來那小子也沒陪過一次,弄得閨女每次都苦着臉……上次更是以淚洗面的。哼!苦肉計也沒用!我纔不認那個女婿,我要和她斷絕關係!我就當沒生過她!”
店小二忍不住插嘴說:“我說掌櫃的呀,您就別說氣話了。上次小陳小姐不還哭哭啼啼的說乾脆留下來不回去了嗎?還是被隨從的丫鬟……和您老一起給勸回去的,說他們家大人該傷心了。
據一起的丫鬟說,張大人可是把小陳小姐當做眼珠子供着的,連伺候都不假人手。其實人家小兩口子過得不錯,據說人家還許諾絕不納妾。您就低低頭,說原諒女婿不就結了,何必讓小陳小姐夾在你們之間難受?”
老陳惱怒:“憑什麼讓我低頭?!他一個小輩。”
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冷文宇對此事也只能聽個熱鬧,勸勸老陳不要着急,兒孫自有兒孫福。陳彤兒說不準此時正在路上,過兩日就到了,云云。
冷文宇回到衙門接小家回家。
王青秀等衙役可是擔心了一下午,連忙追問那個找茬的虯族漢子是什麼人?要不要兄弟們一起去解決?
她簡單的與王青秀等衙役解釋了下。當然她沒說實話,只說不是什麼仇家,而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不知打哪打聽到了她前來比武切磋。
等冷文宇回到義莊的時候,天色已晚。義莊內氣氛也有些奇怪。
她敏銳地嗅到義莊內瀰漫的深濃的皁角蒼朮味道……她和老爹已經習慣屍臭味兒,這皁角蒼朮應該不是爲他們自個燃的,但義莊時常有人來,也從未見過老爹如此鄭重其事小心翼翼的。
冷老爹一反常態,眼中深藏着的什麼欲噴發而出,抓着她的手,聲音顫抖的說:“臭小子怎麼纔回來!快快洗手吃飯。”
“老頭?今天家中……”可是來了什麼貴客?冷文宇被拽着往廚房走,途徑冷老爹臥室的時,驀然停住聲音,視線久久落在那裡——
冷老爹臥室的門開着,房內的方桌上,兩隻茶碗靜靜的擺放在哪裡。
就是冷文宇都不被允許進入冷老爹的房間,就好像那間房間中隱藏着什麼秘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