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笑着搖頭,將鏤金小筒遞給董雲飛。董雲飛便把小筒轉動起來,讓陳語易猜,隨着陳語易語氣堅定的一聲“大”,金筒便被揭開了,是個“七”,董雲飛便懊惱地叫到:“文卿居然贏了,我還想看他給陛下敬酒呢。”陳語易笑着拍拍他肩膀:“小孩子年紀輕輕的,天天都想啥呢”,他拿過酒壺自斟自飲,而後便讓顧瓊猜,顧瓊喊了一聲“小”,陳語易微笑地看着他:“確定是小,不改了麼?”顧瓊道:“不改,不改,大家都不改,我怎麼能一個人改”,陳語易便緩緩地揭開了筒蓋,居然是個“四”,江澄還沒反應過來,便見林從、董雲飛、趙玉澤幾個拍桌子的拍桌子拍手的拍手,都笑道:“今晚值了,能看到香豔場面了。”顧瓊俊臉緋紅,啐了一口道:“你們幾個小壞蛋,就愛起鬨看熱鬧,今天偏不讓你們看。”他說着看着仍在攬着安瀾的明帝,舉杯道:“臣侍這裡祝陛下江山永固,長樂萬年。”明帝笑眼彎彎,卻並不舉杯,趙玉澤便道:“瓊哥哥,你這敬酒的誠意不夠啊,陛下不答應我們也不答應啊,趕緊演個節目來。”其他人都跟着看向顧瓊,顧瓊越發臉紅,卻擡眼看看明帝,明帝依然期待地衝着他笑,他瞟了眼仍在明帝懷中的安瀾,終不敢上前去,一咬牙道:“罷了,我給大家唱個曲子吧。”此語一出,江澄還不覺有什麼,冷清泉、沈知柔、薛愷悅幾人都已經鼓起掌來,便連安瀾都輕輕地道:“好久不聽明昭儀一展芳喉了,今日大家跟着陛下有耳福了”。
當下便聽顧瓊字正腔圓地唱了起來,卻是一曲衆人沒聽過的新歌:燈花耿耿漏遲遲,人別後,夜涼時。西風瀟灑夢初回,誰念我,就單枕,皺雙眉。錦屏繡幌與秋期。腸欲斷、淚偷垂。月明還到小窗西。我恨你,我憶你,你爭知。
顧瓊的聲音明快歡脫,這首歌字意本是悲情悽惻,但顧瓊唱得並不憂傷,還邊唱邊嚮明帝飛媚眼,最後那幾句更是被顧瓊唱出了幾分調皮玩笑的味道。一曲終了,衆人都笑了起來,明帝笑得嘆氣:“這是從哪新學的曲子這麼促狹”。顧瓊再次舉起酒杯道:“臣侍也不知啊,只聽伶人說京城近日來了個輕薄才女,這是她的新作,陛下且不管她,只說臣侍唱得好不好?陛下要是覺得臣侍的嗓子還不污鳳耳,就請滿飲了這杯吧。”他雙眸炯炯熱情如火,明帝鳳目中也是愛意流轉,終於豪爽舉杯,一飲而盡。江澄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道這明昭儀膽大藝高真個是不容小覷。
十六日,江澄便前去陳語易處閒聊,想探聽沈知柔的底細,奈何陳語易對他的來歷也知之甚少,只道“他是兩年前進宮的,是紹州沈家人”,他又不好打聽得太清楚,便只得悶悶回來。忽然靈機一動,心想自己不是認識個紹州姓沈的麼?當下便飛快動筆,給沈芳寫了封小簡,託小侍找機會送給林徵。奈何宮禁森嚴,小侍出宮也不是那麼自如,一連三日,小侍都沒找到機會出得宮去,看着那辦事不力自責又不安的小侍,他反而耐下心來,着實安慰了小侍幾句,暫時把此事擱置起來。
