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有張照片，照片是子翔剛剛發給派崔克的，子翔說是跟他關係不錯的哈靈頓的一個員工發給他的。照片其實有點模糊，應該是偷拍的。照片上的姑娘頭髮很短，比他還要短。他記得上一次她把頭髮剪短到這個長度還是三年前。那時候，他們的關係很簡單，就是很好的朋友，他們甚至會談論約會對象的接吻技術。
其實派崔克很喜歡她短髮的模樣，很俏皮，如果忽略她的身體曲線，她就像個漂亮的年輕男孩兒，去同性戀酒吧，每一個看到她的人都會想要跟她搭訕。他想。
而她的電話就是這時候過來的。
他連忙接聽，聲音裡全是笑意，“Baby，我正在想你，你就打電話過來了。”
“噢，關於什麼？”
“你剪頭髮了，你應該告訴我。我看到了照片，子翔發給我的。我不會告訴你是誰偷拍的，但我猜，子翔把它發給了所有人。”
“是的，長髮太麻煩了，總算剪掉了。”她似乎對這個話題沒什麼興趣，叫了他的名字，“派特……”很顯然，她有話要跟他說。
“怎麼了？”
她稍頓了一下，才道：“週六打阿森納，你不會上場。”
派崔克的笑容僵固住了，半天沒有做出迴應。
“你還在嗎？”她在那頭問道。
“緹娜，我理解你必須讓我也停賽一場，這樣才公平。但是……或者我們可以把我的停賽延期，在打聯賽盃或者足總盃的時候……”
“那就失去了處罰的意義。”她連忙說道。
“可是，這是阿森納，最近聯賽裡狀態最好的球隊之一。而且，我上一場已經沒有上了，難道你真的希望我在沒有傷病的情況下連續兩場不上嗎？我不認爲那對我的狀態有好處。你之前說過，看我訓練課的表現，再做決定……總之，緹娜，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我真的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
“我已經做了決定。你犯了錯誤，你說過你會承擔責任。你得明白，這不是我的選擇，這是你的選擇。當你缺席訓練課，就該想到這個結果。”
派崔克在這一刻感受不到他的女孩兒聲音的溫度。
“緹娜，我們不能輸……”
她立刻打斷了他：“派特，你是不是覺得沒有你我就贏不下比賽了？”
他被她這一句話狠狠刺了一下。在之後的幾秒裡，這句話反反覆覆縈繞在他耳畔。
“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他的聲音也冷了下來，“你認爲你的決定是對球隊好，但我的提議也是爲了球隊好。”
“明天訓練課，我會告訴所有球員，喬什也會在明天晚些時候把這個消息透給媒體。我需要知道，你是否願意配合我的工作？”
“我有選擇？”
“沒有。”
“還有別的事嗎？”
“史蒂夫說……算了，這個我們可以回頭再談。我想沒什麼事了。”
“回頭見，緹娜。”
派崔克摔了手機，屏碎了。過了一會兒，他撿起來，居然還能用。
這之後他們沒再聯繫。
直到晚上十點鐘，派崔克再次接到了她的電話。
“我剛到家，或許我可以過去跟佐伊打個招呼。”
“佐伊已經睡了。”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說，他其實想見她。
“噢。”她似乎有點驚訝，但馬上說道，“那麼，明天訓練課見？”
“好。晚安，緹娜。”
“晚安。”
****
第二天上午訓練課開始之前，QPR一線隊的所有球員都得知了派崔克將不會進入週六對陣阿森納的比賽的大名單。
內德姆和伊恩都走過去拍了拍派崔克的肩膀，有些意味深長。
被隊內停賽的派崔克本人沒什麼太大反應，他只是告訴幾個過來詢問他感受的隊友昨天下午老闆就跟他談過了，他尊重她的決定。
整個上午的訓練課氣氛有些緊張。
溫度很低，說話時呵出的熱氣肉眼可見。主教練穿着厚厚的俱樂部羽絨服不斷在場內和場外喊着話。
門薩撞了撞雅各布的肩膀，“我真沒想到老闆會停派特的比賽。”
“這不是很好嗎？在這個球隊裡，沒有球員有特權，即使是最厲害的派特，跟老闆私交最好的傢伙。”雅各布說道。
“可我總覺得不踏實。我其實有點希望老闆不要停他的比賽。”
雅各布皺了下眉，“子翔被停賽時你可沒這麼說。”
門薩沒再說話。他掃了一眼幾個隊友，或許格倫、巴爾加斯，甚至子翔自己，也都跟他想的一樣。荷蘭人最後把目光投向了派崔克。
他今天的訓練一如既往地投入，好像他不是那個被停賽的人。但他始終不苟言笑。他只是不說罷了，他一定不高興主教練的決定。門薩想。
上午的訓練課結束之時，陸靈把所有人叫到了跟前。
她凌厲的目光在每個球員臉上挨個停留着。在派崔克和喻子翔臉上停留的格外長一些。提姆站在她的身後，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等待着她講話。
“你們今天上午乾的不錯。”她的聲音很響亮，但風很大，她得盡力不讓自己的威嚴被風聲捲走。
然後，她繼續道：“四五年前，我在布倫特福德當青訓教練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情，我一直記憶猶新。我想跟你們分享一下，我知道你們可能餓了，但都給我忍一會兒。”
