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鎮客棧,符家三兄妹被冷文宇遣來的“陌生人”告知“想找人去城外東郊十里大樹下”。三人立馬出發,找到了昏迷不醒,彷彿陷入噩夢中的符一往。
三人覺得,不幸中的萬幸——這次老大是穿着衣服的。
東郊義莊。夜幕降臨,能清晰的聽到貓頭鷹“咴咴咴”的啼鳴聲。牀榻上的冷文宇眉頭緊縮,額頭冒汗,身陷夢境……
冷文宇穿着單薄白色裡衣,披頭散髮,穿行在雲霧繚繞的荒野之中。
忽然,遠處傳來巨大的水浪翻滾聲,她心知那裡有危險,可夢中的行動卻不受她的意識控制。夢中的她滿眼好奇的撥開野草、樹枝,走向水聲……
黑色的廣闊河水乍現,還沒等冷文宇反應過來,水下當即躥出一隻看不全腦袋的碩.大巨龍,此龍通體黑亮冰寒,額頭有一對剛剛長出肉球的小犄角。
黑龍躥向高空,帶起滔天巨浪,忽而一甩尾,卷帶着驚濤駭浪將冷文宇拍入漆黑、冰冷的河中。
她奮力掙扎上游,卻發覺雙腿被無數只骷髏爪子抓住,她嘴巴吐出一串氣泡“咕嚕嚕……”,無力的急速沉入沒有底的水下……
冷文宇猛然瞪開雙眼。
夜色下灰藍色的牀帳頂,便倒映入冷文宇充滿驚慌的黝黑眼眸中。
冰冷的身體還殘餘着從高空墜落的墜落感,心下自我安慰:只是個夢而已。
冷文宇鬆口氣擡胳膊擦擦額頭冷汗,驚疑的眼神瞬間變作警覺,她耳朵動了動,鬆口氣嘟囔道:“是老頭的腳步聲……這老頭兒大晚上的不睡覺,怎麼來後院閒逛?”
正想着,冷老爹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影子映在了冷文宇的房門紙窗上。從影子來看,冷老爹懷中似乎抱着個長條狀的東西,遲疑的在冷文宇房門前來回走。
冷文宇望着冷老爹映在紙窗上的影子,眼眸中的睡意慢慢退去,轉而流露出困惑。
隨即門口傳來冷老爹無奈的嘆氣聲,過了很久,倒映在門上的身影一下子矮了下去!
冷文宇徒然一驚,抓起衣服隨意一披,一下子衝到門口猛地拉開了房門,腳尖前送墊住了冷老爹下跪的膝蓋。
她雙手齊出抓住了冷老爹的雙肩,將其硬生生拽在了準備下跪的姿勢,“老頭你這是做什麼?”
朦朧的夜色下,冷老爹披麻戴孝,懷中還捧着個蓋着紅布的牌位。
冷文宇竟從不知道,擁有那麼多秘密的冷老爹還供奉着這樣一個牌位。她壓下心中驚疑,強行去扶冷老爹,“老爹有事起來說。”
冷老爹使出了千斤錘,說什麼都要下跪的架勢。
冷文宇頓在門口,甩手後退一步,背對老爹一把抓住門框,木屑飛濺,五指鑲嵌其中。
她艱難吐出:“老……爹……這是讓我折壽……您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何以做出如此……姿態。”
房門旁的小房子裡,安睡的小家拔出塞在爪子下的腦袋,見到眼前緊張的一幕,“汪嗚~”的勸解般的叫喚了兩聲。
冷老爹到底沒有真跪下。他慢慢直起身子,像是陷入某種回憶的看着冷文宇的背影,渾濁的眼從未這麼亮過,堪比此時當空明月。
他有所隱瞞、欺騙地緩緩的道出一段塵封着血色、黃沙,充滿大義與小愛、信任與背叛,令人時而熱血沸騰時而冰澈入骨的悲情往事……
那是榮帝一年。
與榮帝結拜,助曾經身爲皇子的榮帝收復半壁江山的大元帥羅文軒,因通敵賣國,於午門施於刮刑。與其相關人員,甚至曾支持其變法的平頭百姓,均受其牽連。
一時間整個大欣血雨腥風,無人敢言“羅”字。史官更是筆下一轉,將其種種功績一筆勾銷,對羅文清此人只留下“佞臣禍國”四字。
隨着羅家軍的消逝,原本臣服大欣的臨西南諸國、漠雪、北驍等野心勃勃的異族,相繼揮起利爪撕毀協議,進犯中原。
面對戰事,朝廷上下竟無人敢應戰。終是專司江湖事宜的官吏獻計,原本散亂抗敵的江湖義士受武林盟號召,趕赴戰場,受朝廷統一調配,共同抗敵,保衛大欣。
往後的連續幾年,大欣戰禍連連,民不聊生盜匪四起……
剛剛穿越而來的冷文宇也深受其害,對羅文軒這段塵封往事也有着切身體會的深刻了解。但從沒想到以往存在於“傳說”中的人物,有一天會與自己所有關聯。
庭院月色清冷,月光照在門口,照在冷文宇的身上,在她腳下房內的方向投出長長的影子。亦清晰的照清她冰冷的眉眼,長長的睫毛遮擋住了似怒似痛的眼神。
冷文宇轉身,眼神複雜的巡迴在那個蓋着紅布的牌位上,深吸口氣道:“老爹仁慈,當年救我性命又對我有十多年的養育之恩。老爹看着我長大……難道還不知我秉性?若你將事情原委告知與我,難道我會不幫你?”相反,我縱然是拼了性命也會幫你。
冷老爹整個人陷入了有些癲狂中,嘴脣抖了抖,最終還是沒做聲。其實他說的“事實”隱瞞了很多驚世駭俗的隱秘內情,更是未提及花問鼎絲毫,而且……
他堅持地逼迫地將冷文宇看着,“……老頭我多少知道你這些年在做些什麼,我要你竭盡所能。”
冷文宇聞言心底一涼。垂眼遮擋住複雜難言的眼中情緒,片刻後,亦是毫不退縮回望着冷老爹。她的聲音一向沁涼,這時更是連吐出的音節都能凝結出冰碴:“老爹對我有恩,我自然會竭盡我‘個人’所能。”
冷老爹重之又重地珍惜撫摸過懷中靈牌,令看着的冷文宇覺得心頭難受至極地露出比哭悲苦百千倍的笑容,“老爹當年便與你說過。這世間沒有人會不求回報。臭小子……你說呢?”
