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西四人來到風凌城,街道一如她離開時的熱鬧,她想起了自己剛從亂葬崗被救回的時候,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了,“悠然客棧”的牌匾闖入眼簾,她想起了瞬北,瞬西停下腳步,“雲舒,這次回任府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啊?”
“你說。”
“我有個朋友叫瞬北,也是任府的丫環,能不能幫我撕了她的賣身契,我到時候把她帶出來,這樣她就不算逃奴了,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她跟着那個桃姬太危險,隨時可能被折磨死。”
任雲舒想也沒想,“我答應你。”
尹松柏小聲提醒道:“丫頭,你之前是任府罪奴,府上若是有人認出你會惹來不少麻煩,要不我們在客棧等吧。”
“現在的任府就是龍潭虎穴,我們得和雲舒一起闖纔對。”她眼珠一轉,“你們三人在這等等我,我去去就來。”
約莫過了一盞茶功夫,他們三人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各位兄弟久等了。”
三人一起回頭,只見一個俊俏的男子抱拳站在眼前,一襲黑衣,紅色腰帶束於腰部,頭髮盤結成髻,以一根木簪固定,身後揹着用粗布裹着的長劍,英姿颯爽。
瞬西見這三人不說話,走到他們面前轉了一圈,問道:“這樣是不是就不那麼容易認出來了?”
尹松柏拍了拍瞬西的肩膀,“丫頭,可以呀。”
墨川穀嘲笑道:“你別說,這個樣子比你當女人的時候好看。”
瞬西含羞地望向任雲舒,他嘴角輕輕向上揚了揚,轉身朝前走去,轉身時不忘說了一句,“掩耳盜鈴,走吧。”
“他那句話什麼意思啊?”瞬西小聲地問道。
尹松柏無奈地攤了攤手,悄聲道,“他就那樣的人,還以爲自己是先生呢,不用管他。”
四人來到任府,大門的門匾上已經掛上白帆,任雲卷穿着白色孝服站在門口迎賓,前來參加弔喪的人絡繹不絕。
“不愧是江湖第一大家族任家啊,這氣派。”尹松柏不禁感慨道。
任雲卷遠遠就注意到了他們,囑咐管家繼續迎賓,自己來到他們的身邊,目光掃過瞬西等人,臉上露出少許驚訝,他以爲任雲舒這樣孤僻的性子不應該會有人結伴而行,“雲舒,你回來了,這三位是?”
“他們是我在書院的學生。”
“爹……”任雲卷又有一些哽咽,“爹,他一直盼着見你最後一面,我讓人傳了口信給你,可他終究沒有等到。”
任雲舒疑惑道:“口信?我未曾收到過口信?我走的時候爹身子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去世了?”
任雲卷長嘆了一口氣,“自從你走後,爹就開始整日咳嗽,還不讓我告訴你,你快換上孝服進去拜祭吧。”
家丁將已經準備好的孝服放在托盤中呈上,任雲舒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算了,這我就不穿了。”
任雲卷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那你們快進去吧。”
四人走進任府,院子裡站滿了人,大家見任二公子走進來,紛紛後退,自覺讓出一條道路。墨南星和銀花夫人透過人羣看見了墨川穀,莫南星跑過去直接揪住了墨川穀的耳朵,叉腰叱責道:“好哇,你怎麼從書院溜出來了,而且你肯定想得到我和娘都在這裡,你要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墨川穀一陣臉紅,求饒道:“姐,快放開,疼,我朋友都看着呢。”
“娘都來了,你小子還不過去拜見。”由不得墨川穀反抗,莫南星把他直接拽到了墨家的人羣中。尹松柏暗中偷笑,這小子也有今天。
墨川穀被拽到銀花夫人面前,銀花夫人雖已到中年,一襲亮綢面的紫長袍,外披一件金絲披風,手持一柄黃花木柺杖,老成持重,頗有傲視羣雄之氣度。墨川穀揉了揉被揪紅的耳朵,低頭喊了一聲“娘”,銀花夫人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瞬西跟着任雲舒朝靈堂走去,一旁的兩位丫環打量着她,小聲議論。
“你看那個人好像之前被打死的桃姬的丫環呀。”
“別胡說,你沒看到她是二少爺的朋友嗎?”