“我當時的老闆參加了一個天空體育的真人秀節目，那個真人秀節目會挖掘一些被埋沒的足球愛好者。有一期有個叫吉米的傢伙，他很不錯，我的老闆於是給了他一個試訓的機會。你們可能想象不到，這個試訓機會對於吉米來說有多難得，不誇張地說，這就是一生一次的機遇。但是第二天，吉米沒有來。”
“後來我們知道他前一晚喝多了，沒能按時起牀。我覺得頗爲可惜，但我的老闆說，那沒什麼可惜的，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你們能成爲職業球員很不容易，你們的每一個選擇，讓你們走到今天。對我來說，也是如此。我很珍惜我自己的職業生涯，希望你們亦然。”
提姆和伊恩是率先鼓掌的，接着所有球員和教練組成員都鼓起掌來。
這反倒讓陸靈覺得有點尷尬，她彎了彎嘴角，“噢，趕緊回更衣室吧，我知道你們餓壞了。還有，不許取笑我的髮型，是的我是在說你，萊昂。還有你，子翔。”
****
中午時分，多家媒體同時曝出了派崔克-安柏被隊內停賽，將不會在對陣阿森納的比賽中上場的新聞。
當社交媒體上一片譁然時，陸靈正在辦公室裡跟俱樂部的兩位老闆，內森尼爾-勞倫斯和託尼-費爾南德斯進行視頻會議。
“派崔克停賽這麼大的事，克里斯汀，我以爲你至少會跟我們商量一下。”託尼的聲音充滿不滿。他成爲俱樂部的第二股東之後，過問俱樂部的事務明顯少了很多。
“託尼，我不認爲一個球員缺席訓練課被停賽這種事也要上報董事會。我還是這個俱樂部的主教練，不是嗎？”陸靈喝了口咖啡，但她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這杯咖啡是別人幫她拿的，加了糖。太甜。她不喜歡。她於是放遠了些。
“但那個球員是派崔克！我們的頭號球星！英格蘭隊內頭號球星！你知道現在全英格蘭的媒體都把眼睛盯着你嗎？”馬來西亞人語氣依舊不善。
“難道他們不是一直把眼睛盯着我？盯着這傢俱樂部？”
“好，我說不過你，你一向跟尼克一樣，能言善辯，記者對着你們，都害怕，何況我。”託尼譏諷道。
而美國人到目前爲止還沒說過話，他只是用手撐着下巴盯着屏幕，看不出太多情緒。
陸靈看了看錶，叫了一聲另外一個老闆，“內特。”
內森尼爾聳了下肩，慢悠悠地問：“派特他怎麼說？”
“他當然不會高興，但他尊重我的決定。”陸靈說這句話時底氣有點兒不足。
“所以，你們的關係沒有問題？”美國人繼續問。
陸靈看了看託尼，搖了下頭。
“西蒙剛纔給我打了個電話，他說皇馬、巴薩、曼城和曼聯，噢，還有埃弗頓都聯繫了他……”
“內特，請不要告訴我……”
“我還沒說完，克里斯汀。”內森尼爾語氣平和，“這幾個俱樂部都希望在明年夏天引入派特。西蒙說，真的能出得起天價的只有皇馬、曼城和曼聯……”
“你到底想說什麼？”陸靈再次打斷了美國老闆。她已經從史蒂夫那裡知道了一部分情況，但她不知道內森尼爾是什麼意思。
“請不要誤會，我沒有要賣他的意思。我想說，他是一塊美味的蛋糕，很多人想要得到。我也知道他一直沒有提過要離開，但是克里斯汀，人的想法會變，他兩個月後就二十一週歲了，就像媒體說的，如果他沒有選擇留在QPR，或許他有望在二十歲的時候就拿到世界足球先生。他比同年紀的梅西和羅納爾多更出色，可無論是個人榮譽還是集體榮譽他都沒法跟他們比，你真的覺得他會一直甘心如此嗎？我只是提醒一下你，謹慎處理跟他的關係。哪怕你們關係親密。”因爲託尼在，內森尼爾始終沒有提及她和派崔克的另外一層關係，只是在暗示。
陸靈不斷用左手捏着自己的右手指節。
“內特，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說，“但是派特必須停這一場。我沒有選擇。”
“我也明白你的意思。”美國人微微笑了笑，“希望週六一切順利。”
託尼連忙插嘴道：“週六我會去酋長球場看這場比賽。”
“那你得去跟酋長球場打招呼，我可管不着。”陸靈開了個玩笑。
“新發型不錯。準備出櫃了？”內特突然道。
“等我先找到女朋友吧。”陸靈剛想掛斷，想起件事來，“埃弗頓？內特，你是說真的？”
“具體你得問西蒙，我是聽他說的。老實說，我也很驚訝。尼克真的認爲派崔克會去爲他效力？”
託尼連忙說：“沒錯，尼克也太自大了，派崔克如果離開QPR，肯定要去大俱樂部，怎麼會去埃弗頓？”
這卻不是陸靈和內森尼爾話裡的重點。所以他們都笑了笑，沒有迴應馬來西亞人。
陸靈再次看了看時間，跟兩位老闆結束了視頻會議。
她去了餐廳，很多球員已經用過餐了。派崔克還在，跟伊恩坐在一起。他看到她進來，只是瞟了一眼。
陸靈也望了他一眼，他的手邊有個碎了屏的手機。
原來他那麼生氣。她想。他昨晚甚至不想見她。
餐廳四角都有聖誕樹，閃閃亮亮的五顏六色的綵球隨處可見。聖誕氣氛已經延續了一個月，冬日裡最美好的節日即將到來。
她坐下後，派崔克站了起來，但他沒有過來，他跟伊恩一起離開了餐廳。
陸靈意識到，這會是一場冷戰。她早有心理準備，只是她不知道會持續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