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帝二十年,仲春。二十名官差押運一千兩白銀,途徑峻嶺州疊巒郡……再無音訊。
同一州治下,羣山郡山裡鎮。
公孫錦等人巡查到羣山郡,自然要將所有案宗查完。而冷文宇也要把一切事宜安排妥當。於是當日冷文宇並未隨二人一起走,而是定在幾日後在管道匯合。
王青秀聽說冷文宇要走,立馬吵吵着跟隨冷文宇一起離開——趁年輕嘛,外出闖蕩一番。
有後搬到山裡鎮的,聽聞王青秀此番決定,驚悚的看着絡腮鬍子的王青秀,“您……貴庚啊?”
王青秀面容羞紅,抓抓鬍子,“我啊,才及弱冠!就是長得臉嫩壓不住茬,就留留鬍子,果然很顯沉穩吧。”
對方瞧着他那張濃胡密佈的臉,心道:剃了鬍子,想來也鮮嫩不了多少。
幾日後,終到離別時。
山裡鎮百姓幾乎傾巢而出,匯聚在城門口,依依不捨的將一筐筐好東西塞給冷文宇。
王青秀看得眼熱不已,不斷向冷文宇遞去“見面分一半”的眼神。吃貨冷文宇回以“無視”。
肖大人夫妻最爲誇張,哭得如喪考妣,每人扯着冷文宇的一條袖子。肖大人試圖用冷文宇的袖子揩鼻涕:“冷先生呀,您走了我們可怎麼辦呀?”
肖夫人胭脂水粉染花了冷文宇的袖子,“冷先生走了我家相公定然會惹禍的。冷先生您就不能不走嗎?”
冷文宇緊緊的握着錦扇,額頭青筋直蹦,可礙於周圍的人太多,不好直接一人一腳解決這對夫妻,只能用嫌棄的眼神像是冷刀子一樣切割二人。
旁邊,王青秀很是感性的和衙役們互捶拳頭告別,而後走到低頭抹淚的汪氏面前,“娘您別哭了,我跟着先生一定有出息的。沒準能找個媳婦回來一道孝順您呢。”
汪氏紅着眼睛,點點頭囑咐:“那娘就等着你的好消息。我知道我兒是好孩子……冷先生對我們娘倆有恩,你要好好跟着他。……別給冷先生惹禍。”
王青秀伸手替母親擦淚,“娘我在你心中就那麼不靠譜兒?”
人羣外,冷老爹蔫吧的站着默默地看着被百姓團團圍住的冷文宇,心裡愧疚又充滿期望……
此時一別,興許就無再見之日了。他終於將親手養大的女娃送上了死路。
冷文宇不經意透過人羣間縫隙,對上冷老爹的視線。
她的視力極佳以至於將冷老爹面上的褶皺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動容。可她的脾氣還真就像冷老爹說的是冬天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所以她只是抿了抿嘴脣,周身的氣息更透出寒意。
逗比夫婦頓時打了個寒戰,“唰”的齊齊放開手。
肖大人訕訕道:“冷先生您瞧這時辰眼看不早了,我們也不耽擱您上路了。”
“那叫啓程!不會說話就別瞎說!”肖夫人扯住他耳朵,貌似教訓相公,其實是把自家相公給拽離了被冷文宇寒氣籠罩的範圍。
冷文宇望了望天色,撩起衣襬,擡腳踏向馬車。
“冷師爺您且等等呀——”人羣后傳來老陳呼哧帶喘的呼喊聲。
就瞧着老陳和他家店夥計揹着大包袱小裹,扒拉開圍着送別的人羣,氣喘吁吁的來到她的跟前。
“冷、冷……冷……”老陳呼哧帶踹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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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夥計把包袱遞給冷文宇說:“可算趕上了。掌櫃的收拾了很久。”
冷文宇搭眼一瞧,包裹裡都是當地的特產和幾個泡菜醃菜的罐子。其他人以爲這都是給冷師爺路上吃的,可她卻眼中透出對父女之情的感喟酸澀之色,假意推辭:“老陳您也真是……太客氣了。”
老陳的老臉一下子就變紅了,店小二也抓抓後腦勺,像是尋找合適的詞彙一般……
其中的一個陶瓷罐子的蓋兒因爲跑動而劃開縫隙露出裡面的黃豆豆豉醬。
冷文宇目光在上面一掃心如明鏡的,但還裝模作樣地說:“還是老陳懂冷某,平生就好這口。”
她面上是慣有的清冷一片,只雙眼泛出些許戲謔笑意,直將老陳和店小二盯得恨不得躲到地縫裡,沙啞的嗓子才發出嘎嘎的笑聲,忍俊不禁的說:“這些,想來是託冷某帶給小陳姑娘的吧?”