靈堂正中間放着棺槨,任雲舒跪在棺槨前,心裡默默說道:“爹,爲了得到你的那句‘做得好’,我一直嚴於律己,勤學苦練武功,沒想到,到最後也沒有得到這句話,仔細想想,我們好像連說話的機會也不多,你怎麼能就這樣走了,給我留下了無法彌補的後悔和愧疚,是不是對我太殘忍了一點?”任雲舒眼眶紅了,跪了良久,他閉上眼,淚水滑落,磕了三下頭。
入夜,瞬西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想起白天在靈堂上的任雲舒,表面上依然冷靜,甚至有些無情,但她知道他此刻心裡一定不好受。要不要去找他?他的房間在哪?他應該不會想不開吧?各種各樣的想法縈繞在瞬西腦子裡,揮之不去。“咚咚咚”,傳來一陣溫柔的敲門聲。
瞬西從牀上爬了起來,問道:“誰?”
“是我。”
瞬西心中一陣歡喜,“雲舒?進來吧,門沒關。”
任雲舒走進門,眉頭一皺,“你一個姑娘家,這大晚上你也不關門嗎?”
瞬西滿不在乎,“我還沒睡呢,睡的時候肯定會關,話說你這是頭一次主動到我房間找我啊。”
“不是說找瞬北的賣身契嗎?走吧。”
瞬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現在?不用那麼急,明日去也是可以的。”
“現在不去怕沒有時間了,明日我估計會很忙,現在各大勢力都盯着盟主的位置。”
瞬西更是疑惑,試探地問道:“難道你想當盟主?”
任雲舒搖搖頭,回想起剛纔任雲卷找他說的話。
任雲舒站在湖邊,夏天即將過去,夜晚涼風習習,心中萬千感慨,任雲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他的身邊。
“雲舒,心情好點沒?”
任雲舒沉默半晌,開口問道:“大哥,爹走的時候可有提到我?”
任雲卷嘆了一口氣,“哎,雲舒,你也知道,你和爹的關係一直不好,他……”
“我明白了。”任雲舒垂下視線,轉身準備回房。
任雲卷叫住了他,說道:“爹一走,武林盟主位置空缺,明日各個家族一定會發難,任家一旦失去盟主之位一定會成爲衆矢之的,你在江湖上頗有名氣,武功在我之上,明日我希望你能當上盟主,守護任家。”
任雲舒眉毛輕輕動了動,“大哥,你知道我對當盟主沒有興趣,武林上的事情一直是你協助爹在處理。”
“江湖上盟主之位,武功高者得之,我最近遭人暗算受了傷,敵不過各家族高手。”
任雲舒沒有多想,“大哥,我會幫你的,畢竟我也是任家的人。”
任雲卷拍了拍任雲舒的肩膀,滿意地離開了。任雲舒望着水中月亮的倒影,微風輕輕吹在臉上,此刻分外寧靜,盟主之爭高手如雲,不知道明日又是怎樣的你死我活,也許明日過後,他便再沒有明日,他朝瞬西的房間走去。
“所以,你是要幫你哥當盟主?”瞬西問道。
任雲舒點點頭。
瞬西擔憂地問道:“你的內力恢復了嗎?”
“恢復得差不多了。”
瞬西一字字問道:“明天可能……會很危險,爲了權利,大家都會拼命的,你明白嗎?”
任雲舒溫柔一笑,“我知道,但是現在任家有難,我不能不管,更何況大哥一直對我很好,今晚毀了你朋友的賣身契,明日你帶上你朋友離開這裡,如果我有命活着,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瞬西心裡明白任雲舒之所以這樣安排,就是不想讓她明日到場,以免她擔心,她點了點頭,問道:“那你知道賣身契都放在哪嗎?”
“任府下人的賣身契直接由主子管,你說瞬北是桃姬的丫環,應該放在桃姬的房中。”
二人來到桃姬臥房外,瞬西在窗戶紙上捅了一個小洞,插入迷香。
“你這是幹嘛?直接進去拿了不就行了?”
瞬西盯着小洞,說道:“任二公子,不是我說你,你的經驗太少了,萬一找到一半她醒了呢?”
任雲舒沒有反駁,這方面他確實沒什麼經驗,他永遠不會想到有一天,需要大半夜偷偷進入一個女人的房間。
二人偷偷溜進房內,一個個抽屜和櫃子打開檢查,動作很輕,任雲舒在一個抽屜中發現了幾張賣身契,他拿出來這一疊紙,一張張找瞬北的名字,“瞬西”的名字映入眼簾,瞬西對於任家來說是已死之人,賣身契自然是廢紙一張,但是現在瞬西沒死,又沒有回任家,這樣就是逃奴,若不巧遇上有人追查多有不便,只怕是瞬西自己也忘了這茬,任雲舒想到這裡,小心翼翼地將這張賣身契疊好,裝進了懷裡。
“我找到了。”任雲舒把瞬北的賣身契遞給瞬西,二人溜出桃姬的房間,將這張賣身契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