二十日這天,他正想要去給皇后安瀾請安,便見趙玉澤殿中的小侍過來請他去議事。他和趙玉澤熟悉了之後,並不怎麼常去他的凝暉殿。一來他最近心思不定要考慮的事情過多,沒有太多的閒情逸致陪趙玉澤玩鬧。二來凝暉殿是明帝常去的地方,他過去閒談多有不便。本月初,小侍給他從尚寢局拿來了上月的侍御單子,單子記錄精準:皇后五,英君三,敏君七,文卿二,琴卿二,果昭儀三,明昭儀四,嘉昭儀二,慧才人二,嗯,上月三十日,敏君獨佔七夜,他暗暗點頭,趙玉澤果然是明帝名副其實的寵君啊。不僅如此,他聽小侍說過明帝日間也常往敏君殿中去,若是連着兩三夜去了別處,明帝便會在午間前往凝暉殿,與敏君共用午膳,再盤桓一刻兩刻的才捨得離去。
等他到了凝暉殿中,發現殿裡已經來了兩位客人:果昭儀和嘉昭儀,他忙過去寒暄,他見林從和董雲飛今日都是窄袖束腰四分袍,周身乾淨利落,便猜測這兩位是練過武后一起過來的。殿中主人尚未出現,三人站着略有點尷尬,他只得先開口問林從:“果昭儀可知敏君找我們何事啊?”林從道:“澄哥你能不能不要再喊我果昭儀啦,聽起來好生疏的,直接喊名字多好啊。”他謙謹一笑:“這是在宮裡呢,禮不可廢啊”。林從還未接話,便見明帝從後殿轉出來笑道:“在宮裡拘謹,在宮外是不是就放得開了啊?”他哪敢回話,只是躬身行禮。待得趙玉澤從後殿出來,方解救了他的窘境,“陛下不要總是欺負澄之嘛,欺負得厲害了他就更拘束了。”他心頭一暖,敏君真是可靠的朋友啊。這時殿中又進來兩個人,正是薛愷悅和冷清泉。明帝見衆人聚齊了,便宣佈帶他們出宮去。他不由得一愣,不知明帝有何打算,但沒資格發問,只得跟着默默地走。好在今日這幾位都身負武功,走起路來輕快如風。沒多大一會兒就到了地方,他這才發現是外廷中皇家養馬的騏驥院。
騏驥院中已經站了數名官員,他見到了久違的柳笙、徐淳、關鳴鸞、秦瑛、董雯,唔,董雯也進京了,看來明帝訓練騎兵的決心已下,或許已經在轉換成聖旨在執行了。他心下計算,用眼睛跟柳笙、徐淳打了個招呼,卻不敢看秦瑛和董雯,直接當她倆不在場。
騏驥院的負責官員見明帝已經到來,便開始帶領明帝君臣們欣賞寶物:在高大清涼的皇家馬廄中的天馬。是的,在十幾丈長的馬廄中,一溜兒餵了二十幾匹身高體健、毛色光滑、雙耳峻削的龍媒天馬。天馬們正在悠閒地吃着草料,見到一羣圍過來參觀的人們,一點都不帶吃驚的,每一匹都是那麼的鎮靜、沉穩,那麼的高貴、驕傲。
武將們越看越愛,文官們嘖嘖歎賞。但表現最突出的還是明帝的後宮,董雲飛從馬廄這頭跑向那頭,來來回回地跑個不停,趙玉澤一雙美目死死地鎖住一匹純白色的天馬,冷清泉站在一匹黃驃馬旁邊如癡如醉,林從則忍不住想要伸手摸其中一匹棗紅色天馬的馬毛,卻被天馬回敬了一個響鼻,明帝急道:“從兒小心”。養馬的小官慌忙跪下稟報:“這些都是烈馬,看着溫順,卻不好馴服,我們餵馬的時候都不敢離得太近。”
江澄倒沒有站得太近,他對天馬本身談不上有多喜愛,也不像趙玉澤等人從未見過龍媒,他在明帝和衆人欣賞天馬的時候,瞅了個機會悄聲問徐淳:“陛下已經開始訓練騎兵了?”徐淳小聲道:“已經讓秦瑛和董雯帶領士兵在京畿兵營訓練了,戰馬正在採購,這是到的第一批,也是最貴的天馬。”他聞言點點頭,又問道:“陛下可有讓人在南薰門外營築騎射場?”徐淳搖頭道:“這個卻沒聽說。”他點頭,見秦瑛的目光向他這邊看來,便從徐淳身旁走開,站回了明帝后宮的隊列中。
作者有話要說:
“燈花耿耿漏遲遲”一首是北宋魏夫人的詞作,原名《系裙腰》,非作者原創。