“冷師爺您這心肝可有些黑呀。”老陳老臉一臊,“昨日收到了我那不孝女的信,說今年不過來了……勞煩師爺把這些東西帶給她。就是隨便做做,我不愛吃這些,扔了還浪費。”
店夥計也不拆穿自己老闆,嘿嘿笑說:“掌櫃的您別想太多,小陳小姐性情開朗和善,姑爺又對小陳小姐頂頂的好,您不親眼瞧見小陳小姐錦衣玉食的。”
“小老兒知道冷師爺是去做大事,不敢讓冷師爺特意將東西送到地方。只求您到了附近州府,託幾個衙役將東西完全送到。這是疏通的銀兩。”老陳說着塞給冷文宇一些銀票。
冷文宇自然是不會拿他的錢。老陳偏要給,她便拉下臉。冷文宇在山裡鎮積威已久,加上本身長相刻薄陰冷讓人不敢忤逆,老陳自然是被虎得雙腿發軟,不敢塞錢了。
冷文宇步入擺滿禮物的馬車,用扇子掀開車簾,對鄉親們揮手告別,“冷某這便走了,大夥都回去吧。”
王青秀甩開馬鞭,“娘再見!鄉親們再見!駕——”
大夥追着馬車,不住的說着:“再見再見!冷師爺再見!”
“我兒路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冷先生!”
“冷師爺您可一定要回來呀!”
“冷師爺保重呀!”……
冷文宇看向正與老陳走在一處的冷老爹,一時間心裡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置氣般重重撂下簾子,簾子在重力作用下下墜遮擋住了窗外景色……和人。
她心事沉沉,面上更顯陰森,心中琢磨:……冷老爹到底隱瞞了自己什麼?這其中又到底有什麼牽連?
“汪嗚~”小家看出主人心情不佳,撲到了冷文宇腿上,賣萌。
冷文宇接住它重重的身體,對上它黑黝黝的討好的小眼神,心頭那點陰雲霎時散去,嘴角浮現一絲笑意,用手磋磨着小家的大腦袋。
馬車輪轉動開來,山裡鎮的景色向後退去……
冷老爹一直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馬車化作小黑點消失在了視野中,直到所有的鄉親都回去了。
有鄉親們來勸他:“冷老爹您也回去吧,這馬車這會已經進了官道了。”
“冷師爺跟着六皇子走是大造化,您就放開心讓兒子出去闖蕩吧……”
在大夥的勸慰下,冷老爹心裡苦說不出,只能自個憋着往義莊走。
他越走心裡越憋屈,心說:臭小子還真不是個東西,眼看都要分別了也不說些讓老頭放心的話!
冷老爹失魂落魄的走進義莊、走進臥室,嘆口氣的坐到桌子旁,手下意識的放到桌面上,而後神情不敢置信的一變。
在看清胳膊下是厚厚一疊寫滿字的紙,他喉嚨一哽……
冷老爹感動自責得兩眼淚汪汪的同時,山裡鎮一家客棧。
符家三兄妹欣喜若狂、頭挨頭的盯着牀榻上眼皮顫動的符一往。
之前三兄妹找到符一往的時候,符一往正雙眼緊閉的仰躺在草地上,怎麼叫都不醒。
三兄妹以爲他是暫時性的昏迷,就把人拖到客棧。
可過了三天符一往竟然還不醒,三兄妹這才着急的找了郎中,郎中卻說:“這位公子只是單純的睡覺。”
誰見過一睡好幾天不醒的?
三兄妹坐地都沒給郎中診金,直接把人給扔出了客棧。
催了一天房錢的客棧小二比較懷疑:他們是沒錢給人家郎中,借題發揮,總之非常的壞。
原本符鈴三人想找冷文宇算賬,可連續幾天都沒堵到人。其實這怨不着冷文宇,她原本是打算調.教符一往一番,讓他學會懂禮貌。但出了花問鼎、冷老爹的事情,她早就把符一往的事兒忘到爪哇國去了。隨後她又開始準備山裡鎮的交接事宜,當真是忙得腳打後腦勺,行蹤也就飄忽不定,以至不能被符家三兄妹找到了。
今日,三兄妹得知冷文宇要走了,第一個反應就是畏罪潛逃!就在他們準備好武器要去找冷文宇報仇的時候,符一往手指動了。三兄妹就沒心思去找冷文宇報仇了,就這麼的守在牀邊,盯住符一往。
符鈴:“老大好像在說什麼?”
符成:“是呢阿鈴姐,老大的嘴脣一直在動。”
符響:“我們過去聽聽?”
三個腦袋緊挨着側耳靠近符一往蠕動的雙脣。
符一往繼手指動後眼皮下的眼珠轉了轉……嘴裡支支吾吾道:“不要……不能……快……快……不……”
符一往猛地瞪開雙眼,“唰”地坐了起來!
他雙手空握成拳,做出握着彎刀橫劈出的動作,內力外放深惡痛絕,道:“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