冷文宇閉了下眼再睜開,已復往日對待他人的冷漠疏離的模樣。只是長長的睫羽下透出傷感,字如千斤吐出:“但冷某亦有自己底線原則,不容碰觸跨越。所以冷某的命說得,別人的命冷某便萬萬說不得。”
冷老爹臉上表情凝了一瞬,流露出欣慰,嘆息道:“臭小子也長大了,幼鳥離巢……”
翌日,花問鼎一行人準備離開山裡鎮,結果還沒等跨出客棧,就被人給堵住了!
公孫錦、墨寶一看:好嘛!這不是昨天那個不識擡舉的冷師爺麼。
冷文宇一改昨日姿態,熱情非常地將花問鼎與公孫錦拉回客棧房間中,攆走了正收拾牀鋪的店小二。一雙仿若能看到人骨頭的眼直在花問鼎身上打轉——
花問鼎生的是日角龍顏、器宇軒昂。可惜劍眉凝結,可見爲人心思重多思慮。一身華服貴氣天成,沒有官威又沒有商賈的銅臭算計,最重要的是他腰間垂着一塊玉墜,玉墜下連着流蘇的珠子上有着極爲不顯眼的“花”字。
洗刷冤情有種種方法,多年來其實也可以有種種機會。爲什麼冷老爹會突然在這個時候讓她幫忙?雖然冷老爹訴說的往事中絲毫未提及花問鼎,但是下意識帶出的意思就是讓她跟隨花問鼎。而花問鼎本人到底知不知情?
花問鼎被冷文宇看得有些發毛,“久聞冷師爺大名。倒不知冷師爺爲何攔住我與公孫?”
“草民見過殿下、公孫大人。”冷文宇對着花問鼎和公孫錦的方向行一大禮,“回稟殿下,草民昨日衝撞了公孫大人。若是大人不嫌棄,冷某願意追隨大人。”
公孫錦、墨寶倒抽一口涼氣:這人好不要臉!用殿下壓人,讓人不得不原諒。
公孫錦面容遲疑起來說:“這……殿下?”假裝詢問,實則暗示自己不待見對方,請求花問鼎直接將人打發走。
花問鼎沉穩婦人目光落在冷文宇身上,眼中透出笑意,“昨夜便聽公孫說過此事。沒想到你還知道自己舉止不妥。放心,公孫素來有容人之量,是不會與你計較的。是吧公孫?”
公孫錦打碎牙齒往肚子咽,“殿下所言不錯。本官真是……若非冷師爺提起,本官都不曾想起此事。”連想都不想想,太令人惱恨了。
冷文宇說得跟真事一般,“如此,冷某昨日那般試探實在是看低了大人。”
公孫錦:你覺得我是白癡嗎?
墨寶:原來是這樣,看來大人通過了考驗呢。
公孫錦擺擺手,順着臺階下,“其實昨天……本官多少猜到一些,冷師爺不必掛懷。”
墨寶:大人果然是大人,不像我,完全沒看出來昨天冷師爺在演戲。
冷文宇:你贏了。
冷文宇自愧不如道:“公孫大人果然胸懷廣闊,是冷某萬不能不及。”
公孫錦如春風般微笑,伸手扶冷文宇起來,“冷師爺謬讚。快快請起。”
冷文宇沒有立刻謝恩起身,而是爲了試探心中疑惑,假裝性格耿直作出堅決態度,道:“殿下,草民對是非公道向來寸步不讓。因此在這裡斗膽向殿下請個承諾。”
花問鼎心知冷老爹絕對不會暴露他,更不會泄露那個秘密。之前他看中的也是冷文宇較撞上南牆也不回頭的勁頭,否則也不會一個勁讓公孫錦招她當幕僚。
但花問鼎向來想太多,眼見冷文宇此舉,一琢磨就發現了大問題:怎麼覺得冷師爺這話說得怪怪的。我是想你來給我賣命的,竟是想反過來套我給你賣命?想得很美嘛。
花問鼎爲了表現禮賢下士,只好目中坦蕩語含誠摯,道:“我向來欽佩冷師爺這般有氣血的人。便許你這個承諾。哈哈哈。”皮笑肉不笑。
“冷某人在此謝過殿下。”冷文宇起身回以感激涕零的淡然“僞”笑。
心下微皺眉道:“那件事”非同一般牽連甚廣,即便是皇子也不一定全身而退。若花問鼎知道怎麼會如此輕易許諾。難不成花問鼎與冷老爹有什麼淵源?或者是與“那位”有什麼淵源?
又或者花問鼎什麼都不知道?冷老爹只是聽聞二人巡查至此,覺得這是讓自己步入上層官場的機會,甚至可以藉着二人由頭收集翻案的證據。
公孫錦很努力的跟着笑:雖不知爲何殿下與冷師爺爲何忽然發笑,但跟着笑笑,總歸是好的。
墨寶看着莫名笑起來的三人,抓了抓後腦勺:哇嗚感到一股子幹勁兒和信任感撲面而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